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二舅爷给许家昌验过伤,发现这几天敷的药膏根本没有半点药效,害不死人也治不好伤,难怪许家昌的伤势越来越恶化。
当初那个大夫已经找不着人影了,就算指证阮氏心存歹念也没证据,她大可以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庸医身上。那个大夫有医馆开的证明,而且是许老夫人点头应允了的,真要追究起来,大家都有责任。
碧珠心里明白,阮氏恨她恨得要死,几乎丧失了理智,只为出口恶气图个舒坦。不错,伤害她的子女比直接对付她更痛快,而碧珠明知道是她暗中捣鬼,偏又无可奈何。如果怀疑就能治她的罪,阮氏也不会如此嚣张了。
二舅爷给许家昌重新换药,他叽歪了半天总算睡着了。碧珠赏给二舅爷不少银两,这回他还是没要,统统交给柳老娘保管。
“侄媳妇儿,你收着吧,给俺留副棺材板就行!”二舅爷咧嘴嘿嘿笑道,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汗巾擦擦脏兮兮的手,那口黄板牙看着挺倒胃口。
“嗯,中!”柳老娘撇过脸,至今她还是无法接受二舅爷是“神医”的事实,心想只是瞎猫逮着死耗子碰巧罢了。
碧珠张罗他们吃东西,二舅爷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吃到一个劲儿打饱嗝才算完。柳老娘和柳叶儿陪着用点水果,两人时不时地安慰碧珠几句,怕她忧心许家昌的伤积劳成疾。
“亲家母,叶儿,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碧珠发自肺腑地表示谢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二舅爷,话到嘴边又在迟疑该不该说。
柳老娘很欣赏出手阔绰的碧珠,豪爽地拍着胸脯:“她二娘,谢什么呀,都是自家人啊!以后有啥咱们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柳老娘只是随口说说,她没看出来碧珠当真有事相求。碧珠低下头沉吟片刻,心里那个想法太可怕了,她用力掐着虎口才没让自己情绪失控。
碧珠突然沉默,柳家三口好奇地盯着她看,不一会儿,碧珠抬眼望着他们,抿了抿唇,颤声道:“我想请二舅爷再帮一个忙!”
柳老娘愣了下,随即甩手大笑:“嗨,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请咱二舅爷帮忙不用这么小心,我刚才不说了么,有事你尽管开口,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个万一,恐怕会连累你们柳家!”碧珠那双湿润的美眸来回闪烁,夹杂着惶恐不安猜疑愤怒。
碧珠这么说,又该柳老娘沉默了,看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她寻思着碧珠不会指使二舅爷害人吧,要不然怎就连累柳家了呢!这害人的事可做不得,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呃……这个嘛……”柳老娘干笑了两声,结结巴巴地说,“到底,是啥事啊,她二娘,要不,你先,说来听听……”
二舅爷头往后仰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竹签剔牙,一手揉着圆鼓鼓的肚皮:“说的是呀,二夫人你就说来听听吧!”
柳叶儿从没见过碧珠流露出这种表情,既害怕又愤怒,像是突然间发现了隐藏已久的骇人秘密。
“二娘,这儿没有外人,你说的话我们不会泄露出去的。”
碧珠咬着唇点头,猛地抓住柳叶儿的手,柳叶儿感觉到她手心冰凉,身子抖得很厉害,不由更纳闷了:“二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没有……”碧珠长长地吁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松开柳叶儿的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好孩子,我没事!”
柳老娘直觉碧珠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骇人听闻,他们柳家要是参与进去,恐怕很难回头。碧珠为人是很大方,但还不足以让柳家为她卖命。
“她二娘,不如你就跟我一个人说……”柳老娘直愣愣地站起来,面向碧珠,挡住柳叶儿和二舅爷,“你告诉我,我再跟他们商量,这样不是更稳妥吗,你也不希望强迫二舅爷做他做不到的事吧!”
碧珠幽幽地打量着柳老娘,凄然一笑:“没事了,你就当我从没开过口,谢谢你们专程来看望家昌,我这叫人送你们回客房休息吧!”
“娘,你说什么呢!”柳叶儿跳起来拉住柳老娘,“你不想插手就先回去吧,二娘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二舅爷帮不上忙,我自己来行不行!”
“叶儿,你……”柳老娘刚一开口,二舅爷也忍不住发话了,“侄媳妇儿,你急啥子,俺要是帮不上忙就拉倒呗,人家不会勉强的。”
柳老娘脸红了,扁扁嘴坐回去一声不吭。
碧珠环视一圈,轻叹了声:“我想问二舅爷一声,孩子从生下来就很虚弱,疗养了十几年也不见好转,而且又查不出病根,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许家美?!碧珠这是在说她啊!柳叶儿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想到了许家美!
