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淼,我早就告诉过你……男人,说没有用……要做,才能让人信服。”虞泰的声音僵硬嘶哑,带着逼迫之势,声音低微,甚至离得稍远一些,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话,却又像轰然的雷声,滚滚从他心头而过。
“我知道了。”虞淼点头,想要起身。
虞泰却是动了动手指,用那仅能动的两根手指,孱弱的夹住虞淼的衣衫,“淼……我是你哥哥,你是我我唯一能够信任,能够依靠的人了……”
虞淼闻言抬头,却见两行清泪,从虞泰的眼眶之中无力滑落。
他心中不由一震,想要抬手为哥哥擦去脸上的泪,可胳膊却是十分僵硬,好似难以抬动。这是那个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朗笑着驰骋沙场,告诉他,男人流血不流泪的哥哥?这是那个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面不改色的让大夫给他包扎,一脸不以为然的哥哥?
“淼,哥哥的命……都在你手里呢。”虞泰又挣扎说道。
说完,他闭上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好似先前的气愤和适才说了那么多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神心力,让他疲惫至极。
虞淼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兄长,兄长的脸上没有皱纹,眼眸紧闭,面色发白。纵然容貌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样子,可他真个人的精气,却是不剩下什么。曾经的气度,曾经的意气风发,都没了。
是因为病?因为齐王妃的残害?还是因为心态不同,心境变了?
小厮推着虞泰有轮子的椅子,缓缓向回走去。
虞淼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静静目送哥哥离开,心中一时沉闷不已。他不希望看到曾经那个铁血汉子的哥哥,就一直变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他不屑为之的事情。
虞泰和小厮以及管家的身影都已经远的看不见,他身边只有清冷的寒风,偶尔一声凄清的鸟鸣,孤单瑟缩。
他迈步向哥哥院子外头走去,回廊里头有地龙,尚且温暖,外头一阵阵寒风,叫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虞淼忽而觉得脸上一凉,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天上竟飘起了雪花,莹白的雪片,一片片飘落。
他扯了扯嘴角,大步走出这个让他沉闷又压抑的院子。
“大将军,老爷整整一日没有吃饭了。”国舅府的家仆在虞淼身边躬身禀道。
虞淼抬头,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人退下。哥哥这是在逼他,他心里明白。他没有去正院,只叫自己身边的随从往哥哥院中送了饭食,并关切几句。
随从没有回禀。
直到日次傍晚,管家才来,“大将军,老爷的身体,您是清楚的,如今不过是强撑着,精心照养且还不知道能撑上多久。”
虞淼冷冷的视线瞟过来。管家谨记虞国舅的交代,低下头,不去接触虞淼那慑人的视线,只说道:“老爷已经整整两日不吃不喝,好人尚且受不住,老爷的身体……怕是堪忧。”
“我不是叫人过去探望哥哥了么。”虞淼闷声说道,“办法是一时半时就会有的么?你是哥哥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这种时候,当多劝着哥哥些。”
管家连连点头,“大将军说的不错,可大将
军当比小人更了解老爷性情,若是能劝得住……唉。”
虞淼我了握拳头。
管家长叹一声,“老爷叫小的来,小的便就照实说了吧。”
虞淼闻言,抬头看向管家,管家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艰难开口道:“老爷说,他老了,病倒了,不中用了。如今连兄弟都视他为拖累了。他是拿刀自刎的力气都没有,若有,绝不苟且在世,拖累大将军。如今大将军既然没有办法救他,帮他,他便不吃不喝,直到饿死罢了。决不再拖累将军,叫将军想回西北,只管回去,想做什么只管做,不必在惦念着他。”
虞淼闻言,猛拍向面前桌案。实木的桌案应声而裂,管家腿一软险些跪下来,想到自己不过是转述国舅爷的话,又生生忍住,“国舅爷的交代,小人说完,这便告退。”
虞淼面色沉冷,没有开口,管家小心翼翼的向外退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唤住管家,“告诉哥哥,叫他好好将养,三日内,三日!我必带回齐王妃救他。”
管家闻言一愣,抬头瞪眼看向虞淼,大将军不像是会口出狂言,随便许诺的人呐?
“去吧。”虞淼又冷冷说道。
管家忙不迭的应声退出,直到离开了大将军的院子,心头还砰砰跳个不停,三天?这是真的么?
