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在山丘顶上看到了普鲁士那四个后备营正在向树林移动时,心中不禁暗叫“幸运”。然而,步兵和骑兵之间的脚程差距极大,故而在普鲁士军队到达轻步兵的射程内前,法军的胸甲骑兵已然冲入了战场。
起先是一个两百人的胸甲骑兵中队,冲入正在围攻法军右翼部队的两个普鲁士连队之间。在一阵摧枯拉朽般的冲刺之后,排列为横列、且是侧翼受攻的普鲁士连队难以抵挡,居然被胸甲骑兵完全冲散。
只一个冲锋,这支胸甲骑兵中队便生生杀伤力上百名普鲁士陆军。这其中自然有因骑兵的骑刀砍杀而死,但更多的却是被强壮的战马冲撞、踩踏至死。
这便是重骑兵和轻骑兵本质上的差距。
重骑兵与轻骑兵最大的不同除了重骑兵一般都有贴身胸甲外,其马匹上的差距也非常大。重骑兵的战马无论在个头、体重上都远较轻骑兵大,故而也有着更强大的直线冲刺力。而那轻骑兵,虽然也可以进行冲刺,但冲刺时更多的依靠手中武器,而非是马匹威力。故而在战场上,有经验的轻骑兵将领多会采用迂回、环绕等战术,而非直接冲入列阵以待的步兵丛中。
十个中队的胸甲骑兵相继进入战场,普鲁士陆军之前并没有防备,故而在骑兵来到面前时,他们仍然排列着用来对射的横列,而非是变换成专用来对付骑兵的方阵。虽然一些普鲁士连长反应很快,喊出了变阵的命令,却也因为时间紧促,而导致在变阵之前便被法军骑兵冲杀。
胸甲骑兵由右翼冲出,但他们并非笨拙地全部从一条路进入战场。
法军右翼的阶梯型列阵再度展现了优越性,胸甲骑兵分为三部分,分别从最外侧和三节阶梯的两个缝隙杀出。如此一来,进攻法军右翼的普鲁士步兵便在同一时间遭受到了法军骑兵的打击。
普鲁士步兵毫无防备,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因为法军骑兵的冲锋,故而其直面法军步兵处已经被节分为三段。这三段无一例外,几乎都已经陷入混乱,其连长、营长都已经自顾不暇,再难整理队形。
正在这时,法军步兵挺起刺刀,高喊着“冲”,便全线一齐向正面的普鲁士陆军冲锋而去。
安德烈?马塞纳在山腰上,对战局看得清清楚楚。他在之前见到骑兵开始跑动时,便料到了其冲锋后的战况,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冲锋。当骑兵成功将普鲁士步兵冲断后,他的命令恰好到达右翼前线,他的步兵也乘机发动了冲锋。
如此恰到好处的计算力,即使在山丘顶上的路易见了,也不得不赞叹两声。
当一百名步兵挺着刺刀冲锋另一百名步兵时,这一次冲锋所能造成的杀伤只是十五人,远不及一次齐射的杀伤来得多。但是,冲锋首要的目的本就不是造成直接伤害,而是利用如同潮水般的震撼力令敌人心理崩溃。
如马塞纳所设想的那样,步兵一冲锋,那本就散乱的普鲁士人便不战自溃了。虽然也有少数连队站着不动,但因之前阵型已经散乱,故而根本难以阻挡一次冲锋。
普鲁士围攻法军右翼的士兵虽然初时在人数上占优,但是,他们先是在路上被法军火炮挫伤了锐气,再是因法军步兵耗尽了体力,接着又被法军骑兵冲散了阵型,如今再被法军步兵、骑兵连番冲锋、围攻,不仅士兵折损了许多,其士气也被磨耗得所剩无几,而今,无论是谁来指挥,都无法改变溃败之势。
布伦瑞克公爵原以为能将法军的右翼击溃,却未想到法军居然还藏有一支骑兵部队,他直到这时才怀疑起自己是否有轻敌,但是,他仍然不认为这会是那面在山顶上飘扬着的鸢尾花王旗所代表着的尊贵者的指挥,而是觉得法军之中另有高明者。即使如此,这对他的打击也来得极大。因为在七年战争后,他和所有普鲁士将领一样,早就不对昔日的欧洲第一陆军强国法兰西放在眼中,更不对法军的将领重视。
他不甘心,却又心知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于是便下令道:“停止前进,向左九十度转向,排列为横列,阻击法兰西人。”
他的用意便是利用手中的四个完整步兵营阻击法兰西的追杀部队,而后再趁机回笼溃散军队,重新向法军发动攻击。
普鲁士军队的人数远比便在法军之上,纵然法军有着骑兵,但在现在这个时代,若步军准备充足,即使不列成方阵,也足以防住骑兵的正面冲锋。原本方阵便是为了防范骑兵利用速度优势迂回包抄,方阵的每一面,其实也正是一列横列,方阵不过是将步兵的四面都变为了正面。
