“你还真是大胆。”萧晗嫌恶的看着手指上沾着的黄褐色膏体,恶狠狠瞪一眼尺素,粗鲁的往她脸上的伤口涂。
尺素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诶,你轻点,轻点啊……”
萧晗恨恨瞪她一眼,还是满脸嫌弃,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的放轻柔了些,这让尺素心中如饮了蜜似的甜,她笑眯眯的盯着他好看的侧脸道,“你可是和我喝过合卺酒的,这来了刺客,我当然是拼命想去找你不想你有事。”
“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萧晗冷笑着斜了她一眼,可想起方才她拼了命的似的朝自己冲来的模样,却让他暗暗心惊,那会这个女人的眼神里,满满都是他一个萧晗,就好像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也不会好活般……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一时没注意,让尺素痛的呲牙咧嘴,“哎,轻点……”
萧晗不禁有些恼羞,将徐祁烟从太医院顺来的药膏往她跟前一放,“自己抹。”
尺素顿时苦了张脸,可怜兮兮的去扯他衣角,“萧晗……”
那黏腻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让萧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按说以前谁敢这样同他说话早被他一掌拍飞了,可这个人,他每次都下不去手,见她在一旁笑的得意而又张扬,他下意识抬手抚上唇角,察觉到自己的嘴角竟也跟着翘起,他顿时冷下脸来,“知道疼就该看着点路。”他说着,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些许叫人抓心挠扉的嘲讽来,“我头一次看到有人跑着能把自己的脸摔成这副样子,本来就不好看,现在更丑了。”
尺素顿时垮下脸来。
萧晗这才得意的哈哈大笑,丢下那药膏便施施然远去。
徐祁烟在旁看的好笑,见萧晗走远了她还不错眼的看着,不由轻轻啧了一声,尺素因这一声才回神,难得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她偷眼看这个面白无须,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听闻他年少风流,文采斐然,是俊逸不凡温和大度之人,曾在中秋宴上簪花赋诗一首,沽尘帝时人称簪花侍郎。听闻他是宁帝萧叶宁养母云卿郡主表兄,宁帝和桑帝一直尊他为舅,只不知因何触怒了上位者被施以了宫刑,由栖梧城女子们的梦中情人变成了太监,被封了个起居舍人当着,一直到了现在。
“怎么,我脸上开了花吗?”见她这样盯着自己,徐祁烟不由笑着摸了摸自己苍白的脸。
尺素慌忙摇头,眉目中难得有些小女儿的娇态,“让大人看笑话了。”
“年轻真是好啊!”徐祈烟摆摆手,直起身看着院中那几盆牡丹,那牡丹将开未开之际,俨然一副端庄高贵之态,果然不负花中帝王,他缓步走到花前,手指轻轻摩挲着牡丹花骨,喃喃道。
徐祈烟目光幽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才回神冲她抱歉一笑,“这萧家的男子,怎么就摊上被刺的命呢。”他摇一摇头,朝尺素道,“皇上伤重,需要有个人身边伺候。虽说他大逆不道,这皇位也是他不择手段得来,可我端宥,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南昆虎视眈眈,后宫更有南昆的人渗透,广平王家的姑娘,你可愿为你父亲为这天下解忧?”
