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轻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兴隋九老,义结金兰,共创大业,誓同生死,这个,全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如今伍建章伍大人死于天子之手,伯父为君臣之道,不去搭救,也就罢了。伍大人只此一子延续香火,伯父若再斩草除根,将他杀死,断了结拜兄弟的后,世人要怎样评说伯父?是忠君爱国,还是为了官位不择手段无情无义?再者说,伯父真把伍云召杀了,难道不会内心不安,将来百年之后,九泉之下要如何去面见伍建章伍大人?小侄实在不愿看到伯父多年血战成功积累下的名望毁于一旦,更不想伯父每晚做梦,梦到伍大人鲜血淋漓的站在你的窗前,大声的质问你为何不顾手足之情,断他香火。那样的痛苦,只怕比身体上的伤口,还要难以忍受吧。”
杨林被他一番话说的长吁短叹,眼中尽是痛苦神色。
宇文成都见杨林难堪,便出言解围:“小子,你是不是和我交过手?”
罗云苦笑一声:“没错,被你把枪震上天的那个就是我。”
宇文成都哈哈一笑:“你小子够胆识啊,这点能耐,也敢冲上来和我动手。”
罗云无辜的摊开双手:“宇文将军,我可没招你,远远地躲在一边,没想到你谁也不找,专门冲着我冲锋,我要是不还手,估计现在已经在下面和阎王爷喝茶聊天了。”
宇文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小子,别灰心,力量还是可以的,就是枪法差了点。我听说罗家枪独步天下,精妙无比,你是不是偷懒没练?”
罗云语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杨林借着这点时间,暂时抹去了哀伤的情绪,笑容满面的给两人讲起了和罗艺的交情。
原来当初罗艺在燕山兴兵,杨林率军前去征剿,先锋官被罗艺杀得妈也不认识了,一死一残。杨林大怒,亲自去迎战。一场万众瞩目的强强对决没有上演,杨林在阵前干起了说客的勾当,好言好语的劝罗艺归降大隋。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罗艺竟然同意了。
当时,罗艺提出了三个要求,如果不同意,归降没门,拼个你死我活:“我虽降隋,第一件:是俺部下兵马,须听俺调度,永镇燕山;第二件:俺名虽降隋,却不上朝见驾,听调不听宣;第三件:凡有诛戮,得以生杀自专。”
杨林二话不说,一口应承。当日派精骑上奏天子,当时的皇帝,还是隋文帝,看了杨林的奏章,隋文帝细细想了想,当即答应下来。罗艺大喜,便与杨林结为兄弟,刚才罗云拿出的那枚玉佩,就是杨林送给罗艺的结拜信物。
事实证明,皇帝说话也不可尽信。这些年下来,罗艺的兵马,从十万大军裁剪到了现在的两万,统辖的疆域从整个幽冀,变成了缩减数倍的小小涿郡,他如今就是想重反大隋,也得掂量掂量手里的兵力够不够那个资格了。
杨林说了许久,不由一声叹息:“我和你父亲,已然老了,天下,终究是你们这些年轻后辈来操持。罗云,你那帮弟兄都是人中之杰,你还该劝他们为国效力,边疆之上,一刀一枪,博个功名,光宗耀祖,以荫子孙,岂不美哉?”
“小侄知道,自会尽力。”听了这话,罗云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忍不住也叹了口气:“说什么光宗耀祖,以荫子孙,小侄看着那些长辈,一个个落到如此下场,心早就寒了,作个纨绔公子,更舒服些。”
杨林拿手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你小小年纪,就说这等丧气话。大丈夫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何况如今的江山,尚未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是是是,小侄知道。”
杨林看他那副敷衍的德性,摇头表示无奈:“这孩子,真不知你父亲怎么受得了你。”
三人说了阵话,杨林终于主动开了口:“贤侄,我有心私放你走,只恐诸将不服,你可有什么计策?”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个智多星?罗云拍了拍头皮,想了想,道:“还真有个法子。伯父,我那些朋友,都是重义气轻生死的好汉,突围后不见了我两个,说不得要来营救。伯父可散布消息,让他们知晓了我们关押之处,待他们前来营救,只装作不知情罢了。”
杨林想了想,道:“此计不是不可行,不过,贤侄,最多我与成都借故不出来,其他的将领我却不能禁他出战。”
罗云哈哈一笑:“伯父与宇文将军不在,就凭那些猪狗,岂能拦得住我!”
