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多是谨慎的人,都在那里观望,单雄信见这个情形,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干咳了两声,起身朗声道:“我家二公子,确是真心诚意邀请诸位,共创大业,我单某不才,已经投入罗家麾下,打算做一些事业。英雄在世,老于病榻,有愧苍天赐我凛然一躯,难道各位兄弟,真的想要在乱世到来时,藏于乡野,闷不吭声,什么也不做,碌碌无为的度此一生么?”
他这话说得更加直白,不过他在绿林中地位至尊,此言一出,鲁明星,鲁明月两个海贼便慷慨说道:“单二哥偌大的家业,都肯豁出去做了,我们一介草民,家无旁骛,有什么不敢的,二哥你一句话,我们兄弟随着罗二公子干了!”
他两人一牵头,那些绿林中人,都纷纷的叫嚣起来,话里,免不得又要把无辜的隋炀帝杨广痛骂一番。
“事情有苗头。”罗云便缓下口风,和众人讲自己麾下的人物,兵马,以及万一乱世到来,要走什么样的战略,乱世不到,又该如何自处。
当日饮够了半夜,罗云一干人回到贾润甫家歇宿,樊建威几人本地人,各自回家。路途遥远的,身家干净的的,就留在秦琼家,有些不方便得,一并请去贾家,不要在关节时刻,再闹出点纷争,不好收场。
第二天,罗云只带了一个侯君集,径自去见唐璧,其他人先待在贾润甫家等消息,嘱咐都不要散去了。
唐璧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好官,消息倒也灵通,罗云和他平级,也就罢了,传言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连靠山王都奈何他不得,他唐璧一个文弱书生,怎敢得罪,只好笑面相迎,留茶请饭。
罗云一见面,也不逼他。只是叙些交情,还送了他两串南海珍珠,价值不菲。唐璧见他一团和气,性情和蔼,不似传说中那样凶残,也就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和他说话。
罗云还没说到正事,反倒是唐璧自己提了起来,大赞他自己在齐郡清廉如水,从来不刻薄百姓,贪污受贿。“这次起解银两,我郡上的皇银安然抵达江都,不料被响马劫去邻郡协济银三千两,反要我郡里赔。”
“我这里清贫的很,靠着俸禄,勉强穿衣吃饭,哪有钱去陪他,着捕人去追捕强盗,一连数月,并无消息,真是烦恼之极啊。”唐璧在那里大曝苦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果然是愁苦的要死。
罗云见他自己开口,倒省了自己琢磨语言,提出这事了,便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对了,捕人中有个秦琼,以前多曾交往,结为八拜为交,昨日来给他母亲拜寿,闻他因为此事无辜受累,特来为他求一个方便,仁兄千万答应。"
唐璧一哆嗦,登时知道了他的来意,放一个秦琼不要紧,他要到哪里赔这三千两,当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赔是赔得起,可三千两平白无故扔出去,肉疼啊,当即答道:"仁兄不知,这秦琼不是好人,他一向接受响马送的常例钱,养盗分赃,小弟又访得确实,故此责令他追捕。纵是追不着贼,他也赔得起赃。若依仁兄的话,将他放了,贼毕竟是拿不着的,这项三千银子,必定小弟要赔了,小弟如何赔偿得起这许多银子?小弟正待明日做个文书,解送他到江都宇文恺处,凭他顶缸。今日兄吩咐小弟,止可宽限他几日,要么让他捕获贼人,要么让他筹措赔偿,不然此事绝难罢休。"
罗云这个气,怎么拿人去顶嘴,还说的堂而皇之,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他甚至想一拳头把这厮给砸死,想了想,终究忍下了这一时之气,宽下心来,微笑着说道:"我想宇文恺那里,只要银子去,秦琼等人不解去,有银子赔偿,一通文书也就了结了。"
唐璧苦笑道:"小弟又岂是故意要难为那秦琼。正是这银子难得,小弟是万万赔不起的,就要在本郡属县搜括,凡可搜括得的,都是县官留着贴奉自己享用的钱,哪个肯拿出来给本官去赔偿?故此不得不逼这干捕人。"
