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_第十二章 一种相思独自愁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热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围,只带了太子爷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缘由却是非关爱宠。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虽在一废太子后因为结党营私遭到训斥,却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关于太子德行有失检点的折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认同胤礽,认为其才德不能服众,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贯在朝中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禩一方。而八阿哥胤禩不仅与同宗贵胄亲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他的侍读何焯是著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曾经求学于钱谦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响力,经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购书籍,礼待士人,以至于江南读书人都赞誉八阿哥“实为贤王”。

八阿哥的一切都让康熙这样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夺”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驾随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留在京中,不得与八阿哥互通消息,以防自己不在京城时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后,因为势力被削弱,他在追随自己的大臣的帮助下,开始积极结交朝内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议事。这让康熙也心中不安,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从四月末待到九月底,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唯恐有逼宫退位的事情发生,他岂能放心留太子朝内一切事务均由快马每日呈报,康熙亲自定夺。年初被加封为亲王的四阿哥因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稳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内代康熙发布行令。

胤礽对八阿哥胤禩颇为忌恨,不经意间总是阴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剑影,待反应过来,又常常笑称着八弟,更为热情地去掩饰。八阿哥胤禩却一如平常,待人接物温文尔雅、谦逊和蔼,对太子更是尊重礼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太子的敌意。

我经常看到他俩,再想想康熙,就心叹,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

一日,康熙骑马归来,与各位阿哥大臣闲聊,我正好进去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说道:“朕有些怀念你去年行围时做的冰镇果汁。”看着太子续说道,“朕还记得当时给朕的是菊花,给胤礽的是牡丹。”

太子忙笑说道:“儿臣的正是牡丹,儿臣也颇为惦念,看着精致,吃着也很是祛热。”

我忙躬身说道:“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预备。”

康熙点点头,又问道:“朕记得你当日求朕准你学马,学会了吗?”

我回道:“勉强算是会一点儿了。”

康熙笑说道:“朕准你继续学,直到学好学精。”

我不愿坏了康熙的兴致,忙露一脸雀跃之色,高兴地大声回道:“谢皇上。”

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载重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底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来。我行完礼,静静退了出来,只知道刚才我与康熙、太子对答时,八阿哥一直微笑着目视着我,我不敢回视,只当做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与玉檀同住一顶帐篷,自从上次月下听她倾吐过心事后,我待她越发与众人不同,心中真把她当妹妹来疼惜,她也对我越发细心体贴,两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却并没有去要马骑,不禁纳闷地问我:“姐姐不是很喜欢骑马的吗?怎么不去学了呢?”

我心中一叹,想着让军士教,大概都是像尼满那样敷衍我,目标不是教会我骑马,而是千万不要让我有什么意外,不如不学。除非能像四阿哥那样,不顾虑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骑马时的认真专注。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脑子里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一丝不落。赶忙岔开心神,强笑道:“这两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学。”

这次跟来的阿哥少,仅来的两位还彼此不合;随行的大臣彼此间也疙疙瘩瘩,中间派则不愿轻易出风头,于其中左右为难,小心游走,唯恐招惹了哪个,将来都结果堪虞;蒙古人虽来觐见,但见着太子爷,却都面色不快。

而大家在康熙面前还要歌舞升平地演戏,气氛颇有些诡异,康熙早已察觉,却只做不知。我想,不错,这才是好法子,难得糊涂。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闲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丽依旧。我侧身站在一旁让她先行。她却走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说道:“我上次见过你。”

上次没留心,这次才注意到她汉语说得不太标准,我凝神细听后,有意放慢了语速说道:“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驾随行。”

她听我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禁笑了,说道:“我虽说得不太好,可听却没问题,你就照常说吧。”

我点头。她看着别处想了会儿,说道:“你若有时间,可愿陪我走一会儿?”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倒很乐意和这位做派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若和十三阿哥有关系,倒是不能不过问,遂两人结伴闲逛起来。

我笑问道:“格格怎么没有去骑马呢?”

她回道:“我们整日都可以骑,可不像你们这些住在紫禁城里的人,要特特地寻了机会来骑。”

我一笑没有搭腔。她问道:“你骑得好吗?”

我笑着说道:“这话你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你会不会骑?”

