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见识了不少的隋唐名人,秦琼,王君可,刘黑闼,谢映登,哪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时俊杰,随便哪个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但当张仲坚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之后,空气中的气氛登时凝固住了。
二贤庄这边的人,莫不睁大了眼球,屏住了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单雄信那张一辈子不曾畏惧过的丑脸,此刻竟也露出了惊惶之色,过了良久,才强颜一笑:“可是虬髯客?”
“就是鄙人。”
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有人敢冒充地方大员,有人敢冒充隋炀帝,要是长得足够个性,当然也有人敢假冒单雄信的名字在路林中骗吃骗喝,赚一笔横财。
但绝对没有人敢去冒充虬髯客,这个男人的名字,仿佛一轮绽放光华的明月,单雄信,秦琼等人,纵然英武盖世,在这个人面前,最多也就是一颗颗的星辰罢了。
众人还没有在震惊中回过神来,王伯当已挺身而出,淡淡笑道:“不料我王勇的面子如此之大,竟劳虬髯客出面索拿,王君可,算你够本事,我随你走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干单二哥他们事,还望张兄不要难为他们。”
“好说。”张仲坚死也觉得此事无聊,并不十分热心,微微点头了事。
单雄信,秦琼等人眼睁睁看着王伯当自投罗网,直急得满头大汗,青筋暴露,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终是不敢上前将他拉回来。
虬髯客这个名字,在他们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神一样的存在,他们敢蔑视王权,无视百万军队,连当今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却不敢去反抗这个独行落拓的邋遢男人。
王君可似是早已想到了这个结局,也不得寸进尺,对单雄信一抱拳:“既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单二哥,改日小弟请客赔罪,万望光临一醉。今日夜深,我等且告辞了。”
单雄信死死的望着王伯当,拳头攥的咔咔作响,虎目之中,隐然有泪花闪烁。
王伯当凄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王君可见单雄信不鸟他,呵呵一笑,对张仲坚一伸手:“张兄,咱们走吧。”
“嗯。”张仲坚并不多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场中众人抱了抱拳。
眼见得一行人便要走到门口,单雄信与秦琼颓然坐在椅上,面面相觑,一言难发。
“且慢!”
这一声断喝,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但在肃穆寂然的二贤庄里,却突兀刺耳,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君可愕然回头,问道:“何事?”
罗云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把椅子踢到一边,魏征拉他没拉住,张善相伸臂抱他,让他一拳砸翻在地。
罗云摇摇晃晃的走到王君可面前,脸贴着脸,用手擦了擦鼻子,慢悠悠的说:“你们可以走,把王伯当留下。”
“你算是什么东西,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王君可难以置信,连单雄信都怂了,这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竟敢强出头,说话的口气自然多了些不耐。
罗云微微一笑,嗓门骤然抬高:“虬髯客,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罗云素来敬你,敬的是,你杀富济贫,嫉恶如仇!不过今日,两个蟊贼欺凌妇孺弱小,王伯当为民除害,你张仲坚却出面帮那两个小贼出头,很好!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很好,好得很!”
单雄信和秦琼脸色都变了,一左一右,要把他拽回来,罗云也不知哪来的神力,双臂一振,竟从这两人的夹抱间挣脱出来,继续大声喝道:“既然如此,我罗云也无需敬你,没二话,要带走王伯当,可以,在罗某的尸体上踏过去,人随你带走!”
“贤弟,不可放肆。”秦琼急拽他衣服:“虬髯客是绿林中泰山北斗,处事自然公正,断然不会让王君可加害于伯当,贤弟,你且稍安勿躁。”
“是啊,盛名之下无虚士,虬髯客名扬天下,又岂会坐视伯当遇害。”
这几个人都是老油子,借着罗云大吼大叫,表面上劝他,实则把话点给张仲坚听,让他顾及名声,不要为难伯当。
实际上,他们几个也觉得罗云就是这么个意思,故意演一出戏,好给他们这个说话的机会。
但罗云,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明知道,王伯当这次不可能受害,否则隋唐的历史上,便不会书写上白衣神箭的威名。但内心的冲动,还是难以抑制,犹如火山喷发一样,瞬间燃烧了所有的理智。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兄弟被仇人带走,而无动于衷。
这一刻,他必须站出来,哪怕要面对的,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强悍存在!