二舅爷坐直了身子,丢掉牙签挠挠耳朵,皱起眉头想她说的那种情况,歪着脑袋砸吧着嘴:“这个不好说啊,我得见了人把过脉心里才能有数!”
碧珠紧接着说:“可否请二舅爷跟我去看看我的女儿?!”
“行啊,这有啥不行的!”二舅爷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最喜欢看疑难杂症,能把人家的病治好,比吃几顿大餐还满足哩!
原来碧珠想请二舅爷给自己女儿看病,柳老娘觉得刚才那样戒备太失礼了,主动要求一起跟去。柳叶儿隐约联想到了什么,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如果许家美的病不是天生而是人为,那么,谁最有可能下黑手呢!
自从许家美因婚事大闹一场之后,碧珠就把她安置在云雀镇郊外的别院。那儿空气新鲜格外安静,很适合病人休养身体。不出半个时辰,碧珠一行人坐马车来到别院,还没刚停车就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碧珠顾不得招呼其他人,匆忙掀起帘子跳下马车。
柳叶儿等人追过去的时候,碧珠正抱着大喊大叫的许家美往屋里拽,几名丫鬟老妈子不停地摇头叹气,凑上前想帮一把,许家美就发出厉鬼般的嚎叫。
看到这幅场景,柳老娘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她怎么变得更疯了……”
柳老娘见过许家美一次,印象中的许小姐只是嘴巴不讨人喜欢,还没到失心疯的程度。柳叶儿仔细一想,也发觉到有些不正常,许家美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难道真要疯了不成!
柳家娘俩寻思的空档,二舅爷已经走过去了,靠近许家美右手迅速一晃,她呻吟了声就瘫软在碧珠怀里。
“呵呵,没事,没事,她只是昏过去了……”二舅爷坦然地面对一道道惊讶的视线,从容地走进屋,“你们快把她抬进来吧,俺来把脉!”
碧珠仿佛从梦中惊醒,连忙找人帮忙和她一起抬许家美。柳老娘用胳膊肘碰了下柳叶儿,示意她也快点跟上。
洁白柔软的床榻上,许家美紧闭双眼,凹陷的眼窝发青,嘴唇乍看上去乌黑一团,枯瘦的脸颊像是被削去了一块,怎么看都像是病入膏肓。许家昌挨打流血碧珠没哭,看到女儿这样她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撑着床畔,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苍白的面容布满了泪痕,双眼的神采完全被绝望取代。
“家美……我可怜的女儿……”碧珠压抑着哭声,沙哑的呼唤令人不忍听闻,凝视着女儿的脸庞,豆大的泪珠打湿了她的衣襟。
柳老娘握住柳叶儿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下,望着面色红润的女儿心里暖融融的。都是做母亲的人,碧珠的痛苦她也感同身受。如果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重病不起,估计她连豆腐都卖不下去了。
“她二娘……”柳老娘眼角微酸,上前轻拍下碧珠的肩膀,“别难过了,还是让她二舅爷给瞧瞧吧!”
碧珠点点头,接过丫鬟递的罗帕擦去脸上的泪水,退到一旁请二舅爷给许家美把脉。二舅爷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他不爱夸口,确定许家美有救没救之前,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能救必当尽全力,若真是回天乏术,他也只能叹声无可奈何。
二舅爷为许家美把脉,前所未有的认真连柳老娘都傻了眼,这回他是卯足劲儿救人,就算真没那个能耐,也得弄清楚病因才行。二舅爷反复把脉不敢轻下判断,时而探身翻开她的眼皮,时而摇头叹息。
碧珠紧张地不得了,想问许家美的病情如何,又怕打扰到他,一颗心七上八下,险些就要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舅爷总算开了口:“如果没看错的话,这闺女是中毒了啊!”
“中毒?!”众人齐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瞪着二舅爷。
二舅爷点点头,又匆忙摇头:“说是中毒也不准确,脉象弱且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沉……”
“啊?!”众人的心都被他提到半空中,迫切想知道许家美还有救没救。
“虽说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这闺女肯定是被人下毒了啊!”
二舅爷笃定的语气令人顿生寒意,这么说来,许家美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就被人下毒了,至今整整十六年啊!谁这么狠心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谁跟许家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碧珠踉跄地后退几步,面无血色全身冰冷,眼球突起像是快要干死的鱼,脑袋一片空白。忽然眼前一黑,她头朝下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