她大为吃惊地看着我,说道:“只说汉人的姑娘不会骑马,怎么你也是汉人吗?”我回道:“我是满人,不过的确不怎么会骑马,倒是挺想学的。”

她一听,来了兴致,说道:“那我教你吧,我还没有教过人骑马呢,不过我保证能教好你。”

我听后,高兴地应好,想着没有再好的了。

敏敏格格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马厩行去。走了好一会子,还未走到,却正好碰到几个汉子在骑马慢遛着,有蒙古人,也有满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马,蒙古人忙着给敏敏格格请安,满人给敏敏格格请完安,又赶着给我请安。

敏敏格格对我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说完随手挑了两匹马,那几个蒙古人自是满口答应。

我们两人各自骑了一匹,缓缓走着。敏敏格格侧头看着我问道:“你不是一般的宫女吧?”

我笑回道:“只不过在御前侍奉,他们都给几分面子而已。”

敏敏格格说道:“你长得那么美,怎么只做宫女呢?我阿玛的几个妃子都赶不上你。”

我心想,这个敏敏格格说话好是直接,不过在宫中遇见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今儿遇见这么一个,心中倒很是喜欢,于是朝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敏敏教得很是认真,可惜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我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总是战战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边不停地说,让我大着胆子骑就是了,不怕的。还说骑马哪有不摔的,她小时候骑马也摔过呢。

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嘴里嗯嗯地应着,心里却坚决不执行,还是紧紧勒着马缰,只让马慢慢小跑着。

忽然听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她朝我的马屁股上就是一马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马冲了出去。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就开始惊叫,只听得敏敏格格在身后大笑着说:“不要怕,坐稳了。”

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揪着鬃毛,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

马一面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试图把我摔下来。我觉得我已经坚持不住了,鬃毛越来越滑溜,手在慢慢滑开,心想道,难道我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只是为了落马而死?正在绝望地想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若曦,再坚持一会儿。”

我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让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惊惧害怕的心因为这一声声的“若曦”,安定了下来,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又有了力气。

他用马鞭钩住了我的马缰绳,开始慢慢勒缰绳,对我说:“若曦,先放开一只手,揽住马脖子。”

我感觉速度有些慢了,马也没有先前那么狂野了,缓缓放开左手,摸索着抱住马脖子,他又说道:“另一只。”

等我两只手都抱着马脖子后,他缓缓地收住缰绳,马慢慢立定了。我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一双手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敏敏格格骑着马也赶来了,未等马站定,就跳了下来,赶着声地问:“你还好吗?”

我忙说:“没事的。”

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你怎么就松了缰绳呢?”

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儿力气,忙站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后退一步,站在我侧后面。那温暖安心的感觉就这样没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脸色古怪,不禁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我赶忙摇头,她笑瞅着八阿哥,说道:“敏敏还未向八贝勒爷请安呢。”

八阿哥微微一笑说道:“免了。”

敏敏也是一笑,并未真的请安,只是笑说道:“多亏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闯祸了。”又看着我说道,“今儿怕是学不成了,你回去休息一下,等缓过劲来,我再教你。”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觉离营帐已经很远了,不禁发愁,难道走回去吗?我现在可没有力气。再说那要走多久呀?可骑马,我现在惊魂未定,是万万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为难,想了想说道:“你和我共乘一匹马,我送你回去。”

我正想答应,八阿哥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也正好要回去了,顺带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骑吧。”

我觉得不太妥当,有心说不,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默着。敏敏看我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说道:“那就多谢八阿哥了。”说完,翻身上马,对着我说道:“得空我来看你。”然后一扬马鞭,策马远去了。

我静静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后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已经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道:“疼吗?”我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两只手因为用力过度,现在都是被马鬃毛勒出的青紫伤痕。

我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紧,不放,可正握在淤青处,我不禁疼得哼了一声,他又忙松了劲,我顺势抽回了手。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侧过头不去看他。

他上了马,把我揽在怀里。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就这一次,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策着马慢走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痒痒的,像是在轻挠我的心。

他一手轻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觉得似乎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我们可以骑着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乐中,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远处,却眼前迷蒙,只是白茫茫一片。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波涛起伏,理智告诉我说没有,可嘴巴微张,“没有”两字怎么也无法吐出口。

他大笑了起来,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说:“你心里有我的!”他在我耳边轻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重复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那声叹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再多的挣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我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想。

快到营帐时,他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马。

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只是瞅着我。我低头默默站着,却无勇气回视他,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一转身快步向营地走去。他在身后一面笑着,一面牵着马追了上来。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走慢一些,我步子虽然慢了下来,眼睛却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拘谨,岔开了话题,微笑着问道:“怎么和敏敏格格在一起?”

