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在梦中惊醒,终于看清了前世临死没有看明白,甚至没有记住,却也许是残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她如今尚不知李布已经死了。
可李家的人却是知道了。
李大人回来之前,景珏便离开了李家,他带着随从,去往死牢的方向。
随从们相劝,说他便是去了,死牢也是进不去的。景珏喝的醉醺醺的,又在李家动了手,这会儿怒火都烧到了头上,哪里能听的进劝说?
他硬是来到死牢外头,果不其然,死牢的守军根本不让他靠近,莫说打听宁春草在哪间牢房里关着了,就是连牢狱的门儿都没见着。
景珏正在生气之时,却恰瞧见身高腿长的一人,被众人簇拥着,从死牢里头走出来。
这人看着眼熟得很呢,虽然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可这人的形象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一般。景珏虽喝醉了酒,却还是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景珏立时起身,摇摇晃晃的朝那人走去。
“姜伯毅,你站住。”景珏伸手指着姜伯毅,毫不客气的开口唤道。
姜伯毅身边随从,大约是头一次听闻有人敢这么不客气的叫自家阁主的名讳,立时将手落在腰间佩刀之上,刷刷的扭头警惕看着景珏。
景珏身后的随从也都立时紧张戒备。
此时此刻,没有紧张的大概只有满面醉态的景珏,和面无表情的姜伯毅了。
“世子,久违!”姜伯毅略拱了拱手,点头说道。
景珏将手一挥,“呸,谁跟你久违,我问你,你将春草照顾到哪里去了?原以为,她被你接走,一定会被照顾的很好,你竟将她照顾到死牢里来了,你还真是有能耐得很呀!”
姜伯毅淡然的看着景珏,并未因他这话而动怒。
景珏满面怒色,他好似完全不受其影响,景珏话音落地,他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似得,转身就走。
景珏见自己被人无视,顿时愈发生气,他闪身挡在姜伯毅面前,“爷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姜伯毅漠然看他,“让开。”
“不让,你能怎样?有种你打我?”景珏哼道。
姜伯毅垂了垂眼眸,唇边似乎有一抹嘲讽的笑意,“真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爷来给你解惑?”景珏挑了挑眉梢,明显一脸挑衅的模样。
姜伯毅轻哼一声,不欲与他发生直接的冲突,只想绕过他,赶紧离开。
景珏却是不愿放他走,他绕一步,他就往前挡一步,一直将姜伯毅逼得无路可走。
姜伯毅终于站定,抬头看着景珏。凌烟阁众随从都憋着一肚子的气,他们阁主无论到哪里,不都是横着走的?只有旁人见了他们阁主让路绕道的份儿,哪有他们阁主给旁人让路的时候?
今日这窝囊气受的!明显对方就是个纨绔,真不明白阁主这般礼让他做什么?
景珏见姜伯毅站定,便嗤笑一声,挺直了脊背,“怎么,不躲了?不让了?准备跟爷好好说话呢?”
景珏话音刚落,姜伯毅的拳风就已经到跟前,他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腹部就猛受了一拳。
他登时倒退数步,若是不是身后的一干随从蜂拥上前,将他扶住,他只怕倒退十几步不止,还要跌坐在地上才行。
这一拳受的,他腹中翻江倒海,简直要将隔夜的酒都给吐出来。
姜伯毅冷眼看着他,“这一拳,是替她打的。”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劲风扑面,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几步开外的姜伯毅再到了跟前,他又是狠狠一拳,仍旧打在景珏的肚子上。
景珏忍不住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这一拳,是教你怎么说话,不要动不动就‘爷’,看清楚你面前站的是谁再开口。”姜伯毅缓缓说道,语气里似乎不夹杂任何的情绪。
睿王府的随从们看不下去,纷纷挡在景珏跟前,但见姜伯毅随意出手就有这般实力,他们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僵持着,防备姜伯毅再动手。
“好,现在我来回答你的话,你问我,为何没有照顾好她?”姜伯毅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故作姿态的关心她?你如今是她什么人?你想要关心她,自己怎么不去做?”
