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经过正殿时,正巧听到小安子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却是关于信阳王阳逸的,那口气中含着忧虑,似乎极是怕阳逸心有不轨,撼动枢念的万里江山,忽然想起文太医说的养生之道,果然,他还是不适宜劳累吗?
“信阳王不会的!”她推门进去,抬头展颜的那个刹那,让屋内一直若有所思的帝王侧头勾出抹温笑来,小安子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内嘀咕一声,终于正常了。
“怎么不会了,信阳王有兵权有资本,是战场上的英雄,听说祁阳的人个个都挺崇拜他,祁阳的姑娘还不顾廉耻的自动宽衣解带送上门去,她们都说,得信阳王一笑,她们此生都无憾了……”小安子越说越激动,好像信阳王阻碍的是自己一般义愤填膺,云卿怎么觉得,这小安子这么可爱的紧,望着小安子的目光不由添了几分笑意。
却不想这抹笑被枢念看在眼里,好不容易高涨的情绪又落了下来,心里酸酸涩涩的东西冒了上来,有些纠结的扭着手,面上的笑却依旧很是温和,只是眼光若有似无的瞥过去,向某人予以警告,小安子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他脸上的温笑已经僵硬下来,小安子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侧过头,担心的问,“皇上,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云卿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皇上怎么会不舒服,他身子好的很,一天到晚试着往自己身上这里戳几刀,那里砍几剑,那滋味可舒服的很,小安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笑意涔涔的看向小安子,小安子的脸色白了几分,“郡主,您可不要开奴才玩笑。”
“有人都可以拿命开玩笑,我怎么就不可以拿你开玩笑。”云卿斜斜的看他一眼,那眼中的神色,怎么看怎么的认真,吓的小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郡主饶命啊,小安子上有老下有小……不对,小安子没有小,呜呜,求郡主饶命啊!”
云卿被他逗的‘噗哧’笑出声来在,这小安子当真是个活宝。
一眼瞥见那人脸色阴沉下来,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恨的看过来,她却视而不见,挥手便让小安子下去,小安子却依旧对阳逸的事耿耿于怀,嘴里嘀咕着什么,枢念没有听清,云卿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由屈指往他额上一敲,“自古英雄,无帝王,你哪只眼睛看到,哪只耳朵听到这英雄能成为帝王的?先不说信阳王无心为帝,就是有心,你也不看看你家主子是什么人,这世上再怎么心狠的人,可狠的过他?”
她这番话,褒贬不一,却意有所指,枢念一颗心随着她脸上的那丝笑意和苛责上上下下的开始晃荡,她眉目间有些责备的眼神过来,只要稍微露出些心疼的神色,那嘴角上翘的弧度便可以往上挂几个篮子。
小安子似懂非懂的眨眨眼,临了终于看明白自家主子一个劲向自己使的眼色了,吓得他慌忙从嘴角挤出笑来,哆嗦着身子要告退,却不料云卿又唤住他,斟酌了几句,才悠悠开口,“云莲也快临盆了,她那里……”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安子一听便明白了,临走之前飞快的看了枢念一眼,接收到主人冷冷递来的一眼,吓的他一缩脖子,立马跑人,可心里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
云卿淡淡笑着看他那个孩子气的动作,却依旧不怎么理他,只是随手挑起他案上的几卷奏章看着,枢念眼巴巴的看着她对自己不理不睬,现下终于是忍不住了,故意板起脸,往那奏章上一靠,“古有祖训,后妃可不得干政!”
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略有些紧张的男人,她稍稍动了动唇,一丝笑意慢慢爬上嘴角,注意力却一直往奏章上
瞟,她手上的奏章正是刑部所上,上面立着几条新的刑罚举措,她一眼就认出这是柳昱的字,不由有些恍惚。
枢念一瞥,嘴角那丝淡若无痕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叉开五指,死死压在这本奏章上,笑的阴阳怪气,“怎么?朕好歹也是九五之尊,在你眼中,竟比不得一本奏章有魅力?”先是小安子,现在又是这奏章,其实心里碎碎念的人,是柳昱……怎么能在他的面前,想别的男人……
“皇上明鉴。”云卿嘴角悠然划开一个弧度,笑的有些惑人,无辜的眨眨眼,眼中一派坦荡。
枢念噎了一声,黯然的别开脸,“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云卿失笑,伸手扳住了他的下颚,“连自己都对自己不好,又怎么指望别人待你好?自己……是最没可能背叛你的那一个……”
枢念一怔,似是有些反应不大过来。
“以后这些都我来吧。”云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手翻了几本,一个人顾自喃喃自语,“好像也不是怎么难。”
“云卿!”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扑上来将她拦腰抱住,亲昵的往她脖子上来回的蹭着,“云卿……”她毫不客气的将他一把推了下去,冷笑了几声,“皇上,注意下仪态!”