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学骑马,就好心教我。不过倒真是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

他说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在远处瞥见骑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过来看看,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来,幸亏过来了。”停了下,又说了句:“下次要学骑马,我来教你。”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纷纷请安避让,他把马交给碰到的兵士,让他们牵回马厩。我请安告退,他低头默默想了会儿,柔声说道:“去吧。”

我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帐篷。

进了帐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羊毛毯上,闭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错!我心中是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他多年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动呢?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惧怕和计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个人静静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一个从未听过的喑哑的男人声音:“若曦。”

我大惊,失声就要惊呼,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耳边有声音低低说道:“是我。”

我强扭着头,看见一个身穿蒙古袍子,头戴毡帽,脸上蓄着络腮胡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侧,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着我嘴。我心中惊骇,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营地乱来,忙用力挣扎。

他无奈地看着我,刚想张口说话。我突然觉得他的眼睛很是熟悉,不禁动作缓了下来,再一仔细辨认,心中大惊,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应,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是谁了,向我咧嘴一笑,拿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冲到帘子旁,向外探头看了两眼,又快速地冲了回来,四周一打量,拖着他走到屏风后。

两人坐定后,我又缓了缓,心神才稍稍平复一点儿。

我十分紧张,他自己却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胡子里,看不清楚,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我压着声音问道:“你疯了,竟然敢违抗圣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随了来?你不怕皇上生气?”

他轻声笑着,并不回答我的话,我又问道:“你干吗不在京城待着?”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来是要见八哥,不过四周不是皇阿玛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对我很熟悉,只怕看着背影就会起疑心,所以找你来想办法。”

我怔了一会儿,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今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却全无概念。对于一个不是研究清朝历史的现代人来说,顶多能知道历史大致的走向,每年发生的具体事情,恐怕没几个能知道。想着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才再度被废,现在能发生什么大事情呢?只得问道:“京中出什么事情了?”

他说道:“没什么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当面商议,通过书信只怕有人会截了看,再则书信一来一回地也说不清楚,还费工夫。”

我张嘴还想问,他说道:“具体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就别问了。”说完后,停了停,又补充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我瞅着他,只觉得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碍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胡子。他忙一侧头避开,我又去抓,他笑着挡我的手,我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让我拽,我偏拽。”

两人又打又笑地闹成一团,我的力气终究是不如他,又没有练过武,手腕被他抓住,他笑着说:“你要拽,我偏不让你拽。”

我脸皱着,嘴瘪着,不吭声地盯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忽地松了手,仰着头,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得,你要拽就拽吧。”

我立即眉开眼笑地去拽他的胡子,却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就收回了手,说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让你和贝勒爷相见。”

他眼睛里满是笑意,说道:“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猛地瞥见我的手,讶然问道:“手怎么了?”

我回道:“学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勒的。”

他细看了几眼,蹙了蹙眉头说道:“八哥该心疼了。”

我瞪了他一眼,琢磨着该如何让他和八阿哥相见,看到他的胡子,忽地脑子里闪过几个以前看电视时的画面,忍不住开始笑起来,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声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得身子发软,侧趴在垫子上。

十四阿哥不知我为何突然笑起来,推了我一下问道:“笑什么呢?”

我强忍着笑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定能让人都不怀疑。”一面说着,一面又笑了起来。

他哼了声说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说来听听吧。”

我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不如把你打扮成一个女子,即使有人看见八爷和你,任他做梦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爷竟会假扮女子。”脑子里想着以前看过的香港搞笑剧,上下打量着十四阿哥,想着他身穿长裙、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的女装扮相,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四阿哥听完,先是一愣,不敢相信我竟然对他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毕竟现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气的一件事情。过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也开始笑起来,一面伸手过来拧我的脸,说道:“今儿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来打趣。”

我一面笑躲着,一面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他却没打算饶我,俯过身子来,真要掐我。我赶忙举着手给他看,装可怜:“十四爷,我这手一碰就疼呢。”

他拿我没有办法,只得放过我,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我看他脸色凝重,忙敛了笑意,说道:“别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让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只需小心点儿就好了。”

他这才表情轻松了起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爷有你这样的弟弟,其实比得了什么都宝贵。”

他脸色有些黯然,说道:“皇阿玛可骂我‘不过是水泊梁山之义气’。”康熙的话我可不敢胡乱置评,只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他摇了摇头,叹道:“还以为你在宫中已经变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我问道:“你晚上住哪里?”

