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被人匆匆拽来,看着那被俯放在龙榻上的人愣了愣,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拉了过去。他慌忙凑上前,手指翻了翻尺素的眼睑,又接着捻指按在她腕间。
萧晗眸中含着叫人看不清的焦急和担忧,在宋太医耳边低声问道,“宋太医,她怎么样,要不要紧?”
“回皇上,她最重的伤在背上。”他说着扫一眼尺素被烧的血肉模糊的后背,轻轻叹了声,“这背上皮肤,怕是都毁了。”
萧晗微微抬头看着屋顶,“替她治伤!”
宋太医忙起身,命人送上热水,他身边的学徒跟着将药箱奉上。
在热水中浸过的纱布也难能擦尽尺素背上的血污,那些被烧烂的皮肉翻出血红的新肉,殿中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别开眼,不敢再看。
许是宋太医下手太重,尺素在昏迷中身体猛地一个抽搐,无意识的微微颤抖起来。
萧晗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道,“你轻些。”
“是是是。”宋太医一叠声应着,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待将伤口清理的差不多时,已是满头汗,他顾不得让人擦汗,从药箱里找出专治烧伤的药粉均匀撒于伤口处。
血黑色的污水一盆接着一盆被倒掉,萧晗不忍再看,微微闭着眼道,“朕要你们七日之内查明真相,否则……你们一个个,都提头来见!”
众人吓的慌忙跪倒在地,一个个都在心中大呼倒霉,但帝王命令,却不能不从。
等殿中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刚才救了尺素的那人小心的凑在萧晗身边,“公子,我是在冷宫附近发现郡主的。”
萧晗微微闭了闭眼,“去查,准许你动用一切资源。”
“是!”
“你放了我吧,带着尺素去治背上的伤。”朝华殿的地宫里,叶宁被迫锁在白玉榻上,任由萧晗往他嘴里喂着饭,他的手想动,却被萧晗制住,“我发誓,不会因为苏湄再做……”
“别动,省点力气。”萧晗一边往他嘴里塞着饭菜,脑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尺素的后背,禁不住手一抖,那饭菜不小心落在床榻上了。
叶宁幽幽叹了声,“你有心事。”
萧晗沉默半晌,忽然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喜欢一个人?”叶宁神情变得恍惚,他微微闭上了眼,唇上的笑有些温柔,“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她在自己身边陪着,时时刻刻都不觉得厌。会忍不住去招她惹她,看她笑自己觉得欢喜,她若是难过自己又会不舒服……”
“如果……”萧晗的手慢慢垂落下来,微低的头让人看不清他脸色,“如果看着她受伤,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心跳都要停止了……”
叶宁闻言睁开眼睛,打量了他半晌,才缓缓笑道,“那就是爱了,还爱到了深处。”
萧晗盯着手指有片刻的出神,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钥匙抛到他跟前。他看着叶宁眼中的惊讶和欣喜,缓缓闭了眼,“我之前不懂你为何这么疯狂,现在……有些明白了。”
当萧晗走出地宫,重新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身体微微发着冷
。
苏湄见他仰着头看梧桐树间细碎的阳光,小心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尺素的情况。
萧晗摇摇头,神色间有一缕倦色,“其他都无碍,背上那伤或许要将养数日。”
“郡主……”苏湄低低叫了声,声音已有些哽咽,她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前些日子郡主曾去了柳妃娘娘的蕴柳殿,回来后便同奴婢说,若是今后柳妃娘娘有问起,就说芙蓉糕的味道极好。”
萧晗身形一顿,转回身深深看她一眼,“你所说当真?”
“千真万确。”苏湄的声音低转而又哀伤,“奴婢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桩事上有些古怪,那日郡主想必去见了柳妃娘娘,若娘娘赏下了芙蓉糕,为何不见郡主带回。”
萧晗没来由的开始厌烦,却只能强忍着情绪,他低头看她,慢慢缓和了声音,“你腿伤还未全好,回屋里歇着吧。”
“是。”苏湄低着头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
寝殿内,尺素还没醒,因为背上的伤,她此刻只能趴在榻上,背上是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他在榻边坐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伤口表面,目光深沉如水。
想起宋太医临走前留下的话,似乎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需要换药,他轻轻叹了声,自己动手解起了她的纱布,他尽量将自己的动作放的轻柔,可还是不免会扯到她,直至她痛的嘶了声,他才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在开始微微颤抖。
“你醒了。”他眼中带着惊喜,慌忙凑近跟她说话。
尺素恍惚间觉得背上又痒又痛,想伸手去抓,却在快要抓到时猛然反应到萧晗在场,她只好忍耐着,侧过头笑着安抚他,“我没事,就是有一些痛,又有一些痒。”她觉得自己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我背上痒,要抓痒,你回避下。
说完她就自顾自用手撑在榻上想起身,起了一半发现他还站着,不由挑了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见她终于有了些生气,萧晗稍稍放下些心来,索性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低低笑了声,“这是我的地方,怎么就呆不得了?”