罗云看这唐璧的意思,百般哭穷,其实就是在秦琼这一干人身上出这三千两银子,沉吟了一下,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这样,不若让众捕人赔偿这皇银的一半,便把此事销了吧。"
唐璧勃然变色,道:"这事怎能销得?就算只少一两,也是这一宗事未完,关系着我考成的,非比儿戏。"
罗云暗暗的攥了攥拳头,脸上强颜欢笑,已是皮笑肉不笑了:"既然如此,等各捕盗如数赔偿了,完了这项考成吧。"
唐璧松了口气,愤愤说道:"说起这些捕盗的人,让他再多赔些也不难,都是惯常收得贼人常例钱的,就赔也是理所应该。只是这些人,都是东都讨解的,莫说解去是十死一生,就算是盘缠也不在少数。如今兄来说话,自要他赔赃,外再送兄五百两,这个算作小弟的敬礼。我明日就不责打了,听他交银子赔偿了。"
柴嗣昌又含笑起身道:"只恐这些穷人,还不能全赔。"
唐璧道:"这皇银断不可少,只要秦琼出一张认状,分派到众人身上,小弟自会追足。就是仁兄的谢礼,切不可听他诉说穷苦,便体恤不要了。"
罗云道:"只要把这桩事了了,小弟的那份,心领了就是。"
话已说完,罗云不愿久留,怕自己克制不住,把这厮给废了,便起身告辞,唐璧也是心中怕他,并不多留。
回到贾家时,谢应登附耳相告,说从平原郡已经运了三千两银子来,已经存在了贾家。罗云点点头,便与众人同去见秦琼。
秦琼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罗云来了,大喜,迎入大厅。
客套了几句,罗云便说起了正事:"唐璧的心意,是要在叔宝兄与这干捕盗人身上赔赃,才算完结"
伍云召听了,怒从心头起,道:"这干捕盗,除了叔宝、樊建威、唐万仞、连巨真三个,想来家境稍可,其余那些人,吃饭穿衣,还嫌不足,哪一个拿得出银子的?不若还是去杀了狗官,干他娘的吧。"
程咬金慷慨说道道:"这个不须多讲,原是我们劫去的皇银,自然还是要我们去补还。尤大哥你快点先回家去,把皇银用过的,拿自家银子补上,都取了来救叔宝兄。"
尤俊达见这个情形,也应声要去。
这时,柴绍又开口了:"这事小弟一身认了把。"
王伯当便皱眉说道:"岂有独连累兄一个人的道理?"
柴绍笑道:"不然,这也是叔宝兄的银子。"
王伯当好奇问道:"叔宝兄什么时候。把银子放在你那里了?"
柴绍道:"就是秦叔宝先时在植树岗救了岳父,小弟先前在京都与叔宝兄相会时,曾致书告知岳父,等我岳父寄书信差人送银子来时,叔宝兄已经回齐郡了。这银子耽搁到今日,小弟方才带来。本想拜寿后送去,还恐他为人不求报的,不肯收这银子,正好可以了结此事,也完了我岳父心愿,岂非两全齐美么。"
贾润甫拍掌笑道:"此事最妙。"
“不然,叔宝是我家结拜过的兄弟,这桩银子理应由我来出。”罗云是打死也不会让柴绍掺和这件事的,闻言立即说道:“柴兄这项银子,是令岳给叔宝的谢礼,还该面送叔宝,请他收下为是。我先前知道此事时,已派人去齐郡运来了三千两银子,寄存在贾家。这件事我既然应承一肩扛起,自要负责到底,若是再用柴兄的银子,岂不是虎头蛇尾,单用空口白话唬人的么。”
他说话时,目光中杀气毕露,隐隐射向柴绍,警告他不要再多事。
柴绍警觉,不敢多言,他虽有点本领,自认不是罗云对手,更不要说罗云身后还有伍云召这样的超级战将了。
别的人,只要有银子救秦琼,就欢喜无限了,谁来出,那倒反成了无关紧要的事,因而人人欢喜,并没有看出罗云与柴绍间微妙的交锋。
正谈着,忽听得外边喧哗起来道:"是唐郡守来拜了。"
伍云召等人都是见不得人的,个个回避,只有罗云亲自相见,贾润甫是主人,不得不出来与他寒暄,想起贾柳楼被夺之恨,贾润甫虽是绝顶冷静的人,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汹涌的杀意。
下人奉茶,三人便说起话来,唐璧嘿嘿笑道:"这事我已派人放出风去,让他们先送了仁兄的谢礼钱,然后小弟才立限收他银子。这件事若不是兄开金口,断断不肯听他的。这些人解往江都,一个一个的,都是一个死,再也休想回得家来。"
后面的人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恨得咬牙切齿。
罗云虽也不爽他的为人,脸上只能堆出笑容来,说道:"小弟领仁兄的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