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垂髫双鬓,一身鲜亮碧翠衣裳,肌肤莹白,红唇皓齿,稍有些十分可爱的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而且亮,水灵灵的,满脸稚气,看上去十分招人疼爱。雪儿当即忍不住低赞:“好漂亮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唱的是一曲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唱道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的声音清清脆脆似叮咚泉水,潺潺溪流,纯洁恬淡,把一曲原本充满着伤感、惆怅、失落的歌曲硬是唱出了清新明快,令人听在耳中,十分舒畅。
此时未及正午,这所小酒馆又地处偏僻穷林道旁,人并不多,除了胤禛他们,余下只有寥寥几位客人:一缁衣秀才坐一桌、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年幼的小儿子坐一桌、两位劲装短打的精壮汉子坐一桌,并无他人。那小姑娘唱曲时,就连店里掌柜伙计们都站在一旁听住了。
一曲唱完,众人情不自禁鼓掌笑着叫起好来,又有人叫着“小姑娘,唱得真好听,再给咱们唱一曲!”那小姑娘眼波流转,梨涡浅笑,声音甜甜道:“我渴了,给我一碗水喝好不好?”
掌柜的正要叫伙计给小姑娘水,只见一位方面大耳的劲装短打汉子呵呵笑道:“小姑娘,来来来,到叔叔这来,叔叔给你水喝。”
小姑娘也不客气,眼波流转嘻嘻笑道:“谢谢叔叔!”果然过去坐着了。
云儿和雪儿相视一眼,二人均看出那两位汉子鬼鬼祟祟,眼神飘忽,不像什么好人,不由暗暗替那小姑娘担心,凝神屏息听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那两人满脸堆笑,叫掌柜的添了碗筷,加了几个菜,对那小姑娘殷勤劝饭,口里有一句没一句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套问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家在哪?家里是做什么的?爹娘呢?如此等等。
那小姑娘毫无心机,喝了水便毫不客气的用饭,他们问什么都一一如实答了。那两人得知小姑娘是从外地来的,路上和做生意的爹娘走散了,不由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一人笑道:“念儿小姑娘,你一个人上路要小心啊,如今这世道骗子很多的,专门拐骗小姑娘卖给人牙子。”
念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甜甜笑道:“真的有坏人吗?不至于吧!一路上我都没遇见过呢,我觉得世上还是像两位叔叔这样的好人比较多!”
另一人拍手接口道:“哎哟!念儿姑娘,你别不信,过了这里再往前就是京城的地界了,京城里鱼龙混杂,人牙子最多,最狡猾,这都是真的!”
念儿偏着头想了想,道:“嗯,不怕的,到了京城只要找到我爹娘就好了!”
先那人又笑问:“京城里地方可大了,你知道你爹娘在哪落脚吗?或者他们没来京城,返回去找你路上你们又错过了呢?”
念儿一怔,苦苦思索,不由得放下碗筷,急道:“是啊,那可怎么办好!找不着爹娘,我怎么回家呢!”
“京城里你有亲戚熟人吗?”
“没有。”
“那就更难办了,找个人还不是大海里捞针一样!”
“那,我该怎么办!两位叔叔,帮帮我好不好?”
两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沉吟不决,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叔叔,我家是做生意的,我爹娘有钱,等我找到爹娘一定好好报答你们!”念儿急了。
“那,好吧!”一人勉为其难道:“不过我们也不要你的报答,就是看你可怜,帮帮你也算积德了!这样吧,我们在京城里倒是有些熟人,可以帮你一起打听,不如你随我们去?”
“如此甚好,省得你一个小姑娘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找不着你爹娘,我们送你回家都不成问题!”另一人按捺住满心欢喜,笑吟吟望着念儿就像望着白花花的银子。
念儿大喜,拍手笑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好好,这就走,这就走!小二,结账!”两汉子喜不自禁,立刻嚷着结账走人。
虽然他们问话的声音压得低,坐的也不近,云儿等留了神,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听得那两人就要把这水灵灵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骗去了,雪儿大急,用肘捅了云儿两下,低声道:“姐姐,这小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咱们救救她吧!”她问的是云儿,眼睛却往胤禛瞟去。
云儿偷眼看了看喝着茶一言不发、混不在意的胤禛,心知他是默许了,便向雪儿努嘴笑道:“你要去,就去吧!干净利落些,别惹出事!”
