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丞相为了讨好司徒先生和方丈可谓煞费苦心,他知道金银财宝无法收买他们,只能想方设法搜寻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曹丞相不愧是手握实权的重臣,想找什么东西倒也不太困难,几番周折之后,倒真被他找到了两位大师的心头好。
司徒先生不善结交朋友,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朋友,譬如他和淮西大将军的交情就不错。当初他送给将军一幅字,将军也回赠他一柄匕首,只是后来新帝登基时局动荡,司徒先生在混乱中丢失了匕首,事后多年依然懊悔不已。
曹丞相费尽心思找到的东西就是这把匕首,他听说过司徒先生和淮西大将军的交情,便从这条线索入手,到处搜集将军遗物,终于让他找到了这把原本属于司徒先生的匕首。正如曹丞相料想的那般,司徒先生见到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简直不敢相信它是真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令他激动不已,却也没有放松警惕误中圈套。
司徒先生趁势装作妥协,答应为曹丞相做件事,两人之间就算扯平,以后谁也不欠谁的。曹丞相大喜过望,当即表示请他写一副“千秋万岁”,这幅字是要送给太后和即将登基的皇帝,预祝他们母子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偿所愿。司徒先生若是没听柳叶儿说过这些事,这会儿也许真有些晕,曹丞相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个臣子,平白无故写这幅字想要干嘛,难道想要造反不成?!要想送给皇帝的话,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吧!
曹丞相大胆说出自己的要求,司徒先生但笑不语,他等待的机会总算到了。司徒先生没有急着给他写字,而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曹丞相看他这样自然着急,越是着急越想追问,而司徒先生越是不肯直言。曹丞相纠缠许久,司徒先生才愿意开口,说他印堂发黑大势已去,官运已经到了尽头,就算处心积虑讨好圣上也无济于事,不如写幅“自求多福”送给他。
闻言,曹丞相大惊失色,他不晓得司徒先生竟也精通看相,但对这等高人来说也属正常。此时,他倒不怀疑司徒先生是不是在骗他,而是为那句“大势已去”惴惴不安。自从阮尚书来找过他,京城又传出李尚书与孙记粮铺合作的消息,一批批粮食运往灾区,百姓的生活渐渐得到保障,民众对皇上重拾信心云云。他本不相信皇上能趁机转运,但是捷报频传他越来越存不住气,太后虽在宫中消息却很灵通,这几天频繁地催促他阻止李尚书与孙记粮铺合作。
于是,他只好找阮尚书商议,开始寻思对付孙小武,与此同时,他仍是有些不甘心,一净方丈明明说过皇上气数已尽,怎么可能反败为胜呢!得知有位高僧要来传道,便迫不及待将他抓来,逼他制造谣言蛊惑人心。完全相信预言或许有些离谱,但要看是从谁嘴里说出来,太后对一净方丈的话深信不疑,普通老百姓将高僧的话奉若真理,如果两位方丈都说皇上气数已尽,还有谁敢质疑呢!
可是,司徒大师的话似乎另有玄机,是否像太后担忧的一样,暗示他应该当机立断阻止李尚书和孙记粮铺。曹丞相很是纠结,本就开始动摇的心愈发地不安起来,他没心思再求司徒先生写些什么,送他走后立即招来那位高僧。曹丞相送给高僧的礼物是世间难寻的舍利子,事已至此,他宁愿以如此贵重的宝贝换句实话,事实究竟偏向一净方丈还是司徒大师,就看这位高僧了。既然他们三位都精通命理,如果其中两位意见一致的话,那他就不能再犹豫了。
这位高僧显然很想拥有那枚珍贵的舍利子,他“痛苦”地思索许久,最终决定泄露“天机”。他的说法和司徒先生如出一辙,两人一前一后说的话居然一模一样,曹丞相不得不相信此乃“天机”。其实,司徒先生根本不懂命理,这都是他事先和高僧商量好的。他现学了几句术语就能唬住曹丞相,也是看准他对自己的盲目崇拜。然后,曹丞相出于怀疑再找高僧求证,两人相似的言语定会扰乱他的计划。
司徒先生回去向柳叶儿保证,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和许家恒夫妻团聚,柳叶儿不懂他这么说什么意思,心里既期盼又担忧,这几天许家彦一定很着急,他要是把自己在丞相府软禁的消息告诉许家恒,他们兄弟俩为了救他会不会鲁莽行事。柳叶儿自然不晓得捷报频传是许家彦故意为之,皇上嘉许李尚书也是给某些人看,灾区的情况只是得到缓解,根本不像京城传言那么好。
许家彦得知司徒先生和柳叶儿被软禁于丞相府,无计可施只能出此狠招,联合皇上一起制造国泰民祥的假象,目的就是逼迫太后就范。太后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要是这次没法将皇上拉下马,她们母子想要夺权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太后下令让曹丞相制止孙记粮铺继续往灾区送粮,但曹丞相始终怀疑这是皇上的缓兵之计,秘密派人侦查灾区情况,迟迟不肯出手。
