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阿初的悲痛,或者说现场每一个人的悲痛,那是一种藏不住也无须藏住的情绪,肆意弥漫在这狭窄的走廊里,可我却是木然。
除了被风吹到麻木的脸庞,我感受不到一丁点知觉。我不敢去思考,我只能放空自己。
“文逸呢?”我问他。
“文逸情绪波动太大,晕过去了,现在在病房里休息。”阿初告诉我。
“她在哪?我要去看她。”我急切地不等阿初回答就转身要走,恨不能一间间病房找过去。
阿初一抬手拉住了我:“别去了。”
我不明所以,扭头看他。
“我是说,她有人陪着了。”
我依然不解,继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阿初。
阿初低下了头,小声道:“小晴在陪着她。”
我恍然,但依旧不知该作如何表示,只能应了一声:“噢。”
我意识到他还拽着我的手,便往回缩了一下,他也才明白过来一样立马把我松开了。
我的生活圈子还真是狭小,转来转去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你和我就是他和她。
“小谨。”刘英勋适时地迎了上来,对我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这样子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噢。”
我真的很木然,完全不知所措,脑袋昏沉地厉害,却丝毫不敢从那千丝万缕中揪出一个线头来,也许我的确不该来,我来干嘛呢?搞不好下一个情绪过激晕过去的人就要是我,纯添麻烦。
刘英勋探过手扶住我的肩头,我没有避开,就顺着他一同往外走。
“人有旦夕祸福,你不要想太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那些还留在我们身边的人,以及你自己,如果你先垮了那你的好朋友该怎么办,对吧?……”刘英勋不停安慰着我,也许在他看来,此刻木然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吧。
朋友意外离世、不得不碰面的前男友……
是吗?是因为这样吗?
我跟着他一步步在医院走廊往前走着,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那些从门背后传出的咳嗽声、细语声、呻吟声和我们回荡在空旷走廊的脚步声全掺杂在了一起,最后又都消失在破晓前寒冷的空气里。
眼前尚有、身后全无。
我突然明白了,该来的都会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我们什么都躲避不掉。你以为你眼前没有阻碍,可你行走的每一步都已经撕裂了空气。
“你先回去吧,师兄。”我停下了脚步“我想再待会儿。”
刘英勋也跟着我站了下来:“你确定?”
“我没事,再说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好吧,你那么忙局里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能休息就快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刘英勋知道我定了主意,他就拗不过我的,便点头同意:“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我挥挥手送别了刘英勋,准备折回去,一转身就看到了阿初站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难道他一直在跟着我?
我主动走上前去,向他开口:“文逸在那边?我要去看她。”
阿初不知道是别我突然的折回惊到,还是被我执着的要求惊到,一脸犹豫和迟疑不敢开口。
“你放心吧,我还是分得清场合和分寸的,不会闹出什么让你难堪的事来,况且也没有什么闹的必要,我只是想和文逸说说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初忙着澄清。
“那就好,那快带我去吧。”我不想听他再在无谓的事上拉扯了。
杨妙晴也好,他也好,和我都没什么关系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文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阿初将我领到文逸所在的病房,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头的杨妙晴,和背对着门侧躺着的文逸的身影。
杨妙晴看见我也并不意外,甚至于一脸坦然和平静的样子,她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对我小声地嘘了一下,提示我文逸已睡着。。
“刚刚给她吃了镇定的药,应该药效起作用了,就暂时不要吵醒她吧。”阿初在旁边补充。
“好吧。”我点点头退出了病房。
一切居然还能保持稀松平常的样子,真是厉害,不论我们中的谁,都厉害。因为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只是文逸生病了,妙晴在陪着她,而我和阿初是来探病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往常。
从病房出来,我问了阿初:“她会睡多久?”
“不知道。”阿初摇摇头,又问我“你就那么急着要和她说话吗?其实现在这种情况,让她多睡一下更好。”
“也许吧。”我说道。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话……
“你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怎么好不好的,秦榄他会从阳台上摔下来?”我话锋一转,问向阿初。
阿初摇头叹息:“他喝多了,说要到阳台吹风,结果就……”
“确定他喝酒了?”我追问。
阿初十分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我:“小谨,你真的变了,变太多了。”
“什么意思?”
“你真的还能分清工作和生活吗?现在出事的是你好朋友的丈夫,不是一个和你毫无相干的人,更不是一桩案子……”阿初几乎近于痛心疾首地在说我。
我别过头,没有理他。
对,秦榄是我好朋友的丈夫,是我前男友的发小,可他也是我的朋友啊。上一次见他他还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和文逸吵架呢,而现在,他冰冷地躺在那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我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
就算他和我的关系再淡再疏远,就算他是个背着文逸出轨和自己表妹搞在一起的烂人,我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他不该死,事情也不该变成这种局面!
“小谨。”阿初喊了我。
“嗯?”我应声。
“我们能好好的谈谈吗?”
“谈什么?你的东西吗?你可以找个时间来搬,但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因为我已经叫人换锁了,你自己过去的话会进不去的。”我把所有的话一次性说话。
阿初口瞪目呆,我看得出他还不死心,但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还不死心,但我已经死心了。
我不想有一天,我被逼着变成另一个文逸,亲手把他推下悬崖。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绝情的程度。”阿初苦笑。
“别再说这些话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说完这话我打算走了,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意义,就如同刘英勋说的,事情已然发生“对了,如果文逸醒了还麻烦你通知我一声……不,还是算了,我自己会联系她的。”
“小谨!”阿初加重语气叫住我。
“你能一次把话说完么?”
“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初是个那么啰嗦的人呢?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他又半天不言语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或许是因为秦榄的缘故?或许是和杨妙晴相处得也不算愉快?噢对了,杨妙晴!李鹏的招供让我彻底对她改观了,我不知道她还藏有多少秘密,更不懂她为何要惹上阿初,阿初对她有用吗?
我往病房里打探了一眼,杨妙晴还安安静静坐在里面,似乎对于我和阿初的独处并不在意。
我移回眼神,小声问向阿初:“你爱她吗?”
阿初低着头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他听见了没。
我吸了口气,说道:“你就当成前女友的嫉妒心吧,她不值得你爱。”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可笑,说不定还有适得其反的效果,但我没办法不说,更没办法多说。
我不再等阿初的回答了,转身离开。
回家后,我把阿初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打包装好等着他来拿,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动静。同样没有动静的还有文逸,我打她电话她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整整两天,不知道是刻意避开我,还是忙得没有时间顾上我。
我在想,会不会从此以后我和文逸也就成陌路人两不相干了,一般合伙犯了大案的人都这样,分完赃老死不相往来。也许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这几天,忙着处理黄毛这个团伙的案子,要从刘英勋手上转交到缉毒组那边,后续也还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寻,我虽然说是一个“误打误撞”才发现的,但身在其中,该配合的地方还是得配合。
一时也顾不上别的事情,整天耗在警局里,没再见过周时,洛言白也没出现找我的麻烦,日子忙碌却平静,倒好像回到了以前一般。
但那种暴雨随时会来的预感,却一直隐隐扎在我心里,直到刘英勋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文逸那边还是出事了,秦榄的母亲不知为何,突然跑来报案一口咬定他儿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虽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言辞之间都指向文逸,老人家强烈要求警局立案,要求检验秦榄尸体,在警局闹得不可开交。
刘英勋叫我去,就是想问问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但我比他还想知道,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