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的夜色。
皇宫。
议政偏殿。
“……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
几声梦呓般的呢喃,连连噩梦的文成帝,猝然睁开了紧闭的眼眸,微白干涩的唇角,连续几个大口的喘气,方才平复了他胸中狂跳的心脏。
最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每晚入睡,都会梦到先帝临终时,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真的好可怕。
“陛下。”
一声柔软的轻唤,原来的守夜的宫婢,奉上的安神的汤药。
因为这几日,文成帝连连失眠,所以这安神之物,几乎就没离过身。
他正欲伸手去端汤药,浑浊的眼角,忽的就瞥到了那宫女的容貌。就见这宫女的面容,出奇的秀丽,柳眉弯弯,睫羽修长,纵然不笑,也给人一种宜家宜室的安静之美。
但如此美貌,此刻在文成帝看来,却是仓皇间,惊的面色大变,抖手就将手边的汤药,打翻在地,瞪着眼,仿佛见了鬼一般,不敢置信的叫道:“念慈,你,你是念慈……”
“陛下,奴,奴婢……”
见文成帝忽然惊成这样,那宫女也吓的够呛,哆嗦着就跪在了地上。
因为汤药打翻的声音传出,外间值夜的连公公,闻声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而一进门,就抖着浮尘,敲打在了那宫女的身上,“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让你做点事都做不好……”
“陛下恕罪,奴婢在也不敢了……”那宫女连连讨饶。
惊魂未定文成帝,这会儿,也终于从刚才的心惊肉跳中,恢复了过来,他抖颤着抬手指着那宫女,正欲说什么。
那连公公赶忙会意,解释着道:“陛下前几日,不是斩杀了一些个乱嚼舌根的奴才们吗?议政殿难免缺少人手,这宫女是新调上来的,名唤……”
仿佛贵人多忘事一般,连公公仔细想了想,才肯定的道:“名唤翠衣。”
“原来……如此……”
文成帝原本恢复了几分血色的面容,经过刚才那一惊,无疑又灰败了不少。
“陛下,那这冲撞之罪?”连公公试探性的说着,然后在脖子上比了个灭口的姿势,这几日,陛下心情不好,动辄就有奴才掉脑袋。
但这次。
文成帝疲惫的摆了摆手,“将她调离议政殿便是……总之,以后,再不许她出现在朕的面前。”
“是。”
连公公眼神闪烁了一下,就赶忙拉起了那吓的瘫软的宫女,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寝殿内,灯火通明,却独独剩下了文成帝一人,与脑子里,刚才的那张脸,始终挥之不去。如蚀骨之毒,越是想要遗忘,就越是记忆犹新。
“念慈……”
那个曾在他少年时期,一见倾心的女子。
但那一切,早已在他的野心下,彻底的灰飞烟灭。
“……为什么?如果当初你爹没那么迂腐,你我,又如何会落得这般结局……”他喃喃自语着,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良久。
一个人,才悄然的立在了龙榻前。
“陛下,那边来消息了,”鸿安低声唤了一声,然后就
递上了一张漆黑色的折子。
那边?
文成帝听到这里,埋在丝被间的双掌,明显僵了一僵。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那漆黑的折子,接了过来。当生硬的目光,触及那折子上的内容时。
他瞬间便是大怒。
‘啪’的一声,就狠摔在了地上,气的胸口。连续起伏,方才怒喝着道:“……竟要我三城两郡,还不如要了我这条老命来的干脆。”
自古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但是文成帝此刻的一怒,却满是没脾气。
鸿安暗自一声冷笑,眼底对文成帝越发鄙夷了起来,心道,如此卖国求荣的事,你也不是头次做了,上次,可不见你如此气愤。
但心中虽这么想,鸿安面上却是充满了宽慰。
他弯腰重新将那黑色的折子捡起,道:“陛下,如今您手中无可用的人马,他们的条件虽苛刻了一些,却能一次性扫平逆臣,解除内忧,何乐而不为?若内忧不除,您就是留着万里河山,将来谁人称帝,还不一定呢。”
“你大胆。”
文成帝猛然抬头,目光凶狠的就瞪向了鸿安。
鸿安立刻跪地,“属下,只是替陛下如今的处境着想。”
他现在已经不在惧怕了,因为,文成帝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自然舍不得杀他。
果然。
沉默了良久。
文成帝方才重新缓缓闭上了眼眸,问:“洪涛,可有消息?”
