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哲突然不想说话。倒是秦焕岩,对此称呼十分满意,以致于回去的一路上都是笑着的。
因为公司有事,所以秦焕岩没有久留,只把她们送到顾思哲的宿舍楼下,转过方向盘便回了秦氏。
旅途劳累,顾思哲回到家一头就扎到床上闭目养神,幸好,还有两天假期让她缓气,不然休假不成,反而累死。
叶知秋随她走进卧室里,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一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大声嚷嚷着,“起来!向组织汇报汇报你们的进展。”
怎么听起来像是她在倒追秦焕岩似的?
她拒绝说话,依旧趴在床上装死,叶知秋却不依不挠地,顺势也倒在床上,就在她旁边念叨:“说不说?不说我当你默认你们在一起了啊,回头再见到,我就叫他姐夫!”
“你——别——闹——”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顾思哲迷糊着声线从喉间挤出三个字,算是回答。
然而,叶知秋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两个人出去独处了四天,居然没有任何进展,简直是有违常理,打死她也不信。不过……看顾思哲累成这样,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还是决定等她醒来再继续追问。
迷迷糊糊地,她躺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跟着顾思哲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四个小时,等她们顶着凌乱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回到现实世界时,夜幕毫不客气地覆盖了整座城市。
饥肠辘辘的,她们又懒得做饭,晚饭是叶知秋打电话叫的外卖。
两个人东倒西歪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醒神,叶知秋还在不停追问着顾思哲和秦焕岩的进展,以此消磨时间来等外卖。
打打闹闹了半个小时,她们没等到外卖的电话,却先接到了顾松柏的电话。
屏幕上闪现的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如果他不找自己,顾思哲想,她很快就会忘记,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喂,爸。”她接起电话,语气里含着明显的冷淡疏离。
那边似乎很着急,还很吵,顾松柏听到她说话,立刻整理措辞和她说:“思哲,遥遥不见了。”
她不见关我什么事……
兴致不高地“嗯”了声,表示她根本不在意顾家发生了什么,哪怕是翻天,也与她无关。
顾松柏很执着地握着电话给她讲解:“不、不是,思哲,你听我说,遥遥和浪生吵架,她抑郁症又发作了,说是你和浪生故意害她流产的,要找你报仇,你在医院想办法稳住她,我们马上就到!”
柳眉一挑,顾思哲嘴角溢出一声冷笑,“不好意思,我在外地休假,不在医院。她如果大喊大叫硬闯医院,你们只能去保安处找她了。”
那边蓦地一片死寂。
一个发病的抑郁症患者闯进医院,哪里会是被保安处扣留这么简单的后果,一定会先被制服,然后精神科医生做鉴定,最后,全市都会知道顾家二小姐,顾家的继承人,是个抑郁症病人。
情况最近一直不乐观的顾家,怕是会更加难过。
沉默了一会儿,顾松柏的声音一下苍老许多,“好吧,那你好好休假。”
紧接着就是一阵忙音。
身边的叶知秋不作声很长时间了,等她挂了电话,叶知秋才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从小到大,她比谁都清楚顾思哲在顾家生存的艰难,所以也比谁都清楚,她脱离顾家后不愿伸出援手的冷淡。
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松开,笑得一如既往地灿烂,“好啦,既然有人扫兴,我们说点开心的!”
顾思哲一脸茫然地看她,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完全没有概念。
身边的女子盘腿而坐,摩拳擦掌地换了攻克战略,“来来来,告诉我,你们在三亚都做了什么?”
顾思哲默……和前面追问进展不是一个意思吗?别以为走迂回路线她就会松口……
她看一眼满脸期待的叶知秋,假意笑了笑后敛了笑容,快速说出四个字:“吃喝玩乐。”
没意思……叶知秋噘着嘴白她一眼,兴致阑珊地卧倒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登外卖。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急救室里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
两个小时前,范明明正画着画,突然病发倒在地上,一度休克。
家庭医生看过之后纷纷表示必须送医院急救。张妈想起范明明之前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家医院,便立即去电请来救护车。
两个小时过去了,急救室的红灯依旧亮着,紧闭的大门此刻看来如同地狱的大门,一步之差,隔开生与死。
张妈坐不住,一边来来回回地在急救室门口的走廊走着,一边向外张望等待秦焕岩的到来。
小姐出事,秦先生总不会不出现吧?