她扫了四周一圈,才发现他所言不假,这里确实是皇帝寝殿,她怔了怔,一时软了口气,“那麻烦你找个人把我扶回房,我好换一下药。”她话音未落,背上忽然小心地压下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我不可以吗?”灼热的鼻息尽数喷在背上,尺素只觉得连脸都要烧起来,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归放弃了,将脸埋进了枕中,闷闷答话,“自己能做的事又何必麻烦别人。”
“自己能做的?”萧晗轻轻嗤了声,手在纱布上拉拉扯扯,尺素慌忙要动,却被他用了巧劲压制,动弹不得,他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一笑,“你能解纱布,能换药吗?”
尺素挣脱不得,只好费力的转回脸,虚弱地咬牙说道,“我能!”
萧晗不屑的轻哼了声,捉了她的手慢慢向后去够纱布,“是这样吗?”看她脸上飞红,他恶意的让她捏着纱布往她胸口绕,“还是这样?”手背蓦地碰到一团被覆住的温软之物,他愣了愣,
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了声,转开了脸。
“还不放手!”尺素恼的脸热,又羞又燥,只觉得胸腔里那颗东西都要跳出喉咙,偏偏这人已经觉察到不对,可手,手竟还……
被她一吼唤回神智,他慌忙松了手,可身体还压着她,他目光微乱,喑哑了声色,“还是我来换药吧。”
说着已是顾自解了她的纱布。
“别。”尺素挣扎不了,只好软了话语,低低哀求,“男女授受不亲,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让我今后……”
“我负责!”萧晗低垂下眼,沉沉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话,他已经解开了纱布,看着背上那丑陋的一大块伤口,并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尺素因他的三个字而一愣,他说来坦荡自然,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她想着他这些日子里的亲近,眼中不由一酸。
萧晗并不说话,只是倒了药膏,用手掌轻轻涂抹着。
背上是灼热和清凉并存,十分的舒服,尺素不自在的动了动,又忍不住道,“你……”
“上药的时候别说话。”他沉声在她伤口轻轻一拍,她痛的不行,呲牙咧嘴转过脸,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萧晗似笑非笑的举起了手,“你再出声试试。”
尺素郁郁低头,不甘心地将脸重埋进枕头里,心里嘀咕着要这人会怜香惜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耳边却不期然响着他说的漫不经心的话,我负责……
那三个字如咒语般在耳边回响,令她红了脸颊,乱了心跳,连神识都模糊起来,竟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萧晗虽不在意尺素背上那丑陋的疤痕,可瞧着尺素,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他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每每都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满足她所想,是以让叶宁出了地宫,扮演他本该扮演的角色,自己却是带着尺素出了宫。
马车悠悠驶动,车里的人跟着轻轻晃动。
萧晗抱着尺素在怀,修长的手指从这人的额上划落,路过纤眉,停在眼睑,又走过鼻子,指腹在她脸上的伤痕处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这人唇上,他轻声一笑,缓声道,“连你自己都在嫌弃背上的伤吗?”
他说着,手指重又上移,轻轻摩挲着她脸上为找他跌倒时擦破的疤痕,低柔的声音近乎于耳语,“可是我不嫌你。”
马车到了城西,已是一炷香后。
萧晗小心抱了尺素下了马车,药庐里的小厮听到动静已经迎了出来。“公子。”小厮这才眉开眼笑的凑过来,“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有人嫌你家公子我只会享乐,于是本公子只好做事去了。”萧晗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朝他一努嘴,“去,收拾个屋子给她住。”
小厮好奇的看了尺素一眼,可她的脸埋在萧晗怀里,他看不见却又不甘心地凑过去问,“公子,这人是谁啊?”
萧晗斜斜扫他一眼,越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句什么继续往里走,小厮有些迷糊地挠挠头皮跟上去,回想着方才萧晗的口型,一个人嘀嘀咕咕,“那人?内人?诶,公子,等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