“没有。”
“你们是兄弟,他出事,你似乎从未关心?”文成帝淡淡一语,却是直击人心。
“属下自然担心,但属下与洪涛自跟了陛下的那日起,就已经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今日是他,明日,说不定就临着属下了,”鸿安此言,说的同样平淡。
又是许久,文成帝招手道:“取笔墨来。”
很快,鸿安将笔墨奉了上来。
文成帝执笔,先是飞快的在那黑色的折子上,写下了两个名字,轩辕永夜,与楚行云。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又飞快的填上了一个名字,吹干墨迹,将折子合上。
重新递还给鸿安,“告诉他们,朕,希望这几个人,永远的在北燕消失。”
“是。”
鸿安恭敬的收起折子,退了出去。
第二日。
太子监国的早朝,刚才退下。
宰相李为辅就已经得了消息,“陛下没有处死翠衣,仅仅只是将她调离议政殿?”
连公公点头,“是这样,这会儿,人已经调到了言舒殿。”
李相勾唇一笑,“公公果然是个聪颖之人,本相谢过了。”
“李相爷哪里话,这不是折杀奴才,”连公公赶忙笑的客气,当年,若非李相怜悯,他早已是一卷凉席,成了宫外乱葬岗的无名鬼。
……
正午。
双云楼。
轩辕永夜与云千,在次相约对坐。
也不罗嗦,轩辕永夜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上次你说,知道北奇世家覆灭的真正幕后黑手?昨夜,爷也新得了一手消息,敢不敢对一对,若果真如此,爷便全力配合你的要求。”
云千想对付的人,无非是凤苍林氏一族,而刚好,林氏一族也曾参与当年的血洗。
对付该对付的人,他可从不会手软。
“看来你近日得的消息,都不错,”云千勾唇一笑,有了轩辕永夜背后的情报组织做支持,他更加不会手软,命人奉上了笔墨。
二人很快各执笔墨,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笔落。
指掌迅速被对折,然后交换。
微凉的空气下,双方笔墨,一个端正挺直,一个龙飞凤舞,但无疑,他们都在书写一个名字。
血影。
一个自二十年前,忽然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势力。
确切的说,在二十三年前。
“这个答案,如今已算不得你告诉爷的吧?”轩辕永夜忽然弹指,将写有字迹的宣纸,缓缓在灯烛内燃尽,继续又道:“既然要合作,那就坦诚点,爷想知道,当日,究竟是谁给的你消息,知道爷在潞水镇的行动?”
那次行动,很严密,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云千淡漠清冷的俊美面容上,毫不客气的一声冷哧,“我帮你确认了答案,如今反倒还成了我的错,最奸诈莫过于你轩辕永夜,待你将我要的情报,全部奉上,在告诉你不迟。”
“你说的?”轩辕永夜勾唇一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独留云千一人,依旧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下移,就落到脚边,那团燃尽的黑灰上。记忆倒流,仿佛又回到了他的幼年,那时,他还是凤苍国,最尊贵不凡的大皇子,凤绝。
林家老太君过寿,上下堪比国宴。
他与几个半大的公子小姐,玩起了躲猫猫,为了不被找到,他人小鬼大,刻意逃开了掌事的姑姑,独自躲进了一间房的衣柜。
却意外窥得了几个人的密谈。
其中,北奇,还有血影这两个字眼,数次被提及。
那时,北奇世家还鼎盛一时,轩辕永夜与他的命运,都还处在云端,殊不知,自那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变的漆黑而恐怖。
……
“洪涛死了,在得知我们对他进行了第二次催眠后,还是找到机会,自尽了,”其实就算不自禁,受了那样的酷刑,死,也是早晚的事。
但楚行云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你说他们这样的人,究竟值不值得?”
为了主子的一个命令,就假意效忠文成帝十数年,纵死,也不愿吐出背后主子的姓名。
唐糖叹了口气,“一人一个活法呗,我们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也理解不了我们的心思。”
不过托福,二人当天就风尘仆仆的搬回了侯府,跟那处秘牢比起来,京城简直就成了天堂。
当然,除了她们二人,一同回到侯府的,还有已经相认了的楚行枫与沈洛川二人。
而当,守在侯府内的楚天行,得知,他楚家还有最后一炷香火存于世上时,激动的难以言喻。其实在他的心里,还有有着一种非常顽固的,重男轻女心态,别看表面不说。
但当他紧紧拉住楚行枫双手的时候,楚行云悲催的发现,她失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