秦焕岩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才和季东明一路飞车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白色的门,脑子里都是空的,回国后明明发病那么多次,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需要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急救。他真的很怕,她这次进去,就出不来了。
如果明明在手术台走了,他要怎么向范家长辈交代,怎么向母亲交代。
当初把她带来,完全是考虑到明明是中国人,适合她的心源在国内比在国外好找,没想到……找好的心源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请问哪位是患者家属?”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问他们。
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秦焕岩立即冲到医生面前,张口想说“我是”,但看着眼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脑海中划过谁的恬静面容,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两个简单的字就这么卡在喉间。
喉结滑动,他艰难地开口,已经不是原来要说的话,“她的……家属不在国内,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们说。”
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医生想着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大事,便简洁地交代了一下情况。
无非是病人抢救回来了,但是情况并不稳定,建议长期住院观察。
然后就是办理住院手续。
他打发了张妈回去给范明明准备吃的,免得她醒来时饿着。自己则站在原地,墨绿的眸中有不明的情绪在翻滚。
如此明显的犹豫,季东明怎会看不懂,看来秦焕岩是真的栽进去了,惹火上身,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他可一定要继续纠结下去。
这样,不需多时,秦氏便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东明,”秦焕岩忽然叫他,微微合上眼倚在墙上,“住院手续,你去办吧。”
他没说为什么,也不需要说,多年的好友,他知道季东明会懂。
偏偏是这家医院,要是别的医院,他一定会亲自去办,但是现在,顾忌着顾思哲的存在,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季东明没说什么,只是配合着他的深沉,摁灭了手中的烟,抬步向前台走去。对他而言,被秦焕岩使唤不重要,能麻痹他的神经才是重点。等到哪一天,秦焕岩彻底被两个女人拉扯得无法分身时,必定需要自己来主持秦氏的的大局,届时,一切都会如自己所愿。
一心二用的男人顿觉累极,是那种瞬间袭来的疲乏,由心脏向全身蔓延,让人忍不住要瘫倒。
他本想等明明急救完后带她回别苑,顺便自己也休息一下的,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自嘲地苦笑两声,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明明的病房走去,他必须亲自确定,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范明明的确已经安全了,借着月光,他可以看到女孩苍白而平静的小脸,没有被疼痛折磨的痛苦表情,睡得十分安然。
他的眉却越皱越深,按照她最近发病的频率,恐怕等不到自己拿到顾思哲的心脏。
顾思哲……
为什么一定是顾思哲呢?换作别的什么人,用钱就能解决的,以钱换命,多简单的交易。
但因为这个女人叫顾思哲,所以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对着她,他不但说不出来他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舍不得、也害怕她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顾思哲,是他单单想象就已经无法接受的事情。
痛苦的思想拉锯让秦焕岩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医院里。
范明明住院的消息却经由她自己的宣传,传到了该知道的全部人的耳朵里。
她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现如今,只有那个人能帮自己把岩哥哥的心拉回来。
没有一个时节比这种天气更适合作战的了。
窗外骄阳正盛,蓝天无云,是盛夏里最常见的大晴天。此时的户外应该是热得过分的高温,而病房里则不然,恰到好处的28度,不高不低,若不是偶尔传入房中的蝉声,她都要以为,这是秋天了。
“叮铃铃……”
曾经她撒娇让秦焕岩用的铃声,此刻都在催促她尽快行动。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她的唇角勾起胜利的弧度,“秦阿姨?怎么有时间给明明打电话?”
甜美的声音依旧,透露出她此时的良好状态。
电话那端的妇人轻松地笑了,柔声问她:“明明,身体怎么样?今天听你妈妈说你要长期住院了?”
范明明乖巧笑着回答:“明明好多了,放心吧,谢谢阿姨~阿姨最近好吗?”
“好好好。你没事那就好,好好养身体啊,”妇人从来满意她的乖巧听话,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甚得她的心,“对了,明明,焕岩现在在你旁边吗?让他接一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