他说道:“随便找哪儿不能过一宿呢?”说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细想想,我晚上再过来。”

我拉住他说道:“你这样出出进进的,岂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清静,我这帐里平日少有人来,不如就先待在这里,晚上我再设法让你见到八爷。”

他想了想,问道:“谁和你住在一起?”

我回道:“玉檀。不过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把她支开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

十四阿哥听后,一面思索着,一面轻声念道:“玉檀。”然后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我想着他这几日赶路,为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声音都有些哑了,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点心,又端了碗兑了蜂蜜的热奶。再进来时,却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经睡着了,我放轻手脚,把盘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他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我忙说道:“喝杯热奶,接着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一面说着,一面给他垫好软枕,他也不多说,喝了几口热奶,又躺下睡了,我拿了薄毯子给他搭在身上,自己转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一下,因为隔着屏风,从外间看不到里面。确定没有问题后,我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垫子上看了起来,其实就是做样子,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让十四阿哥见到八阿哥,看来我晚上要亲自跑一趟了,帐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

我心中一惊,手一抖,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赶忙站了起来,快走几步,身子挡在门口,挑开帘子看,提着的心一松,原来是八爷身边的仆役宝柱。他请安说道:“爷打发我过来给姑娘送药。”我伸手接了过来,他又说道:“早晚两次,温水洗净后敷上,几日后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让他等一会儿,说完进了帐篷。十四阿哥早已经坐了起来,我凑在他耳边问道:“此人可值得相信?”

十四阿哥点点头,说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发来给你送药吗?虽非什么要紧事情,可八哥对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现在还有闲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却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头。我忙把头凑过去,他低声说道:“虽说可信,可我是抗旨而来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会来找你的。”

我点点头,感觉好像还颇为良好,原来十四阿哥和我吵归吵,可还是很相信我的。

宝柱看我出来,赶忙低头听话。我想了想,问道:“八爷晚上一般都做些什么?”

他赔笑回道:“这个说不准,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自个儿下棋。”

我笑着说道:“你回去吧。”

他有些蒙,不知我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几句,就没有下文了,但还是快步而去。

我回来笑看着十四阿哥问道:“离天黑还要一会儿呢,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他摇头道:“不睡了。”看到几案上的点心,随手拿了块吃起来,一面说道:“给自己把药擦上吧。”

我遂起身净了手,把药膏敷上,又去吩咐小太监给我准备双份的饭菜。我以前也经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饭,何况我现在说话岂是他们随便能问的,所以他们只是赔着笑一连声地应好。

两人吃过饭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我和十四阿哥约好见面的地方,我先出来看四周无人,示意十四阿哥可以离去,他出了帐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才向八爷的帐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帐篷外,四周倒也清静。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他俯身请安,帮我掀开帘子,我点点头,径自进了帐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写字,看我进来,向我笑着点点头,示意我坐。他仍然继续写,过了一小会儿,他搁了笔,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手,笑问道:“明日可当值?”

我没有答他的话,低声问道:“这里说话可方便?”

他神色一凝,说道:“知道你晚上要过来,外面有人守着。”

我点点头,可还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十四阿哥来了。”

他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也压低声音问道:“他说为什么而来了吗?”我摇摇头。

我低低告诉他相见的地点。他想了

会儿,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会去见他的。”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临到门口,又转回身,说道:“千万小心点儿。”

他一笑,说道:“没事的,安心回去吧。”我这才又转身出去,听到他在身后轻声说道:“不过,你为我担心,我很是开心。”我脚步一滞,赶忙出了帐篷。

人虽然回了帐篷,心却静不下来,只是在帐篷里打转转。正在焦急,听到帐篷外一个声音恭敬地说道:“格格,这就是若曦姑娘的帐篷。”

我挑开帘子一看,原来是敏敏格格。敏敏看着我,笑说道:“过来看看你可好。”

我也笑说道:“劳格格挂念,只是当时有些受惊而已,早已经没有事情了。”

她低头凝视着地面,踌躇了一下,问道:“可愿出去走走?”

我心想待在帐内,也只能苦苦熬时间,不如与她出去走走,况且她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肩并肩,漫步走着。她笑说道:“刚才打听了才知道,原来你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

我一笑说道:“什么红不红的?不过尽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笑看着前方,几次侧过头想说话,却又转回了头。我只是静静走着,等着她问。走出营帐,人渐渐少起来,她沉吟了半晌,问道:“十三阿哥这次为何没来呢?”

我想着,果然是为了十三阿哥,回道:“来不来不是十三阿哥说了算的,这要看皇上的意思。”

她听后,没有答话,默默走着。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十三阿哥的福晋长得美吗?”

