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下人们都是局限于一角,当然,连贵族也是局限于一地,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见识。
没有见识,对卫洛来说,便没有交往的必要。她不知道的,这些人也一样不知道。而且她说多了话,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无知。
她现在打算的人际交往,也是多多走走,试一试。毕竟昨晚宴席上,不少府中有身份地位的食客剑师都对自己印象深刻,也对自己有了一些好感。
树叶森森,卫洛信步而行。现在府中之人,都已认得卫洛了,看到她时,很多人都表现得有点恭敬。
可正因为恭敬了,所以卫洛每每走近,众仆人便一哄而散。而食客剑师们都很严肃,看到她时,淡淡地一瞟便不再理会,她也不好意思凑近去热乎。
这样一来,卫洛上午逛了一圈,也没有与人说半句话。
无奈之下,她下午接着逛。信步走了一个时辰后,卫洛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想道:真要刻意去找人说说话,没有想到会这么难。
她不想想,泾陵府是何等地方?等级森严,以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能套近乎的还真不多。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还在逛。不过这个时候,她并不是一定要找人说话了,她发现这样逛着,有利于她观察府中的地形,以及府中剑客的排布值班情况,更可以从每个人的表情和偶尔听到的私语中,知道一些事。
今天的阳光有点烈,卫洛走在林荫道上,吹着拂林而来的丝丝凉气,感觉挺舒服的。
走了几步,她看到前方有一块石头耸立,最上面显然常有人坐,磨得很光滑,不像侧面那么厚的青苔。
她也走得累了,便就着石头坐下,在树荫下打起眈来。
睡着睡着,『迷』糊中卫洛被一声音惊醒,“那叫卫洛的小儿,现在亦是管事,又曾为公子贴身之人。不如找他说去?”
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最容易警醒的,卫洛眨了眨眼,便站了起来,向树后退了退,让可容五人合抱的大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声音是从侧面二十米处的另一条林荫道传来的,这次说话的还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可,可如何接近他?卫洛乃贵人出身,又忝为管事,我一说,他不悦后杀我又如何?”
头一个稍年长的少女顿了顿,才低低说道:“我曾听闻,么姑在卫洛刚来时,曾令他去牛厩,此两人有仇矣。你现在安好,么姑这一动,你处境堪忧矣。何妨借他一用?”
少女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才说道:“再则,么姑忌惮卫洛,曾放言若得时机,必置他于死。你去说了,却是救了卫洛。”
卫洛一听到‘必置她于死’这几个字,瞳孔缩了缩。
另一个少女欢喜地说道:“然,然,我亦听闻。”她才说了这几个字,又迟疑了,“我,我实不敢近他。”
这一下,两人都沉默起来。
等到她们走远,卫洛才施施然地站起。对么姑,她几乎没有印象了。是了,当时自己只是表现得像个有才能的人,便被她所忌恨。这女人到了现在还掂记自己?真是好强的妒恨心啊。
此人不能留!
卫洛提步向么姑所在的地方走去。动作施施然,缓缓然——以她现在的地位,虽然是虚得很的地位,对付一个如么姑这种奴仆中的小管事实在是手到擒来,卫洛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
当然,从现代过去的卫洛,还是准备找一个理由的,她又不杀人,只赶出府就成了。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么姑所在的地方。这地方,也属于她所管的三等食客处。
当她来到那最初与素一直进府的小花园时,正好看到一堆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卫洛还在树林中走动,便听得么姑有点高亢的声音得意地传来,“我从来最厌者,莫不过低贱之人有贵人之姿,二者,便是如你这般,面目虽可,却左也不愿右也不从,难不成,以你之貌,还能登贵人之塌?”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有点好奇了:这个么姑,居然都做起媒人的事来了?
么姑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哽咽的脆嫩的声音传来,“然,然,索妾之人,不过三年,已杀死五姝了。妾虽以处子进,却原是侍奉贵人的。姐姐把妾索来弄给此凶汉,妾实不服也。”
这少女的声音很甜美,一听便让人觉得她应该极可爱。
少女的声音刚一止,一个语调放得极慢,有点装腔拿势的男子声音『淫』笑道:“不服?不服又如何?爷便今日索你,明日弄死你,也无人敢说一词!”
卫洛听到这里,瞳孔再次一缩。
她慢慢提步,向这堆人靠近。
走了几步后,那个开口的恶汉清楚可见了,那恶汉高大魁梧,脸呈四方,皮肤苍黑。他一双有点黄的浊眼正紧紧地盯着一个黄裳清丽的少女。
这汉子有点眼熟!
卫洛寻思了一会,突然记起,在三年前,她与素便是在这个汉子的带领下,见了眉大家一面。对了,那次这个汉子便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了一个美少女,那少女还说过一句话,“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是了,就是他!
难不成,当初那个可爱灵动如兔一样的少女被他弄死了?而且他并不止弄死一人?
