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看我的眼神也不大一样了。
“那新元酒店的事……?”他有些犹豫的问出了这句话。
看来这个小家伙的心防已经塌了,都快交底了,洛言白可真不会选人,这人的优点是忠诚但缺点也是忠诚。
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了,洛言白和那场交易案之间脱不开的关系,洛言白绝对想不到我从他的小助理这里,得到了多大的信息。
既然演了就演到底,我笑道:“新元酒店出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但你的白哥依然好好健在不是吗。”
他低下眉眼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重新看向我。
我抢在他开口之前把话先说了:“那我们现在再来谈谈公司里的叛徒吧。”
他一怔:“你不怀疑我了?”
“我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站的笔直的身子也弯下了几分。
我拿过桌子上他整理好的那份名单,继续道:“你对公司的了解肯定比我多,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如果有人泄露了资料,你觉得最可能的是谁?”
他现在已对我再无防备,只见他叹了口气,又从我手里把人员资料拿了回去,快速地从中翻找出了三份档案,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看了看,这三个人都是入职公司很久的,职位高低不同,光从资料上看也没什么破绽。
“为什么是这三个人?”我问。
他摇摇头,对我笑了:“我也不清楚,你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是直觉了。”
他这种人可不是凭直觉办事的人,无非是不能对我说罢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从谭青柏的表现来看,他们已经大体锁定了叛徒的范围,三个人并不难排除,只要再花点时间就能水落石出。这种时候找上我,可以说是多此一举,除非……他们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想要揪出这个所谓的“商业间谍”。
而我的用途在哪里呢?我不是专业刑侦的,甚至对他们的公司一无所知,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帮他们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在这件事里,我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在所谓的“测谎”,或许我可以通过心理分析来判断三人里谁是内鬼,但这在一般案件中是没有意义的,心理分析并不能作为证据。
想到这,我突然明白了,他们不需要“证据”,他们只需要结果,然后在用他们自己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我不禁背上一凉,我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很可能断送一条人命。
“叶小姐。”谭青柏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现在倒是特别的兴奋与积极“你还有别的需要吗?包括这三人更详细的信息。”
“不必了。”我挥了挥手“这些就足够了,和真人谈话胜过这些东西百倍。”
“我明白了。”他冲我一点头“会安排你们会面的,但还得请你等到明天早上,现在这个时间就把人叫过来,只怕会打草惊蛇。”
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洛言白让我解决了问题再走,可现在已经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审人,是他们的人不能来,这就不是我的错了。
我借着机会向谭青柏开口:“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回家了吧?反正现在待在这里也没事做。”
谭青柏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我:“我看叶小姐你还是就在这里休息吧,来回跑也很麻烦,不如就等到明早,顺顺利利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了,我再送你回家好吗。”
虽然是征求的语气,但他明显很强势,看来我今晚想走是真没戏了。
“好吧。”我放弃了“那我要睡了,明天人来了再叫醒我。”
我说着拿了桌上的资料往洛言白所说的休息间走去。
谭青柏这下放心了,他又回复了很恭敬的姿态,对我微微一颔首:“好的。”
我进了休息间把门从里面关上了,这里面装修得很不错,床铺沙发一应俱全,看起来就像酒店的房间,洛言白真有意思,在办公司旁边修这么一睡觉的地方。
我把资料随手一放,扑倒到床上去。
我这几天真是倒霉透顶了,刚从一桩事里逃出来,马上就掉到下一桩事里,每次都是这样被胁迫着身不由己。
或许……我现在应该直接给刘英勋打电话,让他来救我?怕只怕,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毕竟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还有那么一大家公司在这儿,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那么容易就被掰倒。
搞不好只是个非法拘禁的罪名,肯定也有大把的人会帮洛言白顶替……
真是一念之差,失之千里,如果当时在警局里我没犹豫把枪交出去,结果可就大不同了,真是越怕越见鬼,我怕撇不清和洛言白的关系,现在好了,更撇不清了。
我正想着,阿初的电话打进来了,他应该是看见我短信了。
我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怎么今晚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我从床上坐起,清了清嗓子使自己显得镇定些,才接起电话。
“你去哪了?”阿初的声音听起来不大高兴。
“你没看到短信吗?临时有案子嘛。”
阿初没有答话,电话那头只有他呼吸的声音。
“你看……你不也是临时有手术吗……”我把责任推给他,再说了,本来也就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先忙得丢下我,那么我们肯定早一起回家了,就算刘英勋打电话来,我也是从家里开车去警局,那我就不会被被郑则宇骗,不会看见周时,这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阿初自知理亏,但还是有一丝的不满:“什么案子要忙个通宵?”
“呃……”我编不出来,只能打马虎眼“这是个重要的案子,不能对外泄露的。”
“……”阿初又一次沉默。
“抱歉阿初,机密这种东西……我们都得遵守规则嘛。”
“你不用和我道歉。”阿初打断了我的话“我不在乎你查什么案子!我在乎的是……”
阿初说了一半的话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无奈:“行,你忙吧,等你忙完再说。”
“等一下阿初!”我忙喊住了他,怕他把电话挂了。
“嗯?”
他的语气依然不大好,我也不知道突然喊住他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至少我不想我们的通话是以这种方式结尾。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让我意识,你对身边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句。
“你……你一定要等我。”我说道“等我忙完这件事情,我就不干了,我们结婚然后我重新找个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安稳地上班,不会再这么颠簸了……”
“你决定换工作了?”阿初语调上扬,听得出他的欣喜。
他以前也和我提过很多次,说我现在做的事情不好,总是和些罪犯打交道,忙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到生活状态,天天研究那些心理阴暗的人,也会使自己变得阴暗。阿初一直觉得我某些时候过于偏激了,就如测谎这件事,他就不喜欢,他认为费尽心思去拆穿别人的谎言,和撒谎这件事本身一样让人讨厌。
虽然他嘴巴上一直说着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他心里特别希望我能换个行业。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对这行算不算得上喜欢,只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就那么做着,直到今晚生死关头,我才明白一件事,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比阿初更重要啊,如果这份工作影响了我们俩之间的感情,那我愿意为之放弃它。
“嗯。”我回答阿初“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你今晚没事吧?”也许是被我严肃的语气吓到,阿初有些担忧。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凝重了,便放松了语气:“没什么事啦,就是突然有很多话想跟你讲,但现在又很忙不好说嘛,反正,你要在家等着我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阿初笑了“我不在家还能去哪儿,我会等你的。”
“嗯,那先挂了。”
“好。”
“再见。”我说完,又突然想补上一句“我爱你。”
可惜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看着挂断的界面愣了一会儿,不禁失笑,我怎么整个过程都搞得像最后诀别一样。
既然我今晚大难不死,那必有后福,不管多糟糕的事情,总会过去的。
我仰躺回床上,手不自觉摸上了胸前的项链,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一件差点变成“项链劫犯”战利品的东西,也是一件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为何物的东西。
我仍然能记得我得到它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我才六岁吧,刚上一年级,因为看动画片耽搁了时间,写作业到很晚,我睡下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吧,我不确定,我只知道外面天黑尽了,只有月光明晃晃地洒满了我的窗台。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的母亲进来了,她在床边和我说了一些话,但我很困都没听进去,最后她把这条项链从她脖子上解下来,挂到了我的胸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天晚上她跳楼自杀了,而我一觉睡到天亮,被楼下哄闹的人群吵醒,才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