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着云卿看向别人眼中温和的笑,发自内心的关怀,而到自己跟前时,虽然什么好的都捧到了自己跟前,那眼神,却是那样仿若看着陌生人淡漠的眼神,她就觉得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凭什么,那些本该是她的,全部全部都该是她的。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水阁里,忍不住每次都把视线往云卿身上瞟,却又每次恨的咬牙切齿,纪云卿这个人,在她心中一如往常那般可恶可恨,却……又有什么不同了。
在水阁,她用的是宫里最好的,吃的是宫里最珍贵的,受到的服侍,亦是最尽心的,可她总感到憋屈……她似乎都忘了答应过父王什么。
这期间,似乎柳昱和枢念他们有大事在忙,都没空过来水阁这边,云卿倒没怎么感到孤单,因为有了阿音。她也有怀疑过阿音的到来是有些人别有用心,可再没有比孩子那样干净的无瑕疵的眼,她信这个孩子不会害她。
她忽然想,身边有个女儿也是不错的,她甚至自私的想,就把阿音留在身边吧,把她藏在自己这里,只有她能疼她能爱。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而拆散一个美好的家庭,若是阿音以后怨起她来,她又该如何?
无法,她只好让人尽可能的在栖梧城中找阿音的亲人,可阿音就像是这皇宫这帝都的天外来客一般,谁都不认识她,谁都不清楚她的来历。
实在无法,云卿只好决定自己带着阿音前往西山一趟。
连衣自然是不放心想要跟过去,但考虑到水阁有个孕妇在,而这里的奴才也不像以往那样可以令人放心信任,云卿还是留下了连衣照顾云莲。
两人出发那日,云莲扶着个肚子出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死死盯着云卿看了一阵,又冷哼了声回转身就走,弄的连衣想送送云卿都没办法,怕云莲摔了,慌忙扶着她又折回水阁。
阿音乖巧的抓着云卿的手,与她并排坐在马车上,嘟着个小嘴,“阿姨真是不乖。”
云卿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阿音乖就好。”
“恩。”阿音美美的露出个酒窝,往云卿怀里一直蹭啊蹭的,等到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才放心的闭上眼睛,声音已经有些模糊,“娘,到了记得叫阿音啊。”
“好。”她轻轻笑着,右手温柔的抚着阿音柔软的发,这样一个好孩子,让人不喜欢都难,她这次会亲自带着阿音去西山,其实还是带着点私心,她想,阿音那位不负责任的爹爹,能不能被自己说服,让阿音认自己做干娘,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想要尝一尝,做母亲的滋味。
马车一直不疾不徐的行驶着,怕阿音被马车的颠簸弄醒,云卿还特地吩咐人驶的稳当些,难得如此的放松,怀中的孩子又是如此的贴心柔软,她抱着阿音,竟然也迷迷糊糊睡熟过去。
朦朦胧胧间似又回想起柳昱在桌上写就的几行字,他说那人利用太后在南太子和馨公主的陵墓里囤积兵器,足可以扣上谋反的罪名,让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一直都以为,他是个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人。
就算有太后把持着,就算太后有私心,可这些,都不该难倒他不是吗?他若是有困难,为何就不能找她,一起解决吗?
思绪混沌间,马车忽然猛然一顿,她猛地惊醒过来,阿音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娘,到了吗?”
“郡主,西山已经到了。”马车外响起恭谨的声音。
云卿替阿音将衣裳整整,笑道,“到了,我们下车吧。”
“哦!”阿音很是乖巧的牵着她走,熟门熟路的领着她往里走。云卿不由想到,这地方怕是阿音熟的很,没准她那个爹爹往这里跑,是因为记着什么人吧。
“阿音,你娘呢?”她再一次想从阿音口里问出些什么,原先在水阁她就问过,可都被这人小鬼大的小孩给闹了过去,阿音回头,冲她狡黠一笑,“不就是你吗,娘!”