“在我还没原谅你之前,不许碰我!”她冲他妩媚一笑,捧着一大摞奏章转身施施然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坐下,只留下枢念一个人若有所思的支着下巴,看她批着奏章的侧脸,一时呵呵傻笑着,一会又皱着眉在想自己是哪里错了,可想了大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傻子!”云卿发出抹几不可谓的轻笑,低头看奏折看的认真。
“皇上……”却不想,过一会却是小安子去而复返,脸色有些难看,他目光有些闪烁,小声开口,“杜丞相已经将保国公带了回来,保国公他……”
“他怎么样?”枢念本来歪着的身子有些微的僵硬,云卿正动手翻着奏章的手一顿,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去,却见他微垂的眉眼,那眼底,一抹担忧被他深深藏着,并不肯轻易露在人前,若非知道他心中着实在意苏年成,否则任何一个人看到他这样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都会认为这个人,其实是无情的。
小安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啊!”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身体因为紧张向前倾着。
小安子本来已经要开口说话,这个时候被他一吓,肩膀开始抖个不停,云卿叹了口气,只好放下手里的奏章,走了几步到了枢念身边,安抚似的替他揉了揉肩,看了小安子一眼,静静道,“不要急,慢慢说!”
费力的咽了口唾沫,小安子这才小心翼翼的道来,“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是……听说杜丞相抱着保国公回来的,国公他……断了一条腿……”小安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圈红红的,“到大腿这边,全烧焦了……硬生生被太医给截去半条腿……”
枢念费力的向后仰去,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碰撞,他知道是云卿替他躺着,他有些害怕的闭上了双眼,头轻轻往她怀里蹭了蹭,却紧抿着嘴不说话。
知道他在硬撑着,云卿朝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立刻识趣的告退离去。
“不去看国公吗?”伸手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她问的有些淡淡,枢念却固执的转了转脸,紧绷着身体,伸出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纵然嘴唇已经咬的那么死紧,却还是执拗的嘀咕一声,“不去……”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有些颤抖。
他说不想去云卿也不勉强他,苏家的事,她后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知道的,因此也便明白他会这样,实在是因为心里
还不能原谅苏年成,毕竟,对他那么重要的玉妃,就这样被那些禽兽不如的人害死,任谁,都无法忍受。
本来以为仇人只是皇后她们,却不料,这其中竟还有自己最后一个亲人,亲外公啊,他母亲的父亲……这要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你若是不想去,我替你去看好了。”想要掰开他的手,无奈他却箍的死紧。
环住她腰的手越来越紧,他嘴角一直颤着,“云卿!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如果我……”
“你胡说些什么?”看他尽说这些有的没的,云卿只觉得一颗心晃悠悠的沉了下去,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皱着眉,才想使劲掰他的手,他却猛地起身,重重的将她压在了桌案上,表情痛苦而又决绝,“你怎么办才好?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你要怎么办……”
她所有的动作都僵硬下来,只觉得喉咙干涩的紧,费力的舔了舔嘴唇,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子,怎么想起这些,你是皇帝,是万岁啊,会长命百岁的,会……”
她急促的说着话,没防备他的唇狠狠压了下来,带着粗暴和些破罐子破摔的痛苦,那之中,依稀带着些从骨子里透着的温柔,“我答应你,不会死,不会在你之前死……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只是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太轻,以至于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得见,云卿想说话开解他几句,可他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个吻,吻的天昏地暗,之中的缱绻温柔,却没有什么女人能够抵挡得了。
“我会好好休息,我会对自己好,我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好好的为你活着……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最终,枢念还是没有往太医院去看苏年成,虽然苏年成从醒来后一直望着太医院门外,却依旧看不见想见的人的面孔。
杜谦自然是极为气愤,苏年成去皇陵那会,他就差点为这事和枢念闹翻了,如今苏年成受伤,伤的这么重,只是想要自己的外孙来看自己一眼,哪怕是一眼也行,他却依旧没甚反应。
今早早朝时,他就已经好几次借故上奏之事向枢念暗示过,可他没有哪一次是有所回音的,直让他气的不行。
“他……还是没有来?”苏年成的右腿已经从膝盖上边一寸被齐齐截断,他费力的想从床上坐起来,杜谦见状,慌忙凑上前去帮着他起身。
若非他身子健朗,早先一直投身军旅,意志如同身体一样顽强,否则,他这个年纪,怕真会撑吧过去。
杜谦不相信皇陵失火是由于苏年成的那个伤心过度,酗酒的原因,但苏年成不想他管,他表面上说不查,但暗地里,却早已派人在着手调查,若是让他发现这之中有什么猫腻,他必然不会放过幕后的人。
正在他想心事的当儿,却突然听到文太医有些无奈的唤了声郡主,他一怔,飞快的站起身,苏年成似乎也听见了,浑浊的双眼里划过一丝亮色来,如今这宫里被唤为郡主的,怕也只有纪云卿了吧,听说,皇上总是和云卿郡主呆在一块。
他费力的前倾着身体,想要努力听清楚有没有枢念的声音,却也只是徒然。
杜谦过去将他的身体放倒,让他躺在床上,安抚着他说,“爷爷先躺一会,我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
说着,替他盖好了被子,起身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见到云卿捧着一包药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扯着枝上的叶子,正呆呆失了神,一下一下的扯着,听到动静,她笑着转过头来,那淡淡的目光往他脸上扫了一圈,又跟着不着痕迹的划了开去,“好久不见了,杜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