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的新婚生活相当愉快,许家恒的傻气带给她很多欢笑。柳叶儿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心胸开阔足以容纳百川,自己的相公哪眼看哪眼欢喜,他整出的乌龙就当过家家了。
自从回门那天起,许家恒就对她的绣花鞋情有独钟,好吃的全往里面塞,任谁说他也不搭理。柳叶儿只好做了双新鞋专门留给他放吃的,可这位有点儿傻的相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怀里抱着新鞋还总是时不时地偷袭柳叶儿的脚。
玉顺原本不急着给儿子讨媳妇儿,生怕儿媳眼里只有许家的家业对许家恒不真心,无奈许老爷的话就是圣旨,阮氏又不停劝她,碧珠的冷言冷语她也实在受够了。当初许家看上豆腐坊的女儿她还极力反对过,儿子虽傻曾经却也是个文采出众的翩翩公子,如今结亲不求名门闺秀最起码也得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成天围着磨坊转的老姑娘能配得上许家恒吗?
不过,听了媒婆的话玉顺只能接受这门亲事。许家恒是很优秀,但他现在是个傻子,纵使儿媳美若天仙心灵手巧,不能包容他照顾他还是白搭。许家恒这个毛病很难医得好,也许下半辈子都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当娘的没有办法永远照顾他,能有个心地善良不离不弃的媳妇才是他的福气。
柳叶儿嫁进许家一切都以许家恒为重,玉顺倒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儿委屈,如果,她的儿子没有生过这场病该有多好。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云雀镇的老百姓平时没有什么消遣,天还没黑就关起门来上炕唠嗑去了。每到暮色降临的时候,整条街就安静了下来,敞开门做生意的酒家客栈全靠过往赶路的商旅赚些花销。当然,这还得仰仗许家的“瑞祥”银楼,若不是许家银楼太有名气,哪来这么多购置嫁妆彩礼的客人!
即使说许家银楼带动整个云雀镇兴旺也不为过,因为,这就是事实!
许家厅堂灯如白昼,餐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碧珠把玩着管家呈上的金镶玉兰花簪,妩媚的杏眼满是笑意,她微微扬起嫣红的唇角,白皙柔嫩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做工精良的簪子,斜眼瞟向点头哈腰的管家努了努嘴:“这簪子当真是给我的?米铺孙爷不怕那个母老虎知道?他以前不总是巴结她的么,他还指望她能罩着他家玉顺呢!”
管家上前一步,弯下腰凑近说:“二夫人,要不是您帮孙爷说话,他欠许家的钱还不知道何时能还上哩?夫人已经不比当年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及您在老爷耳边吹口风,三夫人就更不必说了……”
碧珠抿唇而笑,慵懒地挥挥手,管家心领神会匆忙退下。这时,阮氏搀扶着许老夫人步入厅堂,瞥见她手里的簪子故作视而不见,扭过头问老夫人晚上要不要玩骨牌。
许老夫人颤巍巍地坐下来,抬了抬手示意阮氏坐在身边,探着身子向外张望:“万山还在银楼呢?家恒和他媳妇儿怎么也没来啊?玉顺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见我?”
阮氏欠身道:“老夫人,最近银楼比较忙,老爷就不回来吃饭了。家恒下午玩耍掉池子里去了,玉顺和叶儿现在照顾他,待会儿就来!”
“什么?掉池子里去了?”许老夫人用力捣了下拐杖,瞪着阮氏险些跳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家恒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可怜的孩子,他一定吓坏了吧……”
“老夫人,您不用担心,没事的……”
“都出这么大事儿了,你还敢跟我说没事?我还没伸腿哪,你们一个个都想瞒着我,家恒是我孙子他不是别人!”
阮氏连忙起身解释:“家恒只是弄湿了衣服没有大碍,叶儿寸步不离时刻看着他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家恒怎么能掉池子里呢,都说叶儿这孩子心细,她今儿个是怎么搞的,这也太大意了啊!”
“老夫人!您别着急,您听我说……”
阮氏急得团团转,许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去,非得亲眼看到许家恒没事才能放心。
碧珠翘起二郎腿,怡然自得地晃着脚:“老夫人,您也不想想看,家恒要是真出了事,玉顺她能存得住气吗?!家恒稍微有点儿受凉发烧不舒服,她就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得要死要活!您呀,放心好了,玉顺到现在都没动静家恒准没事!”
闻言,许老夫人倒也冷静了:“说的也是,玉顺比我这个做太婆的更紧张家恒,不过,我还是得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老夫人,咱们许家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您就别把事儿闹大了好不好!您疼爱孙子也得为儿子着想啊,老爷这些日子够头疼的了,白天打理银楼晚上操心家事。既然家恒没有大碍,您就小事化了吧。再说磨豆腐家的女儿对家恒也不错,找个这么老实的媳妇儿不容易,别把人家吓跑喽!”