卫洛想到这里,缩小的瞳孔中已带了杀机。
那恶汉说了那句话后,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卫洛还真不知道,在泾陵公子的府中,也有这样的事存在。想来也是,泾陵公子府第极大,又管理凌『乱』,而这一片区域,向来是进出的场所,流动『性』大,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
而且,泾陵公子自开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年间,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练兵之上,府中又没有女主人在,几乎就是一团散沙。
在一片安静中,么姑有点不满的声音传来,“莫再轻易杀人!此女若去,一年内休想再索!”
那恶汉对么姑很客气,连连搓着手说道:“然,然。”
他应了两声后,大掌一伸,便向那黄裳少女的胸襟揪去。看他那般大力,只这一抓,怕会把人家少女的衣襟撒破了。
卫洛这时已缓步走近,看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她这掌声一响,令得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么姑两人回头一看是她,瞬间变『色』。
么姑瞪大双眼,尖叫道:“卫洛?”
那恶汉脸也是一白,却强自镇定,只是那双四处转溜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的不解。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卫洛是什么人。
那黄裳少女一愣,马上大喜:这地方极偏,罕有有身份的人前来。么姑多年来在这小地方一手遮天,旁人只要不触犯到自己,便没有人会得罪她。
而这些女子,都是来自各地,根基浅薄,几乎都是进府几天便被处理了。谁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当下,那黄裳少女急急地朝卫洛面前一冲,离她还有三步便扑通跪趴在地,膝行两步,泪如雨下地求道:“贵人救我,贵人救我!”
卫洛看了少女一眼,抬起眼来,缓步走到么姑面前。
盯着这个也不到二十的少女,卫洛缓缓问道:“何相煎至此?”
么姑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突然双腿一软,泣道:“实,实渴财耳~!”
是为了好处啊。
卫洛懂了。
正在这时,她眼角瞟到那恶汉猫着腰要溜。
嗖地一下,卫洛木剑在手!
然后,她右手一扬!
“卟”地一声钝响传出!
众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再定神看时,那恶汉的背心已稳稳地扎了一柄木剑,木剑直入体内,只留剑柄于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来!
在这个『乱』世,这里的大部份人都见过杀人。可是,如卫洛这种文弱少年,一句话也不说便杀人,还以木剑杀人的,还是罕见。
她表现得太干净利落了!如她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不应该是干这种事的人。
又是“卟”地一声,在冲天而起的血雾中,卫洛从尸体中抽回木剑,转过头,把血淋淋的木剑指向了么姑!
她脸上没有表情,心中也没有波动,这么杀了一人,便如杀鸡一样。自那几年林中练剑时,卫洛便发现自己对杀戮没有感觉。仿佛她天生便是干这一行的。
淋淋的鲜血,稠稠的,一滴连一滴地滴到么姑的脸上,颈间,衣襟上。她已脸白如纸,瘫倒在地,双眼闭得紧紧的,连嘴也闭得紧紧的,裙下濡湿一片,浑身如抖糠。显然骇怕到了极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卫洛用血淋淋地木剑在么姑脸上拍了拍,在她脸上留下两个血印后,再次淡淡地问道:“何相煎至此?”
她的声音一落,么姑突然“啊——”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中,她眼神涣散,如疯狂一样爬着向外冲去,一边冲一边尖叫,“杀人啊,杀人啊——”
她的尖叫声又是凄厉又是高昂,那吓怕了魂才能发出的凄叫声,远远地冲破天空,传了开去。
几乎是一瞬间地,无数脚步声,破空声响起。显然,大量的剑客被惊动了!
众人担心地看了卫洛一眼,开始只有一个人向后退去,渐渐的,一个个都向后退去。不到片刻,连那黄裳少女也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空旷的小花园中,只剩下卫洛和一具尸体,当然还有五十米开外,披头散发状如疯癫的么姑。
看着么姑的背影,听着越来越近的破空声,卫洛低叹一声,她脚步一提,极轻捷极迅速地追向么姑。
在树林中能纵跃如飞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仿佛练有了一身轻功一般,在平地上一弹一跃便是两三米。
只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么姑。然后她嗖地出手,木剑从背后入手,透胸而过。么姑的疯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直冲了两步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卫洛果断地拔出木剑,右手一晃,那剑便远远地扔了开去,落到一处洼地的灌木丛中,转眼消失不见了。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嗖嗖嗖几声风声传来。几个剑师出现在小花园中。他们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又看向卫洛。
见是她,他们表情稍缓,一人问道:“何事?”
卫洛摇了摇头,笑道:“无事,忝为内管事,处置了两贼,尖叫乃一贼发出。”
几个剑师点了点头。
他们扫了一眼卫洛,又看向两具尸体,见尸体上没有兵器,略略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他们便转身离去。
等惊来的剑客都散去后,卫洛才挥手唤来几个仆人,拾回木剑,在尸体上把血迹擦了擦后,她命令道:“拖出去处理。”
“诺。”
卫洛转身而走,直到她走得远了,那些跑得远远地少女们才敢向她看来,那黄裳少女更是躲得远,直是一扫到卫洛的身影,她便颤抖不已,小脸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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