布伦瑞克公爵刚下此令,传令兵还来不及将其传递下去,便听近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击,接着便见身旁之人,包括那名即将去传令的传令兵,都一齐冒着鲜血应声倒地。
布伦瑞克公爵心中大骇,但他还不及反应,便觉肩膀一痛,不知是因疼痛难忍,还是神经反应,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一脸痛苦,牙关紧咬,向那枪声响起的树林望去,只见那儿硝烟滚滚,不是还能在绿色的树叶丛中见到一两个淡蓝色身影。
“法……法兰西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任凭鲜血外流却毫无畏惧,反而对身旁左右的士兵纷纷倒地而热泪横流。
“想不到法兰西有这样的将领。”他喘着粗气,再又站了起来,呢喃道,“作为布伦瑞克家族的子孙,作为一名高傲的普鲁士将军,能死在战场上最好不过。”
他已经打算死了。
即使是名将,也与普通士兵一样,有着心理底线。在直面遇上树林中的伏兵后,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破。在以为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他那流淌在血液中的高傲不允许他逃走,于是,他只能选择张开双臂,迎接法军的子弹。
枪声从不间断,但没有一颗子弹再击中布伦瑞克公爵,因为他站起来不过一秒,便被身旁还存活着的士兵强行暗倒在地上。
布伦瑞克公爵对这突然变故完全没有料到,当他倒在地上时,只听见身上之人用着纯熟的德语说道:“将军,我们还没有输,遭受攻击的只有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营,后面两个营并没有事。”
事实正是如此。遭到法军轻步兵攻击的只有两个营,后两个营因为距离较远而躲过了一劫。即使是那遇上袭击的两个营,因为在遇上枪击后便相继匍匐于地,故而损失也不过二三百人,更重要的是,这两个营高度普鲁士化,其纪律并不会因这些打击而丧失。
布伦瑞克公爵躺在地上转动着脑袋,结果立即恢复了信心,消除了“自杀”之意。
他强忍着伤痛,使尽全身力气喊道:“掩护退后,全部掩护退后。”
这一声令后,士兵们耳口相传,便朝树林乱开枪,便接着这一时的火力掩护后撤。虽然在后撤的路上又有许多人折损,但这仍然保存下了许多有生力量。
布伦瑞克公爵在三四名步兵的护卫下逃到了安全区域,但他已经找不到刚才拯救他的士兵了。因为在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为掩护他而倒了下来。
布伦瑞克公爵看着满地的普鲁士士兵尸体,心中燃烧起怒火,他高声喝道:“火炮,布置火炮,给我把他们炸死。”
火炮跟在最后,所以并未有损伤。
火炮很快就布置完毕,布伦瑞克公爵亲自来到了其中一门火炮旁,下令道:“使用霰弹。”
火炮只有六门,利用实心弹根本就起不到任何效果,在距离不到三百米的情况下,真是利用霰弹的好机会。然而,普鲁士的火炮终究没能打响。
布伦瑞克公爵刚下令,火炮声便从右侧传来,这声轰鸣自然不是己方火炮发出。
刚列好阵的普鲁士士兵被实心弹击穿,一阵个横排约二十被集体打成血肉模糊。
布伦瑞克公爵心中一怔,急忙朝右侧望去,只见那片本因无人的开阔地,不知何时多出了法军两个步兵营和一支人数颇多的骑兵,以及二十余门火炮。
这支部队便是米歇尔?图伦所率领的奇兵。那两个步兵营是下了马的龙骑兵,一个龙骑兵下马后组成步兵横列,正好是两个步兵营的规模。
米歇尔?图伦在布伦瑞克公爵遇到树林中的法军轻步兵袭击时来到,利用普鲁士军队的混乱而布起了阵型,当布伦瑞克公爵逃至安全区域时,他也准备就绪,发动了攻击。
“这是怎么回事?”布伦瑞克公爵歇斯底里地喊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左右,两边都是敌人,特别是左翼,败兵正源源不断地涌下来。
这时,他不得不下令:“撤退,全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