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最近忙着跟许老夫人和碧珠套近乎,暗自盘算着如何夺得许家的财产,然后效仿她的兄弟远走他乡另起炉灶。既然许家已经容不下她,留下来也只不过混口饭吃,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拿回属于她的东西,让许家人都去喝西北风。
如今阮老爷子病重,阮若诗又来投奔她,她要是离开云雀镇的话,也就顾不上他们了,到时候留些钱给他们过活,以后再找机会接济好了。许家库房的一针一线她都清楚得很,怎样不着痕迹地卷走银票她也很有把握,只是“瑞祥”库房里的金子她舍不得放弃,只要金子还在,许家就有可能东山再起,而她,巴不得他们一家人去讨饭。
许家库房的钥匙现今在柳叶儿手里,好在她事先有防备留了一把备用,就算柳叶儿不安好心换了锁她也不怕,她早就把门框弄松动了,实在不行就破门而入。话说回来,如果柳叶儿将银票和值钱的东西转移别处,她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不过,柳叶儿刚回来没几天,况且她又大着肚子,哪来的力气整这些事啊,再说了,相比“瑞祥”库房的金子,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阮氏琢磨着去库房看看情况,低头想着心事也没留意到孙小武,待她整个人被揪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是粗鄙不堪的“挖个坑埋了”,还没来得及发火,只听他劈头盖脸地吼道:“臭娘儿们,说,你把翠菊埋在哪儿了?!”
听到“翠菊”这个名字,阮氏吓得魂飞魄散,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她呆呆地望着双目赤红的孙小武,像个木偶似的被他摇来晃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翠菊浑身血污的骇人样子。
“大哥,住手!”紧追而来的孙云云看到这幅场景,连忙上前阻止,“大哥,你又发什么疯,快放开她……”
“我不放,我就不放开她,她是杀人凶手,姑母和翠菊就是被她害死的,现在没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不问清楚我心里不舒坦,就算人不在了也不能任由她们曝尸荒野……”孙小武像疯了一样拼命剧烈摇晃着阮氏,手背直冒青筋,恨不能一把掐死她了事。
“大哥,别说了!”孙云云用尽力气大叫了声,方才柳叶儿不放心让她出来瞧瞧,就是怕孙小武一时激动说错了话,眼下许家彦和宋世军押着郑捕头上山指认行凶地点,等他们回来自会盘问阮氏,要是打草惊蛇逼急了她,反倒不好收场。
孙小武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吼了几句,阮氏倒是冷静了许多,他说“现在没人知道她们的下落”,可见没人知道她做过什么,若是有十足的把握,许家恒根本不会放过她,还轮得到一个外人兴师问罪吗!阮尚书出事之后,阮氏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大哥将她的事抖落出去,事后一想,她大哥不是个蠢货,不会将所有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反正那个曹丞相已经死了,再多的罪就往死人身上推好了。
直到许家恒和柳叶儿回乡,两人谁也没提山上发生过的事,阮氏心里的推断得到了证实,她才得以喘息。阮氏心怀侥幸,原以为玉顺和翠菊的事不会找到她,没想到孙小武的出现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她始终没有摆脱嫌疑,许家人没有明说只是想等她自投罗网。阴险的许家人,她差点儿就着了道,差点儿就回不了头。许老夫人口口声声当她是一家人,其实就是躲在背后的狼,趁她不备一口咬死她。
此时,阮氏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最起码在他们找到证据之前不能承认。不然,她就没有一点儿活路了,别说“瑞祥”库房里的金子,就连近在咫尺的那沓银票下辈子也轮不到她。
“咳咳……咳咳……”阮氏伸出舌头挣扎地咳了几声,一幅快要死了的模样,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不停拍打孙小武的手,“救、救命……”
阮氏气若游丝地呼救了几声,忽然脑袋耷拉下来,脸色惨白地吓人。孙云云不顾三七二十一,抱住孙小武的胳膊强迫他放手,阮氏跌倒在地上,继续装死了一会儿,才勉强地喘口气。
见状,孙云云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闹出人命……哥啊,你能不能动点脑子,你这是杀人啊杀人……”
“我就是要杀了她!杀了她我再挖个坑把她埋了……”孙小武丝毫不觉得害怕,紧握双拳恨得咬牙切齿,“这么歹毒的女人,留着她又不知道要去害谁,姑母和翠菊不在了,难道还要更多人无辜丧命吗?!”
