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恕罪,奴才,奴才……”年羹尧咽了咽唾沫,艰难开口,却说得语无伦次,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该说点什么。
胤禛见他呐呐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见他还想着试探自己、还在犹疑是不是该对自己坦白,更加来气,冷笑一声,森森然道:“你还知道你是我门下奴才——李忠,鬼鬼祟祟做什么?”他忽然扬头向着门外喝道。
李忠忙进来,陪笑道:“爷,李卫李大人来了,带着户部的折子,说是有急事要禀报爷、讨爷的示下,爷看……”
“既然是急事那你还磨蹭什么?叫他去书房”胤禛瞪了李忠一眼,“啪”的顿下茶碗,一撩袍子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根本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年羹尧一眼。
年羹尧下意识抹了抹一脑门子的冷汗,不由暗暗后悔,更是暗暗叫苦。其实他也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背叛胤禛,只是圣上眷宠,封他为陕甘总督,命他随西征大军效力,他只不过有点得意忘形、有点意气风发、有点趾高气昂、有点建功立业的野心罢了,他只是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去拜见讨好了一下未来的顶头上司、抚远大将军十四爷本就是生怕自家主子多心,故作聪明的瞒着他,谁想到……
真是鬼迷了心窍冲昏了头脑
年羹尧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他主子那强势、猜忌、多疑的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惹这瓜田李下的嫌疑?这下子倒好,自取其辱脸面丢尽
年羹尧忽然又想起且不说自己亲妹妹是他的侧福晋、自己也是他一手栽培提拔的家生奴才,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凭这些年自己替他办了多少秘密差事、有多少把柄抓在他的手中,这些把柄也足以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潜伏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可怕念头霎时消退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他此刻方全然了悟:他的命早已牢牢攥在他的手中,容不得半点侥幸
胤禛打发了李卫之后,想了想,径直去了内书房。正在打理盆花的玉容见了他一愣,放下手中的竹剪刀,笑着迎上去道:“怎么?年羹尧走了?”
“哼,他倒是敢”胤禛冷冷哼道,顺手揽着玉容一偏身坐到榻上,搂她在怀不语。
“那爷怎么回来了?”
“爷让那奴才自个想想清楚,到现在他还拎不清,真是岂有此理”胤禛语气含着火药般,一脸的阴沉。
“爷,”玉容伏在他肩头,伸手圈着他的腰,一声不语。一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和滴滴答答的挂钟声。
胤禛反倒一笑,在她发间吻了吻,柔声道:“怎么不说话?嗯?吓着容儿了?”
玉容咯的一笑坐起身子,掠了掠鬓发,偏着头笑道:“爷打算怎么收拾那个奴才?”
“自然是叫他长长记性,明白自己的身份”胤禛突然又冷笑,语含讥讽道:“爷本来还以为他有些斤两,倒是高估了他,爷还没说两句话呢,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一句利索话也说不出来了”
玉容不由好笑,道:“爷这是在夸自己呢”
胤禛听她语带取笑之意,便拧了她腮上一下,笑道:“容儿不信?也难怪容儿不信,爷就奇怪,你好像从来都没怕过爷,嗯?”
玉容撇撇嘴,道:“容儿行的端坐得正,又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没有对不起爷,干嘛要怕?”
胤禛听了极是受用,虽然明明知道她不过是实话实话并非拐弯抹角讨好自己,依然高兴的心花怒放,将在年羹尧那的一腔怒火抛到九霄云外,搂着她低低唤了声“容儿”便深深吻向那诱人的娇唇,顺势带起一番缠绵。
玉容与他亲热一阵,便拢了拢鬓发,笑道:“爷这下马威也使够了,是不是该过去瞧瞧了?”
胤禛冷笑一声,阴沉沉道:“若是别人也可够了,唯他不行爷这一遭不把他彻底治过来往后那狗奴才还不知张狂成什么样呢让他跪着吧爷饿了,叫李忠传午膳。”
饶是玉容痴迷的恋他爱他,亦知他也一般对待自己,听了他那阴狠的语气、瞧着那冷酷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凛,有些怅然若失起来,不再说话,便笑着答应一声,开了门叫李忠传膳。
两人吃了饭,胤禛照例与她闲话一阵,便去了外裳,躺在炕上小憩。玉容有时陪着他躺一阵,有时候自己或或写字或坐在一旁榻上饮茶发呆,这一日心中莫名的有些乱,便没有上炕,看着他躺下了,又替他拉上薄纱毯,笑了笑,自去大书桌后坐着发愣。暗暗瞅了胤禛一眼,竟不自觉有些可怜起年羹尧来。
胤禛午睡起来,依旧没有去见年羹尧,穿了衣,净了面,照例如往常出门前那样,揽玉容在怀吻了吻,柔声笑道:“爷去户部衙门一趟,容儿乖乖在屋等着爷。”
“爷没事早些回来”玉容一笑,看他去了。然后悄悄问李忠年羹尧怎么样了?李忠悄悄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回主子话,还在那跪着呐,一动也没敢动”他心里加了一句:还是一方封疆大吏呢,被爷整治得比个府中三等奴才还不如他可不知道年羹尧在四川那是何等的气焰嚣张、何等的耀武扬威、何等的狠辣无情与说一不二
玉容听了不再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得就想幸亏她的哥哥资质平平没那么能干,平平安安那才是福啊
一直到月上中天,胤禛才命家人提着灯笼引路,慢慢往西花厅踱去,此时的年羹尧,无论身心俱已疲惫不堪,别说什么争强好胜的心,只求主子能原谅自己便感激涕零了。
听到脚步声,年羹尧扭头看到红红的灯火缓缓移来就要到廊前,忙跪转身磕下头去,恭恭敬敬道:“奴才年羹尧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胤禛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道:“亮工还没走?可是爷疏忽了,竟忘了吩咐下人知会你,害你白白浪费了一日时间,怎么,没耽搁你什么大事吧?”说着慢慢踱步进去坐在白日坐的位置。李忠亲自打起火折子点亮了灯,奉上了茶,使个眼色,跟的人一齐屏息退出廊下,自己垂手侍立胤禛身旁,大气也不敢出。
年羹尧白白跪了一日,水也没有喝过一口,膝盖酸痛麻木,身疲力软,已是在一刻一刻的咬牙挨时辰,听了胤禛这话又委屈又灰心又不敢委屈,忙磕头陪笑道:“奴才是主子的奴才,有了主子才有奴才,主子没有把奴才拒之门外奴才已经感激零涕了,等这一小会算得了什么,主子这话奴才万死也不敢受”
“你倒不是不明理嘛”胤禛淡淡说道,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蓦地语气转冷:“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奴才?既然知道为何回京了两日才来见我?规矩都忘了不成?”
年羹尧心中一凉,虽然早猜到胤禛肯定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自己回京的消息,此刻听他亲口质问出来,这一吓还是不小。他没有把握胤禛到底知道了多少,再也不敢隐瞒,忙跪爬上前两步,磕头颤声道:“主子,主子恕罪奴才却是前两日回京,奴才想着此次万岁爷封奴才做陕甘总督,又命奴才随西征大军立功;奴才想,奴才久在四川边陲,对西征之事好不知情,因此想着回京了先去拜见十四爷,好了解了解状况,省得奴才心里没底,主子问起来奴才没话回或是主子有什么教导奴才领会不得,所以才迟了两日,奴才绝不敢对主子起二心,请主子饶了奴才这一遭吧”
“哦?”胤禛冷笑,目光霍然一瞪,低喝道:“既然这样,为何要大半夜的去见你十四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