他豪情刚刚发了一点,宇文成都立时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小子,我真不知道,你武艺如此差劲,为何还那么大的口气?不知刚才是哪一个,被尚师徒五花大绑的押解了来。”
“宇文将军。”罗云郁闷的说:“这个,你就不能多想想我的英勇,这点破事,你还是忘了吧。”
杨林和宇文成都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
“贤侄,你回了幽州,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杨林将罗云和谢映登关入了一间舒适的房子里,拍着他的肩膀说。
“这个恐怕不行。”罗云嘿嘿一笑:“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干了这一票,不把我剥筋抽皮才怪。对了伯父,你可要为我保密,这事断然不能再让旁人知道是我干的。”
杨林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有胆干,没胆认,这时候知道怕了?你放心,老夫还没那么小人,去向你父亲告状。行了,你们安心的等吧,我与成都先走了,免得引人怀疑。”
罗云恭恭敬敬的说:“伯父慢走。”
宇文成都也冲他摆了摆手,笑道:“走了,小子。”
罗云看着这个高大魁伟的男人,一脸的玩世不恭,嚣张跋扈的外表之下,掩藏的是一颗不知畏惧的心。
内心忽然有一股冲动,他三两步走过去,走到宇文成都近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细微声音说道:“将军,今后遇到使擂鼓瓮金锤的姓李的男人,休要和他斗……”
没等罗云说完,宇文成都淡淡的一笑:“命中注定,躲也躲不过去的。”
此言一出,本以为会被宇文成都不屑一顾的罗云,如遭雷击。怎么回事,难道宇文成都早就知道,若干年后自己会死在李元霸的手中?那为什么他不趁着李元霸年幼,早早的扼杀在摇篮之中?以他的势力和战力,罗云相信他绝对能做的到的。
“人各有命。”似是看出了罗云心中的惊疑,宇文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无法改变命宿,但你可以,小子,努力吧,能够去挑战命运,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罗云听了这话,全身都颤抖起来,宇文成都,竟然看出他是穿越而来的么???
该死,这他妈的是不是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荒唐的事。
宇文成都猛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贯彻长空,透出数不尽的悲怆苍凉,笑了良久,他低下头,望着罗云的眸子,很认真的说:“我这辈子,没有兄弟,包括老不死的那几个窝囊废儿子。你肯把这样的事对我讲,我很感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宇文成都的兄弟,唯一的兄弟。”
杨林在外面等候的不耐烦了,叫道:“成都,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快走了。”
“来了。”宇文成都对他笑了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罗云心情激荡,大声喝道:“宇文兄,珍重!”
屋外,传来宇文成都爽朗的笑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罗云不清楚,事情,似乎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宇文成都,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结局,知道李元霸,知道他罗云是个穿越者,他洞悉一切,却无法去作出改变,因为好像被命宿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给限制住了。
罗云前世原是不信命的,这场穿越,却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对宿命深信不疑。如果一切都命中注定了,自己还穷忙什么呢。在涿郡喝喝小酒,把把妹妹,纸醉金迷的过完这辈子得了。
“我无法改变名宿,但你可以,小子,努力吧,能够去挑战命运,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宇文成都的话掠过心头,忽然一省,自己是有资格去挑战命运的,他可以去改变那些注定了的事!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改变罗艺的命,改变伍云召的命,他可以去放手一搏!
“宇文兄,你的命运,我能否为你逆转?”心念及此,他只觉得双肩又沉重了些,这个时代,实在有太多悲情的英雄,大丈夫就算死,也要死在开疆扩土的征程上,岂能被命运之手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草,老罗,你发什么呆,难道你与宇文成都有奸情?”谢映登看着他痴迷的眼神,惊悚的问道。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出象牙,那是妖怪。”谢映登嘿然笑道:“说吧,怎么回事,杨林对咱们的态度咋一下子变得这么客气了,你是不是和靠山王也有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