阮氏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连连摇头,虚弱地吐出几个字:“什么……你说什么……谁把谁害了……”
“臭娘儿们,你真是给脸不要脸,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脸跟老子装傻……”孙小武要不是被孙云云拉着,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他指着装模作样的阮氏,气得手在发抖,“你敢说翠菊的事跟你无关?!你敢说不知道我姑母为何不在了?!你敢说那天晚上啥也没看见?!”
阮氏不敢正视他们兄妹,努力装出快死的样子,委屈地就快哭出来了:“我、我确实啥也没看见啊……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孙云云看她死不承认,也是气得不得了,但还能保持理智,生怕大哥冲动之下杀了人,只能牢牢拖住孙小武,反复劝说道:“大哥,你冷静点,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走啊,走啊,你跟我走……”
孙小武气不过,朝阮氏脸上吐口唾沫:“老子就让你多活几天,识相的就说实话,等他们回来问你,休想骗我表弟!”
孙云云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拖走孙小武,阮氏趴在地上身子瘫软,看来这事是躲不过去的,不管孙小武口中的表弟是指许家恒还是许家彦,他们都不会放过她。事到如今,她不认命也不行了,许家再也待不下去,玉顺和翠菊这笔账迟早要还。孙小武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恨她。许家彦现在是刑部尚书,办案更为便利,他和许家恒感情很好,为了给二哥报仇动用朝廷的力量也不足为奇,虽说曹丞相死无对证,但他们真要狠下心来置她于死地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阮氏不敢想许家人谁会帮她,也不敢想“瑞祥”的金子了,许家彦回来之前她要是逃不掉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使有能耐弄到金子也没命享用。阮氏知道自己罪恶深重,有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开恩,要不是孙小武一气之下说漏了嘴,她还傻兮兮地等着被砍头哪!
从翠菊遇害那晚到现在,阮氏终于尝到了害怕绝望的滋味,以前仗着她大哥撑腰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之后侥幸不甘想方设法扳倒许家。而现实是,她的“好运”已经到头了,要是还想活命的话,只能夹着尾巴逃走隐姓埋名过完余生。到了这个地步,纵使阮氏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她理亏在先害人在后,哪怕她愿意放下一切重新做人也没机会了。
悔恨的泪水狂涌而出,阮氏无力地摇头,脑海中满是女儿的笑脸,她好后悔没有好好陪伴女儿,今后想见面恐怕都不可能了。她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她咎由自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愿什么也不争。可是,就算真能回到过去,她当真可以什么也不争吗?!阮氏不知道答案,她永远都没法知道答案!
阮氏擦掉眼泪,手忙脚乱地在腰间摸了一遍,总算找到那把库房的钥匙。她想爬起来,无奈双腿就像不听使唤似的,爬了几次才能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直奔库房,双手颤抖地开了锁,顺利地找到了那沓银票。阮氏将银票揣在怀里,百感交集地打量着熟悉的库房,心想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但她已是别无选择,她不愿意早早离开人世,她还想着过好日子。
阮氏哽咽着锁上门,顾不得回房收拾东西,失魂落魄地奔向偏门,望着许家的一草一木,眼泪不由流了下来,从没想过自己的下场竟是这样,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是许家人负她在先,到头来她怎就成了许家的罪人。偏门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会儿光景想必都在午睡,她就这么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日后不知许家如何编排她。罢了,随别人怎么说吧,反正她也没有勇气面对,只是,她还想再见女儿一面,不过,相见不如不见,万一女儿也当她是罪人,叫她情何以堪。
“啊、啊……”背后传来两声轻呼,阮氏吓得面无人色,冷静下来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地转过身去,颤声道,“家慧,娘的好女儿,真的是你……”
许家慧眼角含泪点了点头,她亲眼目睹了一切,孙小武的质问也听得一清二楚,眼看母亲怀揣银票直奔偏门,她知道她们母女从今以后很难见面了。
“家慧,家慧……”阮氏走过去抱住女儿,不由悲从心来,“娘对不起你,家慧,以后你要好好地过,要是受了委屈可别憋着,你是许家人,他们不会不管你的……娘。娘对不起你啊……”
许家慧咬着唇,猛地抓住阮氏的手,不停摇头,阮氏心下一惊,用力挣脱她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要干吗?!你要我回去认罪?!不要忘了,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
许家慧哭着摇头,她不想母亲一错再错,阮氏惟恐有人找来,慌忙向她下跪:“家慧,你放我走吧,娘求求你了,娘不想死呀……”
阮氏的举动吓坏了许家慧,她慌忙放手,跟着跪了下去,仍是不停摇头。阮氏一看女儿心软,顾不得说几句告别的话拔腿就跑,许家慧目送母亲离去,哭得泪眼模糊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