一连几个问题丢出来,景珏却连头都没抬,他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双唇紧抿,呼吸略有些急促。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敢想不敢做的男人,都是孬种。”姜伯毅一字一句,指着景珏的脸说道。
说完,他负手而立,以睥睨的姿态看着被众随从搀扶着的景珏,上下打量一番,末了只摇摇头,转身就走。
行了两步,才停下来突然说道,“依我看,她的眼光还真是差,竟会对你这种身无长物之人念念不忘,哼,不过是白瞎了一张玉面。”
话音落地,他带着凌烟阁众人头也不回的浩荡离去。
景珏腿一软,就要在地上坐下来。
众随从吓了一跳,“世子,世子”的唤着。
景珏勉强稳住了身体,捂住肚子,冒汗站立,“呸,下手还真狠。”
“世子,咱们回去吧?先回王府,您脸色太差了,叫太医来给您看看?”随从们劝诫道。想来世子挨了打,吃了亏,总要学乖。
不曾想世子抬手蹭了下嘴角,眼中却满是邪气,“不回,去备辆马车来,爷在车里歇歇就成。”
“爷不去死牢了?回府寻了王爷的手令,定能进得了死牢的!”随从们半哄半劝道。
景珏摇头冷笑,“他一脸失望从死牢出来,定然说明,他在死牢里没有见到她。既然她不在死牢,我又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众随从没想到世子爷挨打之余,还有这般收获,连忙纷纷点头,备车的去备车,剩下的都搀扶着他,唯恐他扛不住。
他却揉揉肚子,挺直了脊背,喃喃自语道;“你说的也不错,我是不配……”
随从们却不甚明白,他嘀咕了什么。
马车备好,随从们询问要去哪里。景珏坐在车厢里头,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去寻景瑢吧,带上他一起。”
驾的一声,随从们驱动马车,其余人策马追在后头。
一行人到了燕王府外,燕王府的门房却说,景瑢并不在府上。
“他去哪儿了?”景珏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问道。
门房连连摇头,“这小的哪儿知道啊,郎君去哪儿,怎么会跟小的说呢?”
“他必定会留了人在府上,去哪儿的也好告诉我知道,你去叫他的小厮来回我!”景珏摆手,浑不在意的仰躺在马车里。
等了不多时,景瑢的小厮小跑而来,顶着一脸的笑意,却是恭敬客气的说:“回禀世子爷,小的也不知道我家郎君去哪儿了,郎君许是出去玩儿了?”
景珏冷哼一声,“他去哪儿玩儿了,会不叫我知道?”
“许是忘了吧?”小厮摇头笑道。
景珏眯眼打量那小厮,这是景瑢身边常见过的人,伺候在他跟前也有好几年的光景了。
此时小厮被景珏锐利的视线看着,不由就低下头来,讪讪陪笑。
景珏勾了勾嘴角,“忘了?”
小厮连忙点头打哈哈,“许是忘了吧?”
“他交代你,我来寻他的时候,如何回我?”景珏又问了一遍。
那小厮飞快的抬头,看了景珏一眼,“我家郎君走的匆忙……”
景珏不待他话说完,就点头,“哦,匆忙。”
小厮有些忐忑,景珏却没再盘问下去,只吩咐车夫道:“咱们走。”
景瑢的小厮不由松了口气,眼见睿王府的马车离去,不由抬手在脖颈旁扇了扇,好似很热似的。
景珏却在马车里,默不作声。
随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去。
“他怎么会忘?”景珏却突然说道,“从小到大的习惯都是如此,你们说,一个人的习惯,他会忘么?”
景珏突然的问话,叫随从们不知如何回答。
他却自顾自摇头答道:“不会的,这也不是匆忙能解释的。或许他是真的匆忙,匆忙到没有编撰一个更好的理由来搪塞我。或许他是没有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寻他。”
“世子爷的意思是,瑢郎君乃是有意要瞒着爷?”马车上的随从小声问道。
景珏缓缓点头,“是,可他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瞒着我呢?”
随从摇头不知。
景珏却眯了眯眼,“速去查看,他如今身在何处,同什么人在一起,我要立时知道,立时!”
随从应声,不待马车停下,便翻身越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