我心中叹了口气,十三阿哥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给这草原上最美的花种下了相思,我说道:“在我看来,没有格格美。”

她一喜,问道:“真的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她们不过是紫禁城中的绢花,紧裹着绫罗绸缎,一行一动都有规矩,而敏敏是这大草原天地间恣意开放着的鲜花,随风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着我紧张地问道:“难道你不会觉得我粗蛮,不知礼数吗?看看你,就知道了,你们说话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举止那么秀气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从野丫头变成淑女了。难道真是居移气,养移体?四年的宫中生活我也有贵气了?想着不禁大笑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草原上荡开:“我是否秀气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对是个美人。”

敏敏听后,不禁也随我爽朗地笑起来,说道:“我见过的娘娘们都是端庄温柔地笑的,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大笑。”

两人都嘴边含着笑走着,我多久没有听过女孩子像这样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紫禁城中的女子连说话都得压着。心中对敏敏又多了两分喜欢,而且她能看上十三阿哥,可见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觉得喜欢她。琢磨了会儿,觉得她的性格应该不会介意,于是直接问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

敏敏脸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明显吗?”我笑回道:“挺明显的。”

她静默了会儿,突然绽放出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让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为之黯然失色。她凝视着草原的尽头,说道:“不错,我是喜欢他。”她带着忐忑,侧头看我,我回她一个赞许鼓励的笑容。她又转回头,凝视着苍茫夜色中的远方,脸上带着一个甜蜜惆怅的笑容,缓缓说道:“我从未听过那么美丽的歌声,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唱歌,我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快地跳过。我也从未看见男子那样笑过,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又像一团火焰,你能感觉得到他的热。”她说完后,心绪好像仍然沉浸在那个让她失落了自己心的晚上。过了半晌,她猛地转头看着我,热烈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男儿!”

爱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还是再次被它感动。不管前方是什么,现在她在爱,她因为自己的爱而快乐、而苦恼,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觉。我只知道笑看着她,分享着她的感觉。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转开了头。

我凝视着她说道:“十三阿哥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她回头看着我,笑容灿烂如朝霞,脸上带着骄傲得意,可笑着笑着,脸色渐渐黯淡下来,我看着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紧。她说道:“可阿玛不愿我嫁给他。”

她皱着眉头,说道:“你别告诉别人。”我赶忙点点头,她续说道:“阿玛说紫禁城的女人没几个幸福的,他说我是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才能盛开。”

我忙问道:“为何?”

我的心也渐渐黯淡下来,她阿玛是真心疼她,说的话没有错。她在草原上是永远的公主,可她若去了紫禁城,不过是十三阿哥几个福晋中的一个,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十三阿哥的意思,谁能保证十三阿哥会疼惜她呢?再想到十三阿哥将来被监禁的命运,更是黯然。

她看我脸色黯淡,凄然一笑,说道:“我原来还不愿意相信阿玛的话,可现在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却发觉两人的手都是冰凉,谁也温暖不了谁。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着。她问道:“你有意中人吗?”

我心里一痛,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踌躇,忽然听到喧哗之声,黑沉的夜色中,无数的火把在移动。我心中一慌,那不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吗?提步就开始向人群处奔跑。

敏敏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也随我跑了起来,边跑边问:“怎么了?”我心紧紧揪着,顾不上答话,只是使尽全身力气地奔跑。

跑近了,声音喧哗,此起彼落,根本辨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他看到我和敏敏格格忙要请安,我快声说道:“免了,赶紧回话。”

他忙说道:“太子爷说有贼,命人在四处搜查。”

我心里一紧,忙问道:“贼呢?长什么样子?”

他回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脸面,好像穿着蒙古袍子,太子爷命放了箭,也不知道射着了没有。”他又指着前方说道:“说是往那边去了。”

放了箭!我只觉得心一沉,眼前直发黑,倒退了两步,忙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手脚发软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又开始跑。敏敏格格也随着我跑,一面说道:“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大的贼呢?他倒是挺会躲的,知道那边是我们蒙古人的驻营地,混在一起,还真要费工夫寻找呢。”

我脑中一面想着会被箭射伤吗?八阿哥在哪里呢?一面只是狂奔。我和敏敏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人影晃动,又在黑暗中,虽有火把,可毕竟不够亮,也没人注意我们。

这边是蒙古人的营地,我不熟悉,只得拉着敏敏,说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呢?”敏敏这会子已经觉得我很是不对劲,不过她虽面色纳闷,却没有多问,只是牵着我,在帐篷间兜来转去的。

找一处,一处地方没有。太子爷的人已经和蒙古人交涉完,蒙古人纷纷集结,开始搜查起来。

我心中越来越急,却无半个主意,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敏敏看我脸色焦急,也加快步伐,不停地带着我四下寻找。

正心中焦躁难耐,忽地一个人把我一把拽进了帐篷,我心中先一惊,猛地又是一喜,轻声叫道:“十四阿哥。”他应了声,我心中一缓,忙问他:“有没有伤着?”