“可我不认得你
,我……”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印象中,她可没有和哪个男人……
阿音煞有介事的晃荡起了脑袋,“爹爹可是从阿音很小的时候就给阿音看娘亲的画像,阿音怎么会认错。”
她说着,一把抓起云卿的手,拽着她往林子里钻,车夫担心云卿,慌忙想跟上来,却被阿音几下就给甩丢了,云卿倒不担心阿音会害她,只是笑着随着阿音走,她倒有些好奇了,阿音的爹爹是谁,是自己认识的吗?还从小就给她看画像?
七弯八拐的,两人便到了一个林子里,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有些黑,那样黝黑的枝干在暗色中,倒多了些怪骨嶙峋的意味,云卿小心的将阿音护在怀中,伸手拉过近旁的枝干,“桃树?”
“是啊。”阿音在她怀里扬起笑脸,“娘,这里可是闻名栖梧的西山十里桃花哦!”
云卿一怔,仔细的又看了眼四周,她从听说西山的十里桃花如何的美,如何的艳,如何的让人心向往之,却不料没有开花的桃树,竟是这样的,想到阿音那个爹还在这时候看桃花,不禁有些好笑,刮刮小鬼的鼻子,她笑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桃花呢,阿音,你爹爹他是不是……”
话音还未落,一直暗黑着的四周猛然间亮了起来。
云卿愕然的抬眸,脸上的所有表情忽然都怔住了,她曾听说过,西山的桃花,花开十里的时候,绚丽的就像是大火蔓延在西山山腰,那么美,那么艳。
可这一次,她看到了什么?那十里的桃花枝桠,如今倒像真的烧开了一般,十里……
十里的桃花红,十里的火色,那样美,那样绚烂,开的烂漫,开的粲然,灼灼的红色,像是大火般朝着四周蔓延开来,像是要将人身体的寒意赶走。
她不知这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还是当真让她有幸回到了西山桃花盛开的那一天,怔怔的瞧着,几乎让她忘了呼吸。
阿音仰着小脑袋,笑嘻嘻的看着她,“娘,漂不漂亮?”
云卿怔怔的看着这一副往日不可能见到的景象,周遭的黑暗仿若不存在般,那些如桃花般盛开的肉眼其实能看出来是一种特殊的烟火,有人为了能让西山寺的十里桃花再现,生生用烟火充作桃花,烧了多时也不见熄灭。
“是不是……疯了……”云卿喃喃着道,绚丽的光亮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暗影,忽然柳昱的话语不期然的晃入脑海,烟火,烟火……那个人心心念念的想要自己同他一起看看烟火,这一次,难道竟是用阿音将她引到这里来吗?
可又不像!
按柳昱那个张扬性子,巴不得自己出马揽着她的身子一同看这十里桃花。
薄唇轻轻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眼中的光芒,竟是亮的逼人。心中竟是将某个人的名字深深印了下来。
“柳昱……”她喃喃的吐出一个名字,身体却在这个时候被狠狠纳入一个怀抱,死死扣着,那个力道越来越大,隐隐然有些冷意,“你想的,竟然是柳昱,恩?”
有什么沿着脉搏,沿着一切往心口的位置撞去,酸酸的涩涩的,氤氲在眼眶中,竟让人微微的感到涩然,竟有了流泪的冲动,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她心里,必然藏着什么人。而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他。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一直都是他暗暗思念着的,以前不曾让那份暗里的思恋浮出水面,那种酸涩的忧伤,甜蜜而又温馨的惆怅,让他觉得就这样也好,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这个人的心里还有另外的人,他的忧伤、惆怅、痛苦更加明显。不止一次对柳昱对徐祁烟他们动了杀心,可最终却还是抵不过她知道后会带来的后果。
被人霸道而又温柔的环着身体,云卿的身体下意识的放软,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原来从未远离,放任自己往他怀里深深埋了埋,她得意的侧头,飞快的将唇贴在那人嘴角,眼中的晶亮,在那火树银花中,异样的惑人,“抓到你了。”
枢念愣了愣,下
意识的摸上了嘴角,傻傻的笑着,“你……”
被她亲到的嘴角微微的带着暖意,在有些寒冷的夜里,也暖的让人心安,用尽全力将她抱紧,他有些不自在的扭开头,却又不甘心云卿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烟花上,轻柔的将她的脸扳过来深情看着,他用力的吸了口气,忐忑而又期待的看着她,“喜,喜欢吗?”