碧珠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许老夫人除了点头也说不出什么,犹豫半天坐回原位轻叹了声:“改天我还得去烧香拜佛,求求这些灾星离咱们许家远点儿!”
碧珠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场风波,一向执拗的许老夫人也认同她的说法,阮氏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以往老夫人最看不惯行事乖张的碧珠,如今怎又对她改观了呢,难道是受老爷影响?!
阮氏承认碧珠说的话在理,但她那副不以为然的口吻听着实在讨厌,尤其她说许家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玉顺就得要死要活,明显就是等着看笑话的。许老夫人非但不生气反而听她劝,阮氏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不要,不要,我高兴抹胭脂,我为什么不能抹,哈哈……”
许家恒大笑着冲进厅堂,跳过门槛手扶门框回头张望:“来啊,你们来抓我呀……”
“家恒……”许老夫人眼前一亮,单手按住扶手挺直身子,看到宝贝孙子猴屁股似的大花脸又忍不住皱起眉头,“玉顺和叶儿是怎么照看他的,哎呀,这像啥样子啊……”
许家恒手里攥着柳叶儿的胭脂盒,转过身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婆,你别着急,我给你抹上胭脂你也能变好看……”
许老夫人苦笑着点点头,心疼地招手道:“家恒啊,快,到太婆这儿来!”
“才不要呢!”许家恒吐舌扮个鬼脸,“我和娘子玩捉迷藏,她抓不到我就是笨蛋,我才不要被她抓到……”
“哈哈,谁被傻子说成笨蛋啊?我倒要看看这人能有多笨,难不成这就是今儿晚上的笑料吗?”
话音未落,走廊另一头走来一对夫妇,娇美的妇人挽着身形略微发福的相公,柳腰轻摆眉梢微挑,得意地瞟向对面的柳叶儿。
柳叶儿气喘吁吁地追到厅堂,抬眼就瞧见大哥大嫂,许家昌只比许家恒大三岁长得却像他叔叔辈的,油头粉面举止庸俗说话刻薄。按理说许家昌的母亲碧珠美艳动人,许老爷也是五官端正,他不该长得这么磕碜。没有一幅好皮囊也就算了,许家昌为人还很没品,仗着自己是许家长子花钱如流水,沾花惹草聚众斗殴欺负童叟是他的强项,嘴里吐不出象牙那是他的习惯。
许家昌常年生活在许家恒的阴影之下,俊美的相貌过人的才智潇洒的气质他一样都没有,要不是碧珠费尽心思给她找个漂亮媳妇,他早就在嫉恨中扭曲变态了。许家恒生死未卜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命运之门终于向他敞开,他苦熬多年总算混出头了,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变成了傻子,许家的家业将来都是他的。
许家昌居高临下斜睨弟媳,许家恒是他最讨厌的人,顺带着也腻烦柳叶儿:“哈哈,你就是傻子嘴里的笨蛋啊,这么一看还真是的,见了人也不知道称呼。对啦,你家是开豆腐坊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吧!”
柳叶儿擦了把汗,瞅瞅紧追而来的婆婆玉顺,看看笑得正欢的相公许家恒,头一低轻唤了声“大哥,大嫂”。
许家昌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依偎在他身边的苗氏扬起罗帕挥向柳叶儿的脸,小声道:“看好你那傻相公,别跑出来丢人现眼,我要是你啊,干脆找个地窖躲起来得了!”
浓郁的香气熏得柳叶儿直皱眉头,瞥见玉顺冲她摇了摇头,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闷气。许老夫人看许家昌夫妇老半天没进来,许家恒又在门口跳来跳去,一时心急高声道:“家昌,你们说什么呢,快带家恒到太婆这儿来!家恒,我的宝贝孙子……”
许家昌泛着油光的大饼脸不自然地抽搐着,一把拉住眉开眼笑的许家恒挡住许老夫人的视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个傻子,凭什么跟我争,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好过!”
许家恒的笑声盖住了许家昌的咒骂,柳叶儿听得一清二楚气得小脸煞白,苗氏若无其事地推开柳叶儿,笑靥如花迎向许老夫人:“太婆,家昌在教家恒跟您问安呢,他们两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很哪!”
睁眼说瞎话!柳叶儿胸口那团闷气堵得难受,撅起小嘴怒视着他们夫妇的背影,玉顺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别声张。
柳叶儿不明白玉顺为何处处忍让,但看在婆婆的面子上她也不好发作,许家昌最好只是说说,他要真敢对许家恒使坏她第一个不放过他。
“是啊,我在教家恒跟太婆问安,家恒的病还没好,我这个做大哥的可得好好照顾他,也为三娘和弟媳分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