宫中……意味着能接触温茗。接触了温茗,就不愁没有解药……
怔怔抬起双手,看着指腹颜色,尺素唇角上勾,眸中闪过狡黠,“尺素,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五更天时,宫里派来的马车便到了徐府门前。
厨娘帮尺素提着个包袱将她一路往外送,尺素垂着眼,等要上马车时,一抬头便看到厨娘的眼角已经泛红,这些天的相处,尺素已同他们熟悉了些,彼此间插科打诨都是好哥们好姐们,她不禁摇头笑了笑,柔声道,“瞧您,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是那戏文都是这么唱的吗,一入宫门深四海,在里头的人举步维艰,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厨娘捉着她的手轻轻按了按,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尺素却不觉得聒噪,只觉得连心都要捂暖,她看车夫在旁已经等不及的样子,猛地倾身抱住了厨娘,在她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到时候成亲了请你喝喜酒。”
厨娘知道她心里有个人,做梦都想嫁给他,不由笑着淬她一口,“呸,你个不害臊的小蹄子。”
尺素不由哈哈大笑着跳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驶离徐府,此时天色尚早,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尺素随手撩开了车帘,就着天光细细
看指腹蔓延开来的黑色斑点,不禁死死抿一抿嘴,得快些找到解药了,现在看萧晗的身体在逐渐的好起来,自己要是因此毒发,她怎么忍心,也不甘心把萧晗留给其他女人。
想到还能再靠近那人身边,这让她心中欢喜,只想着幸亏自己向萧晗坦白之时,他的眼是看不见的,否则,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接受自己。
她顾自想着自己的小心事,想的眼灿如星,不料眼前红影一晃,却是一枝怒放的桃花正晃悠悠的落下来,她慌忙伸手接住,抬头看去时正撞进一双幽深到发亮的眸子里,那眸子里还掩映着桃红,叫人忍不住失神。
不由的让他想起去年三月,他坐在轮椅上持着桃花回眸一笑。
萧晗手中还握有一枝桃花,见她望来,朝她举了举手中桃花,勾唇一笑,那三月媚色都几乎要被他眸间笑意比下去,真真是瑰丽无双。
尺素的手一颤,车帘随之落下,慢慢隔去那人眉间魅意,她的心砰砰砰的跳着,跳的十分厉害,“萧……晗……萧晗……”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单洙慢悠悠走了过来,眉色间含着几分冷意,“远远瞧着,我看着倒有几分尺素的样子。”
萧晗的心忽然快速的跳了下,他微微皱眉抚上心口,眸中笑意渐渐淡了下来,“还是查不到吗?”
“广平王府上下守口如瓶。”单洙摇摇头,他探手搭上萧晗脉搏,见他体内毒素虽然没有完全解除,却被很好的压制着,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好现象,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是尺素她……”
萧晗缓缓闭了闭眼睛,“我一定会找到她,听她亲口说。”
单洙知道尺素于萧晗是心中一个死结,就如同跳崖的苏湄之于叶宁,想到宫中还有一个虞柳在,他不免有些担心,“虞柳当初与你舅舅还有前丞相杜谦都是一样厉害的人物,叶宁假扮萧莫桑不知可行不可行,还有假扮温茗的人选……”
“我来吧。”萧晗慢慢勾唇笑了,“这事还是瞒着祁烟舅舅吧,爹和娘快要回来了,得在他们回来之前做好这一切。”
单洙沉默了半晌,他有些想问他要进宫有没有因为那广平王家的丫头一点原因,可最终还是作罢不想。
尺素手里捏着萧晗掉下楼的那株桃花痴痴笑着,想着那人或许鼻尖清嗅过这些桃花,她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去闻,等她回神自己竟然做了这样蠢的动作,不由羞窘的面红耳赤,慌忙伸手捂住了脸。
这时马车一停,有人在车外唤她,“是广平王府的郡主吗,奴婢是宝椒殿的芷兰,奉柳妃娘娘之命在此等候,请郡主随奴婢这边来。”
柳妃……
尺素心中咯噔一下,自己貌似前不久才在这柳妃弟弟的婚礼上被发现和人“私通”啊,她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这要是跟了去,如今人家是这地头的王,自己肯定是只能吃亏的主。
她正想着怎么拒绝,身穿柳色常服的虞柳已是匆匆进了宫门要往乾清殿走去。尺素眼尖,慌忙出声喊住他,“虞大人,请留步。”
虞柳脚步一顿,回身看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他不由眉一皱,“你是哪个殿的?”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尺素含笑凑近他些,低声道。
那芷兰一见她要跟着虞柳说话,不由急了,“郡主,柳……”
尺素怎么可能真跟着她去柳妃那自找苦吃,慌忙不顾男女大防拉着虞柳袖子道,“事关皇上。”
虞柳脸色沉了几分,冷冷扫了芷兰一眼,“柳妃的事可比得过皇上重要?”
柳妃虽然是宫中宠妃,但端宥谁都知道桑帝最信任的人只有他的老师虞柳,因此被他这样一扫,芷兰再也不敢纠缠尺素,慌忙慌慌张张的退下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虞柳探寻的目光落在尺素身上,眼中带了些怀疑。
尺素摸摸了鼻子,斟酌着语句,慢悠悠笑道,“我受起居舍人徐大人所托,进宫来照顾皇上一段时间。”
虞柳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不禁一怔,他带着寒意的目光稍稍柔软了下来,“你随我来。”他年轻时曾和徐祁烟相处这么久,那个人做什么事都有他的理由。
“大人是怕南昆的势力渗透,怕危及皇上性命。”虽然对萧莫桑没有什么好感,可这会能用他的名义让虞柳放弃对自己的怀疑也并不错。虞柳听闻目光动了
动,“他倒是有心。”
虞柳将她一路带到了乾清殿,殿里只有极少的人在伺候,龙榻上轻纱微扬,隐约可见一个拱起的身影,“皇上怎么样了?温茗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让皇上受伤了。”
龙榻上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是微弱嘶哑的咳嗽声传来,“咳咳咳,不怪他……实在是刺客……咳……”
“皇上还是不要说话了。”虞柳见他说话十分费力,慌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说着踏前一步撩开了那轻纱,龙榻上的人面色惨白,连唇上都失了血色,他的右肩被纱布层层包裹,就这样还渗出些血迹来,虞柳看的眼中阴沉沉一片,“知道是谁做的吗?”
