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堡,两军对峙已有十天,北汉前锋营指挥使刘继成天天站在马头堡寨墙上,守候着随时到来的进攻,预料中的血战却迟迟没有开始,大周军平静反而让刘继成心生惊疑,从他的经验,越是强烈的暴风雨,在来临之前,总会有一段异常的宁静。
大周军围城的第十五天,投石车陆续出现在马头堡阵地前方,刘继成和吴征看到这些庞然大物,都是面面相觑。
吴征回头瞧瞧堡内并不宽阔的营地,已是心胆俱丧,“难怪周军没有发起进攻,肯定是在等这些投石车,这数十辆投石车将铺天盖地的石头砸过来,堡内地势狭窄,前锋营一千人根本无处躲藏,这可如何是好?”
刘继成瞪着眼睛,想训斥吴征一番,可是吴征说的是实话,训斥之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忽然冲下了寨墙,找了一把铁锹,在堡内狠力地挖了起来,堡内地面的土层极薄,铁锹没有挖多久,就遇上了坚硬的巨石。
刘继成阴沉着脸,提着铁锹来到了马头堡的后堡。后堡里有一口山泉,一股水从石头缝隙流出来,这股水正是堡内的唯一水源,在堡内转了数圈,最后他失望地把铁锹扔到了一边,“吴郎,你立刻带着八百人出后堡,到十里外的天柱山等着我们。”
吴征摇头道:“不行,二百人如何守得住马头堡,这摆明是送死。”
刘继成瞪起眼睛,道:“你少啰嗦,堡内的寨墙后面最多可以藏二三百人,一千人放在堡里,就如鱼在砧板上,于防守无益。纯粹是等死。”他用力拍了拍吴征的肩膀,道:“你必须把八百人给我带好,少了一个人,我要找你算帐。”
马头堡外的大周军,很有耐心地积蓄着力量,一架架投石车耸立在堡前斜坡下面。每架投石车都准备了大量的石块,还有一些厚实的瓦罐。瓦罐里面装着猛火油,这是侯大勇极为喜爱的一种攻城武器。
第十七天上午,投石车全部准备就绪。
吃过午餐不久。面如重枣、长须飘飘的王腾骧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投石车阵。
马头堡对面,北汉军士挥动着刀枪向大周军挑衅。
王腾骧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些勇敢的北汉军士,他用手理了理浓密的长须。下令道:“第一组发射。”身后的传令兵立刻挥动了红旗。只听得“嗡、嗡”之声大作,十块磨盘大的圆石向堡内飞去,第一次发射并不准确,有四块圆石砸在了堡外。
随着红旗挥动,三组投石车几乎不间断地向着马头堡狠狠地砸了过去
,经过第一轮试射,投石车修正了角度,大大的提高了射击精度,此时,马头堡就如一个水池,石块就如青蛙,只见一组又一组青蛙向着水池跳了进去,每一次跳跃,都能听到不断的“砰、砰”之声。
马头堡前面的周军军士都伸长了脖子,就如观看烟花的无关闲汉一样,抱着手臂、流着口水看着投石车的表演,战场的杀伐之气被一边倒的进攻冲得有些淡了。
王腾骧眯着眼睛观察堡内的动向,他视力极好,甚至可以看见马头堡内升腾起而的灰尘,不过,王腾骧始终觉得有些怪异:为何投石车如此剧烈的进攻,堡内只有零星的惨叫声?
侯大勇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第一波进攻结束之后,他提马来到了王腾骧身边,道:“王将军,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堡内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在这样攻击下,肯定有较大的伤亡,奇怪,我没有听到堡内的惨叫声。”
这时,堡内又站起了一片北汉军,他们对着大周军一阵狂吼,发泄着被人狠揍又无法还手的郁闷。
侯大勇心中一动,有些怀疑地问道:“堡内北汉军有多少人?”
跟在侯大勇身年的石守信道:“据逃出来的一个马头堡守军说,偷袭的北汉军人数在千人以上。”
王腾骧和侯大勇对视了一眼,两人有些心意相通,王腾骧道:“莫非北汉军大部已逃,这些人只是疑兵?”
“我认为强攻的时机到了?”