就在曹丞相禁不住太后催促的时候,司徒大师和高僧如出一辙的推论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连忙调集人手对付李尚书和孙记粮铺,再也无法容忍他们继续合作。李尚书是朝廷命官,现在正是敏感时刻,先对付他显然不太明智,而孙家不过是个暴发户,孙小武又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酒鬼,怎么看都得先除掉他才是。孙小武是孙家的独子,只要断了孙家的命脉,孙二伯一把年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之后几天,柳叶儿发现丞相府走动的人明显增多,她和司徒先生用餐散步的时候,经常看见一些陌生脸孔,有文有武都是厉害角色。他们师徒俩处变不惊,依然一副怡然自乐的样子,看那曹丞相急得百爪挠心的模样,心里暗自高兴。直到有一天,柳叶儿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她在一旁看着曹丞相和司徒先生下棋,忽然听到下人通报,说是阮尚书和郑捕头求见。
听到阮尚书这几个字,柳叶儿吓得头皮发麻,她在许家曾见过他,他要是认出自己就是许家恒的妻子就糟糕了。不仅许家有难,恐怕连司徒先生也有危险。司徒先生察觉到柳叶儿的不安,起身便欲告辞,但曹丞相好像有意安排他们见面似的,接连说了好多客套话,就是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司徒大师,下完这盘棋再走也不迟啊!阮尚书说几句话就走了,不用理他!”曹丞相手执棋子不慌不忙地笑道,“啪”地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意味深长地看向司徒先生身后的柳叶儿。
柳叶儿只能强作镇静,咬紧牙关面无表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曹丞相和阮尚书作恶多端都不怕报应,难道老天爷当真不开眼么!她现在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越慌越乱越容易出错,不如冷静下来见机行事。最坏的结局就是被认出来,可那又怎么样呢,大不了她和司徒先生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许家恒和许家彦又不会怪她破坏计划。
事到如今,柳叶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司徒先生想起她曾见过阮尚书,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稍有不对劲儿就立刻走人,反正不能老老实实束手待擒。他看了眼周围的侍卫,十几名训练有素的打手他还不放在眼里,逃得掉就逃,实在逃不掉再说。曹丞相看不出司徒先生的表情变化,纵使他为官多年老奸巨猾,还远不是司徒先生的对手,再看身后那名弟子还是那张不变万年冰块脸,他也渐渐没了主意。阮尚书那晚来报,说是司徒先生的弟子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非要找个机会见面让对方露出原形。
这次见面不管是何结局,对曹丞相来说都没有坏处,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阮尚书的请求,以便观察司徒先生有没有说谎骗他。阮尚书见到柳叶儿的那一刻,不由有些愣了,那晚擦肩而过感觉还很熟悉,怎么站在对面反而认不出了呢。他和柳叶儿见过一面,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但现在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没法确认眼前这人就是许家恒的妻子。
柳叶儿这几个月怀孕体型难免有些变化,她梳着书童的发髻身穿灰色长袍,乍看上去像个正在发育的男孩,加上最近日夜担心睡不安稳面部浮肿,五官轮廓看起来都不太一样了。现在的柳叶儿,就算柳老娘见了她估计也得多看几眼才敢开口叫女儿,更别说只见过她一面的阮尚书。阮尚书迟迟没有打暗号,曹丞相有些不耐烦地咳了几声,催他尽快下结论。
阮尚书不甘心无功而返,索性直勾勾地盯着柳叶儿,试图用心理战术迫使她暴露。柳叶儿没有退缩,落落大方地迎向他的注视,刚才阮尚书没有立刻指证她,她心里就有数了,阮尚书不能肯定她的身份,才会这样试探,如果他能肯定她就是柳叶儿,还用得着多费力气么。柳叶儿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柳叶儿和阮氏有仇,她若知道他是阮氏的大哥定会有所表示,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好像没见过他似的,更别提有什么瓜葛。
话说回来,这小书童是司徒先生的弟子,即使许老爷有幸收藏他的作品,也不能说明柳叶儿有资格做他的弟子。况且,柳叶儿被许家恒休了,躲在乡下回避那些闲言碎语,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司徒先生的弟子,大咧咧地来到京城哪!
阮尚书无奈地叹了声,同时有些庆幸,曹丞相身边没有可疑之人,就不会坏了他们的大事。阮尚书悄悄地打了个否认的手势,曹丞相心领神会,闲聊几句就让他走了。
见面有惊无险,柳叶儿和司徒先生松口气的同时,曹丞相也开始着手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