“好!”雪儿大喜。
此处的掌柜的伙计们都忍不住暗自惋惜同情念儿,只是不敢招惹这两位本地有名的无赖泼皮马强、二黑,也只好硬起心肠眼睁睁由他们去。
念儿笑得一脸灿烂无邪随着马强、二黑正要出门,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把雪亮的柳叶飞刀不知从何处飞来,钉在马强脚边,刀柄上系着的红缨一颤一颤,映着雪片似的刀刃,红得令人心惊胆战。
“谁?”马强两人吓得跳脚,惊恐四顾。
“把念儿姑娘留下,你们这两个丧尽天良的混蛋,给我快滚!”雪儿俏脸含霜,冷冰冰道。
“你是什么东西,多管你爷的闲事!”二黑强自嘴硬。
马强把眼悄悄一溜,见数十双眼睛齐齐瞪着自己两人,满脸杀气,身边都佩着兵刃,不由心中胆寒,不敢再犟,嘿嘿拱手陪笑道:“哟,姑娘别生气,别生气!一场误会,误会嘛!”说着一扯已经回过神来脸色煞白的二黑,踉跄狼狈飞跑而去,头也不回。
一旁的念儿早已吓得呆了,直愣愣的望着那两位“叔叔”落荒而逃,一动不动。
雪儿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着正要说话,念儿却小嘴一撇,怨道:“这位姐姐,你干嘛把我两位叔叔吓跑了嘛,我还要他们帮我找我爹娘呢!”
“小妹妹,那两个人獐头鼠目,贼眉贼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看啊,他们八成是骗你,才不是真心要帮你的呢!”
“是啊,小姑娘,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小人做小本生意的,不敢得罪人,刚才不敢说,那两人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真不是什么好人!”掌柜的也忍不住上来说道。
念儿耸耸肩,叹了口气,露出满脸失望的神情。
“小姑娘,你要是信得过姐姐,姐姐带你去京城帮你打听你爹娘的下落,好不好?”雪儿见她满脸失望以为她思念父母心切,忍不住大包大揽。
谁知念儿打量了她一眼,嘻嘻笑道:“我才不跟你去呢,你一点也不好玩!”
“什么!”雪儿一愣,莫名其妙不知她是何意。
念儿忽然眼波流转,霎霎眼狡黠一笑,下巴一扬,笑嘻嘻道:“那两个泼皮那副模样就差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了,能骗得过本姑娘么?本姑娘不过想戏耍他们一番玩玩罢了!谁知道你一多事给搅黄了,你说,怎么办?”说着嘟着嘴,一双大眼睛无辜而理直气壮的望着雪儿。
她此言一出,不仅雪儿,就是胤禛及众亲随、店中客人、掌柜、伙计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打量着她,又好笑又好奇,饶有兴致的看着。
雪儿被她的模样逗得好笑又好气,怔了半响,无奈笑道:“这倒是我多管闲事、扫了姑娘的兴致了?”
“对啦!你怎么赔偿我?”念儿毫不客气,说得一本正经。
“你想我怎么赔偿呢?”
“我还没想好!不如这样吧,把你手中的剑送给我好了!”
雪儿一怔,道:“这可不行,你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把长剑可不好看。”习武之人随身携带的兵器那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和战友,感情深厚的很,轻易不会更换,更不会送人,而江湖上的人谁敢明目张胆问别人要兵器,那是对人极大的挑衅和侮辱。念儿张口就要她手中的剑,她自然不给。若不是看在念儿是个小姑娘,料想也是无心之说的份上,雪儿定会大怒,拔剑相向一场恶斗那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
念儿混不在意,嘻嘻笑道:“姐姐好小气的,不就一把剑么,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给,我偏要!”说着身形一闪,欺身过去,劈手就夺。
雪儿大惊,料不到她身形如此迅捷,身子一侧一摆,慌忙闪避,念儿到底吃亏在身形甚小,力气不大,并不能把她手中的剑夺走,二人交身而过。
念儿咯咯直笑,拍手道:“姐姐的功夫也算不错了,可比起我娘来就差得远了,跟我叔叔伯伯们更没得比!再过三两年,就连我,姐姐也未必斗得过!”
雪儿气得俏脸通红,胤禛适时喝道:“雪儿,回来!”雪儿本就不欲和一个小姑娘斗气,见状忙低声答应,退了回去。
念儿双眼盯着胤禛咕噜噜转了几转,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凶的伯伯哦,怪吓人的!我不跟你们玩啦,嘻嘻!”说着也不从大门出去,一手在窗台一撑,侧着身子轻轻一跃,另一手拇指和食指撮在唇边吹起一声清亮古怪的口哨,一匹白马疾迅如电不知从哪里得得而来,念儿身轻如燕几个起伏跃上马背,驾驾呼喝着绝尘而去,瞬间无踪无影。把胤禛等人都看怔了。
云儿怔怔的望着那白马,忽然脑中一闪,向胤禛低声道:“爷,爷可记得咱们昨晚在黑松林遇到的骑白马那姑娘吗?看样子是从土地庙方向出来的,咱们要等的,会不会是——是她?”
胤禛浑身一震,双目灼然闪亮,心念闪动,喃喃道:“爷竟然给忘了!你说的没错,是她,说不准真是她!太奇怪了,不仅那位姑娘,就是眼前这个叫念儿的小丫头,也古怪的很!你们快去,把这个小丫头给爷追回来,爷有话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