当晚虞淼便离开了国舅府,前往城外驻扎有六千精锐之师的地方。这六千精骑,他从边疆带回来,向小皇帝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托词,他知道自己回来,必然有人不想再叫他回到西北大营中去,说他贪恋权势也好,说他舍不得西北那天高地阔的地方也好。他是想要回到西北去的,这六千精骑就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
如今却不得不先动用这最后的退路了。
他详细分派了任务,留下两千精骑戍守营地,轮番操练,佯装人还在军营之中。另外四千人,分批扮作普通百姓,混入京城之中,分别藏起。第一批混入城中的人,分散在齐王府周围,以便观察摸清楚齐王府的情况。
因担心一日混入城中四千人,会引起注意,他将所有人分散到两日混入,且分散在整天的时间内,从城门刚开启之时,一直到日落时分。
整整两日时间,四千精锐,不动声色的混入京城之中。
第三日白天,齐王正在朝堂之上。忽而有大批人马无声无息的将齐王府团团围住。其衣着普通,外貌平平,可伸手却是十分矫健厉害。
齐王府守卫不过千余人,且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京城之中,同西北长期驻守边疆,平日同突厥人来来往往的打仗简直和平日操练一般稀松平常的精锐之师,还是差了一大截子的实力。
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的时候,齐王府的人才大觉不好。
沈昕娘正在读书,眼皮猛跳,忽闻院中异动,心觉不好。她起身向外之时,立时有王府精锐涌向正院,驻守在正院内外。
“青天白日的,竟敢突袭王府,活得不耐烦了么?”金香大叫着,冲了出去,不多时就被密集的箭雨给逼了回来,她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些人狠起来简直不要命啊!”
丹心闻言,吓得脸色苍白,“怎么回事?怎么
不赶紧派人往宫中通知王爷?”
金香摇头,看向沈昕娘,“娘子王府被包围,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对方不知有多少人,但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娘子……”
沈昕娘闻言,微微颔首,“可有办法前往宫中?”
金香摇头,“有异动之时,他们已经想办法突出重围,往宫中送信了,可是……”她连连摇头,已经表明了结果。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大白天的……”丹心惊慌失措道。
金香摇头,“看不出,皆是普通百姓衣着,可伸手不凡。”
说话,惨叫之声,便在正院里响起。
金香立时握紧手中长剑,横在身前,又看了沈昕娘一眼,“娘子无论如何,要保重自己!”说完,她大步向前,掀开帘子立在门口,誓死护住正门。
丹心脸上煞白没有血色,瞪眼看向沈昕娘,“娘子,可有……可有办法?”
沈昕娘垂下眼眸,努力的专注精神,想要聚拢体内精力,可聚起的精神力十分薄弱,好似她怀孕以后,小腹之中孕育的生命积聚了她太多太多的精力,她专注的想要从左手手掌的阴阳太极图上汲取出力量来。可那力量运走道小腹之处,便会被腹中生命吸附走,几乎不剩下什么。
“娘子……”看着沈昕娘面色越来越差,丹心紧张的惊呼道。
沈昕娘泄气,摇了摇头,“丹心,待会儿若是有危险,你不要犯傻。”
“娘子说什么?”丹心连忙摇头。
“他们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突袭王府,那目标一定是我,如此,他们不会要我的命,你不要挡在我前头,别犯傻,我会好好的……”沈昕娘缓缓说道。
“不,我不,娘子!婢子绝不离开娘子!绝不!”丹心上前跪在沈昕娘面前,紧紧攥住沈昕娘的衣袖,眼泪汪汪抬头看着她。
沈昕娘轻叹一声,奋力祭出桃木剑,横在身前,她只能尽力一搏了。
外头打斗之声越来越近。
丹心却忽而起身,“娘子藏起来,婢子穿娘子的衣服,他们若是不认得娘子,娘子还可脱险!快快!娘子快来同婢子换衣服!”
沈昕娘闻言一愣,抬手推开丹心伸向她的手,“我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么?”
丹心慌忙摇头,“娘子,您在犹豫什么?时间不多了,快呀!婢子的命如何能同娘子相比?更可况,娘子如今,是一个人的命么?”
沈昕娘抬手扶上小腹,片刻却是坚定的摇头,“莫说他们是要活捉我,不会轻易要我的命,便是要我立时就死,我也绝不会让别人替我送死。”
“娘子说什么糊涂话!”丹心急的要哭出来,上手去扒沈昕娘的衣服,沈昕娘却连连推开她的手。她的眼泪在脸上肆意的留,口中更是哀求道,“娘子,婢子是甘愿的,若是没有娘子,婢子现在还不知在冯家那个犄角旮旯里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跟着娘子这几年,比婢子先前一辈子过的都好都精彩,婢子已经满足了!遇见娘子,是婢子这辈子遇见最好的事情,如今若是能为娘子做了这事,也是全了婢子的忠心了!娘子就成全了婢子吧!”
说着又要上来抢沈昕娘的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