黑暗中,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抖了抖,然后沉声说道:“没有。”我心刚放下,他又说道:“不过八哥为我挡了一箭。”

我“啊”的一声惊叫,又忙掩着口,只觉得我的手在拼命地抖。他用力握着我,说道:“若曦,伤在胳膊上,没有生命之险。”

十四阿哥虽然紧紧握着我的手,可我的手还是哆嗦不停,我紧紧掐住他的手,他越发用力地回握着,淤青处阵阵疼痛,我却一无所觉。在心中对自己狂吼着,镇静,镇静!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四阿哥,只是伤在胳膊,他没有事情的。

心中念头不停地转,听到帐篷外敏敏低低地在叫:“若曦,若曦……”想必是她一回身发觉我突然不见了,正在寻我。

我低声问十四阿哥:“你可见过苏完瓜尔佳·敏敏?”

十四阿哥回道:“没有。”

我心中一定,顾不上给十四阿哥解释,忙掀开帘子,低声叫:“敏敏格格。”感觉十四阿哥的手一紧,我低声说道:“她肯定会帮我们的。”

敏敏快步进了帐篷,不解地问道:“你怎么……”

我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一下子就朝她跪倒,一面磕头,一面说道:“求格格救奴婢一命。”

敏敏一惊,忙俯下身子,一面拽我起来,一面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如能帮,我绝对帮。”

十四阿哥也是一惊,过来拉我起来。我猛地把他往后一推,低声斥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现在可好,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这怎么解释得清楚?若解释,我和你的事情势必会被知道,可宫女是不许和外人私自有情、偷偷相会的,我们俩都得一死;若不解释,你又肯定要死,那我……那我……又怎么能……独活?”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五分焦急,五分却是心中哀苦,担心着八阿哥。

敏敏“啊”了一声,问道:“他是你的情人?”

我忙应道:“正是,平常在宫里不得相见,他以为到了塞外,总有机会相见,却不料竟被太子爷当成了贼人。”

敏敏听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一面拉我起来,一面笑说道:“他担着掉头的风险来见你,可见一片真心,你岂能再怪他?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管保让他平平安安。”

我一面顺势起来,一面内疚地想着,敏敏,对不起了,事情紧急只好利用一下你,唯有将来寻机会报答了。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总是心格外软,尤其是对有情人,因为自己怀有鸳梦,也总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十四阿哥显然已经反应过来我的意思,顺着我的意思假扮成了京城来的贵公子哥。敏敏领着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极其感兴趣地问着十四阿哥问题,什么怕不怕呀?吃苦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要好的?

十四阿哥哄敏敏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不是小意思,谎编得毫无破绽,脸面上一副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敏敏满脸的惊叹感动。

一路上碰到的士兵都赶着给敏敏请安,谁会怀疑这个大大方方地走在他们尊贵公主旁边的蒙古人是贼呢?

我走到岔路口,对敏敏说道:“我不和你们过去了,免得被人看到引人注意。”

敏敏笑笑地说道:“放心回吧,有我在,管保明天还你一个好端端的情郎。”

我和十四阿哥眼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他点了下头,示意我安心,我强笑了笑,匆匆离去。

注:

康熙四十八年,复立允礽为皇太子时,康熙十分高兴,大封诸皇子。允禵被册封为贝子,尔后又封固山贝子。但他同其父的关系依然紧张。同年四月,康熙巡行塞外,因担心允禩一伙聚众闹事,便命允禩侍从,不让允禵、允禟、允扈随。但允禵设法要和允禩一起去,他“敝帽故衣,坐小车,装作贩卖之人,私送出口,日则潜踪而随,夜则至阿其那(允禩)帐房歇宿,密语通宵,踪迹诡异”。

这段故事就是从这段文字演化而来,我查找了很多资料,也问了了解清史的人,可都没有办法回答我,十四阿哥究竟是为什么不惜违抗皇命而去找老八呢?真正的历史已经被湮没了,只留给后人无限猜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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