侯大勇挥了挥手,道:“你是前线指挥,有权临机决断。”
投石车暂时停了下来,军士们用陶罐代替了圆石,调整了角度,准备火烧马头堡。
数排弩箭手来到了阵前,十架修橹车位于弓箭手前列,修橹车与愤温相似,顶部蒙以生牛皮,下面是粗大的圆木支撑,主要目的是将军士送到靠近城墙的地方。
五百步军则举起如墙般的木梯,做好了向马头堡发起冲锋的准备。
准备工作就绪,王腾骧威风凛凛地下令道:“投石车发射。”陶罐和火球如陨石般飞进了马头堡内,火光、浓烟直冲到半空。
刘继成和两百名北汉军士全部紧靠在寨墙根,利用寨墙抵挡投石车的进攻,周军的圆石大多从寨墙上空飞进堡内,只有少部分击打在围墙上,马头堡的寨墙用粘土牢牢夯实,每夯实一层还浇上浓稠和米汤,完工时,监工就用尖锐的铁锥刺墙,凡是铁锥能全部刺入围墙,则必须重修。
马头堡寨墙经受住了圆石巨大的冲力,尽管寨墙被砸了一个个小坑,却依然有效地保护着墙后的军士,只有数名军士被圆石砸伤。
等到周军投石车攻击暂时结束,刘继成立刻派军士下到堡中收集圆石,这些圆石可以顺着斜城往下滚,恰恰是极厉害的防守利器。
周军调兵遣将完毕,投石车又开始做进攻的准备,北汉军故技重施,全部躲在寨墙后面,这一次周军投石车投出的不少陶罐都落在了寨墙附近,猛火油在堡墙上四处飞溅。
刘继成并不惊慌,他早已料到投石车旁边堆积的陶罐是猛火油,就在围墙后面每隔十步就堆放了一些泥土,用来扑灭猛火油引发的大火。饶是刘继成准备充分,猛火油在狭窄的寨墙上猛烈燃烧,还是让北汉军受到了严重损失,十几名北汉军士被烧死,数十名被烧成重伤。
刘继成不停的在寨墙上跑来跑去,指挥着北汉军用泥土灭火,寨墙上没有引火之物,等到周军战鼓响起之时,虽然寨墙上四处冒烟,大火却基本被扑灭。
刘继成满脸尘土,灰一道,黑一道,大喊道:“周军要进攻了,准备圆石和檑木。”
寨墙外,呐喊声震耳,周军的修橹车沿着斜坡向着寨墙逼近,从高处滚落的圆石和檑木不断砸在修橹车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修橹车专为攻城所设计,极为坚固,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寨墙靠近,十辆修橹车在弩箭的射程内停了下来,数十名弩箭手们以修橹车为依靠,瞄准了寨墙。
大周禁军的弩箭和黑雕军不同,黑雕军是黄桦手弩为主,禁军却以脚踏弩为主,论杀伤力,脚踏弩强于黄桦手弩,论机动性和发射速度,黄桦手弩明显优于脚踏弩。
脚踏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将寨墙上的北汉军全部压制住。
大周军的战鼓再响,手持梯子的大周军士们疯狂地朝着寨墙冲去,北汉军士在弩箭的威胁之下不敢露出身体,只能在几个观察哨的指挥下,将圆石和檑木扔出寨墙,随着几个观察哨兵脸上插上雕翎箭,北汉军士失去了指引,只能盲目地将圆石和檑木向外砸去。
马头堡寨墙正面并不宽阔,这些盲目的圆石和檑木也对周军构成了威胁,寨墙外惨叫声不绝于耳。周军虽然伤亡不小,攻势却极为坚决,很快,周军数十架木梯已经搭在了寨墙上。
刘继成眼见敌人就要上墙,他手持一根花梨木长枪,他喊道:“结枪阵。”北汉军两百军士只剩下一百多人,他们三人一组,手持清一色的长枪,枪尖对准长梯。
当周军军士从木梯上冒出头时,无数如毒蛇一般的长枪就凶狠地直刺过来。
刘继成接连刺杀了三名周军,第四个从木梯爬上来的周军,身手极为了得,他用步兵小盾挡住了刘继成的突刺,翻身跳进了寨墙,刘继成立刻退了一步,蓄势之后,长枪快如奔雷,刺向周军军士腹部。
周军军士向左侧一闪,躲过了刘继成的致命一击。
刘继成身边的军士也是用枪高手,他趁着周军军士躲闪之后立足未稳,长枪猛地刺入其小腹,同时用力绞动,周军军士剧痛之下,门户大开,刘继成手中长枪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刘继成力量极大,双手将长枪用力向上一挑,周军军士竟然被挑了起来,砸在一名刚刚露出身体的周军军士。
寨墙内外,已被鲜血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