王君可厉声喝道:“小朋友,需防祸从口出。”
“你叫谁小朋友?”罗云在单,秦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怒瞪着王君可,傲然说道:“我罗云叱咤沙场,斩杀突厥,保家卫国的时候,请问王兄你在玩什么?”
王君可结巴了一下,总不能说“老子在打家劫舍”吧。
“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罗云自他身侧走过,到了张仲坚面前,一字一顿的说:“要带走王伯当,可以,踏着我的尸体离开。”
张仲坚一张漠然没有表情的脸,这时饶有兴趣的微笑起来:“你就是罗艺的儿子,号称幽州之虎的罗云?”
“爹是爹,我是我,我不是什么幽州之虎,只是王伯当的兄弟。今天的事儿,跟我那个手握重兵当官的老爹,毫无关系。”罗云说罢,对着热泪盈眶的王伯当招了招手,甜甜的一笑。
“就凭你,也配和虬髯客交手。”王君可不禁有点怒了,想象中很简单的一件事,忽然变得麻烦起来。他其实并没有要置王伯当于死地的意思,人真跟他走了,至多去死者灵前磕个头,找回面子,也就罢了。罗云的挑衅,让他觉得很是不爽。
“还有我,历城秦琼!”秦叔宝眼中尽是坚毅之色,对于虬髯客的惧意,瞬间消逝一空。秦琼一生谨慎,不意味着他没有脾气,气血上涌到喉咙眼里,九头牛也拽不回,妈的,哥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怕你个毛啊!
“还有我,单雄信!”单二豁出去了,大声把这句话吼了出来,胸口憋得一团闷气立时宣泄而出,说不出的舒服。
“张善相,愿为朋友死!”
“我,那个,直接死吧。”魏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种场合,最悲哀的就是他这种动不得手的文人。
“有意思啊。”谢映登坐着纹丝不动,腰间悬着的长剑不知何时已摆在桌上,慢条斯理的将杯中酒喝尽:“不晓得我谢科有没有资格,领教虬髯客的绝世剑法。”
王君可心中一凛,这才发现二贤庄今日群英毕集,高手如云,不禁暗自庆幸这次有张仲坚陪伴,镇住了这帮如狼似虎的人。不然就凭自己这几块料,当真动起手来,不知要被人虐几百次才死。
张仲坚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耳中响起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毫不在意,踱步走到院子里一个石墩子前,用手拂去石上的石灰,猛然一拳击出,右拳深埋石中,碎屑纷飞!
这种石墩子,古时习武之人家中都摆了一些,没事儿的时候,便举起来练力量。后世北宋有个玉麒麟卢俊义,便是酷爱举石墩子打熬力气,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乃至冷落了老婆,落了个高戴绿帽,逼上梁山的下场。
但没有哪个人闲到用拳头去击打坚硬的石头,练铁砂掌的也不过能在石头上摁下一个掌印罢了,跟虬髯客亮的这一手,难度悬殊,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呢?”张仲坚淡然的脸颊上,并无一丝情绪的变化,场中众人,却都被深深的震撼了,包括王君可那伙。都知道虬髯客武技超群,天下无敌,却没想到竟然可以强到这个地步!
“现在也一样。”罗云也怕,他比秦琼等人更怕,他的灵魂,只是一个千年后无所事事的小青年。上过战场打过突厥的那家伙,早就死了。他干过最刺激的事,就是和杨平一起血洗了那个该死的拆迁公司。从拿起枪的那一刻,到被条子一枪击毙,他的手指没有一刻停止过颤抖,他的心始终激荡不安。
但他还是站了出来,既然重生了,就要按照自己内心的意愿,随心所欲的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就算死,也绝不退缩半步!
“想把伯当带走,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罗云没有大吼大叫,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扯破了喉咙,也吓不到张仲坚,不如省省力气,待会儿好好的打上一架。
“有意思,生命可贵,年轻人不知珍惜,肆意挥霍,着实可叹啊。”张仲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双拳陡然攥紧!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秦琼和单雄信齐齐跃出,挡在了罗云身前。
“为朋友者死。”罗云眼睛眨也不眨:“人固有一死,重在问心无愧。今日之事,云若然苟且偷生,则有如猪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