从三年前,云卿在叶倚琛归朝后唯一喝醉的那一次,他偷偷溜进去,只是十五岁的人却该死的对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人有了反应,当被她轻轻的吻了吻嘴角,说想去西山寺看十里桃花的时候,心就被狠狠撞了撞。
都说酒后吐真言,那个人在醉酒之后还喃喃着想要看桃花,想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定下白首的盟约,就算过了三年,应该还是会喜欢的吧。他将这一句想要看十里桃花的话记了整整三年,总是想尽方法要为她做到,可他还没来得及,她却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她回来之后,他有想过要给她看真正的十里桃花,可是一切事宜都堵在那里,让彼此都没有机会,可是这一次,只要再过不久,他们就能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了,柳昱又总是蛊惑着他的云卿,他……不放心……
从来没有那个人会这么小心翼翼,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只为她纪云卿的一句喜欢。
多少次也有朝中的人送她东西,他们只觉得花很多的钱来送她名贵的东西,殊不知,她要的其实,很简单。
看着男人眼中的不安和隐约藏着的期待,让她的心仿若被柔软的撞开了一个口子,她甜甜的笑着,凑上前碰了碰他微微颤抖的唇,笑道,“喜欢。”
阿音在边上咯咯笑着,冲着枢念扮鬼脸。
听到阿音的声音,眼中含着莫名温情的男人立刻慌了,抱着她的手用力的握紧,他急乱的解释着,“云卿,阿音……她,只是我收养的,你……”
“娘,是真的哦。”阿音抓抓云卿的袖子,绽开的笑颜让云卿感觉莫名的舒心,她抱紧了阿音,微微闭上了双眼,“谢谢……”谢谢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谢谢给我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原来老天,并没有忘了她纪云卿。
就算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亲人的理解,还是有个人这样期待而有忐忑的爱着她,其实听到阿音说到娘亲画像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猜到那个人是谁,这样真好。
看她满足的闭起眼来微笑,脸上的幸福和安详,枢念对着偷偷仰起脸笑的得意的阿音眨眨眼。
两个人无声的交流,阿音张张嘴,“看,是该相信我的吧!”
“是!你厉害。”枢念亦跟着张嘴,云卿拥着阿音,他却将母女两人都护在怀中,一家三口在那样别样的十里桃花下,连嘴角的弧度都张扬着幸福的味道。
“以后不要骗我好不好?”天知道从她嘴里听到喃喃的柳昱二字,他的心都几乎要被费力的翻绞。
“好。”她微微阖上双目,“你也答应我,有事要找我商量,不要一个人担着。”
扶着她腰的手有瞬间僵硬,他旋即又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笑的温柔,“好。”
“准备了很久了吧!”
“不,没有很久。”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如黑曜石般的光芒,他轻轻抿了抿嘴角,其实没有很久,只有三年而已,比起一辈子,三年对他来说,不是很久。
树上的烟火还在不住的燃着,就连隔了很远,都能看到西山那边一条火红色的带状光环,三人要启程赶回栖梧时,还能隐约望见那条光带,云卿甚至就想,永远就站在那十里桃花下,和阿音,和枢念一起,那样该有多好。
还没来得及走上马车,有个暗黑的影子瞬间来到三人跟前,影子动作利落的跪倒在地,从来没有表情,几乎不能让他动容的脸上有着异样,竟是连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小主人。”他的声音也同样带着压抑的悲愤,缓缓将手上一个黑木匣子呈到了枢念跟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