“温……咳……温茗去查了。”叶宁将脸朝墙壁转了转,尽量学着萧莫桑的声音。
虞柳不疑有他,“我去问问情况。”他起身离开,经过尺素身边时朝她低声道,“辛苦你了。”
尺素点点头,目送他远去,等他走远,她才朝前几步,缓步靠近榻上的人,萧莫桑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只要动一动手他就再也不会威胁到萧晗了,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她的手已经悄悄举了起来。
只是却有一个人斜斜靠在殿门上,朝她道,“你在做什么?”
是温茗的声音!
尺素心口一跳,飞快回转身,她看见温茗就那么懒懒的靠在门上,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而龙床上的叶宁也听到了动静,从床上艰难的起身,他看着尺素慢慢回想了下,才虚弱着说道,“你……就是舅舅送进宫来照顾朕的人?”他边说边朝萧晗假扮的温茗看去一眼,见他朝自己眨眨眼示意自己演的并没有问题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尺素见他问话已事恭恭敬敬立好,温声答了个是。
叶宁还是第一次戴着人皮面具学别人,十分紧张有人会认出自己,这个宫里他如今只信萧晗,因此对于徐祁烟送进宫来的尺素,他也是恨不得她离自己越远越好,他用力咳嗽了几声,“温茗,你带下去处理吧。”
萧晗也知道要他应付虞柳已是极限,所幸他学温茗根本不成问题,更何况他要应付的还是个同温茗不熟悉的人,是以他淡淡笑着应了下来,朝尺素点头示意,便率先转身离开。
尺素皱眉想了想,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她见两人所走之处已经没了什么人影,不由追上他问道,“温茗,我的毒还没解……”
萧晗的脚步猛地一滞,饶是他心中再怎么要告诉自己镇定,他那一张带着温茗人皮面具的脸上还是露出些震惊之色,他万没想到广平王府这个女人居然认识温茗,还中了毒……
他脸上的惊色却让尺素误会了,她微微转开了脸,冷冷笑道,“你也没想到我根本没吃解药吧。”
“那解药呢?”萧晗心中各种声音纷繁错乱,一个想法快要破脑而出,她是尺素,这个人竟然是尺素……原来她是长这样的,不似苏湄妖媚,却自有她的清秀温柔,这些天,这个人执拗的凑近他,不管他怎么赶都不肯走……种种一切似乎都在向他昭示着一个事实……她是尺素,是那个曾一刀刀戳的他千疮百孔的尺素,可也许……也是那一个救了她的人。
他见尺素只低垂着头不出声,心口一急,许久不疼的心又痛的一绞,勉强压下那痛意,他再次开口问道,“那解药呢?”脑海中有两个声音不断的在吵着他,一个说那还用说,她肯定给了你,另一个说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没准又是在装疯卖傻……那些声音快逼的萧晗脑子炸裂开来,他拼命忍着,面上却露出温茗惯有的温柔笑意,嘲讽而又暧昧的靠近她,“让我猜猜,不会是给了萧晗了吧?”
尺素略略皱眉,将心中的不悦飞快压下,转身退开几步,“我给了谁跟你并没关系。”
“是吗?”萧晗慢慢踱步过去,背着双手缓缓凑近去看这个人的眼睛,他回想着这些日子与尺素的相处以及他们查到的信息,薄唇勾了勾,慢慢开始套话,“当然跟我有关系,你要是给了萧晗,太后知道了必定不会再放过你,你说……你的毒到时候可怎么解,我是帮你呢,还是不帮你?”
尺素豁地抬眼看他,她一直看不透温茗的心思。
他见她一双眸子明亮的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心中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更加浓烈,他的口气温柔的近乎于的诱哄,就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告诉我?解药你给了谁?是谁可以让你连命都不要,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