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忠与舅父商量,决定去一趟曲原县城,看一看曲原县城郑家商行的情况。曲原县郑家商行,虽说管理几个店面,但是,它还没有河口镇郑家商铺的地位重要。河口镇郑家商铺是整个郑氏财团的物流中心,是提供省城郑家纱厂原材料主要途径,因此,郑家老爷子委派稳重的舅老爷子在河口镇坐镇,并把儿子安排在这里历练。
出发的这天,颜如玉对郑国忠说,他想出去透透气,郑国忠答应了她。
自从郑国忠把颜如玉从牛头山上救出来,已有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里,颜如玉只在河南亲戚家居住一个月,其余时间都是在郑家商铺里。这几个月里,颜如玉不敢商铺大门一步,就连后院也很少去过。她已是如温室里的花草,鲜艳有余,生气不足。这个活泼好动的女人,受到如此约束,不免有些苦闷。
由于颜如玉同行,郑国忠不得不改骑马为乘马车。郑家马车专为装载货物,车身很大,没有车蓬。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颜如玉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她女扮男妆,头戴一顶礼帽,眼戴一个墨镜,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郑国忠想得特别的周到,还在颜如玉的脸上涂了几团锅底,如果不认真看,就边郑家人都认不出这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是个女人。
郑国忠与颜如玉坐在马车后面,韩小六、王国生两人坐在前面当作车把式。两匹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像知人性似的特别高兴,它们跨着轻快的步子,往曲原县城跑去。
天气晴得非常好,温暖的阳光照在田野里、山坡上,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古老的河口镇越离越远,它笼罩在一遍轻纱薄雾之中。马儿跑得非常快,马车摇晃着,发出“咿呀咿呀”的响声,韩小六今天特别高兴,他仰着头,时而“驾”的一声,时而哼几句不连贯的情歌。颜如玉脸上绽满了笑容,这个美丽的女人,在阳光的淋浴下,更加鲜艳美丽。
颜如玉真如脱了笼的鸟儿,她今天的话特别多,她看着远外的山峦说:“这山真美呀!”她又指着近处的田野与平静的曲河,赞道:“河口镇真是鱼米之乡!”颜如玉听了韩小六唱的情歌,还为他纠正了几句歌词。颜如玉就是这么快活,他累了,靠在拦木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躺在大地母亲的温暖怀抱的幸福。
到了鸡窝岭,颜如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地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回忆。颜如玉惊惧的看着鸡窝岭两边茂密的丛林,她偎依有郑国忠的肩膀上,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郑国忠安慰道:“别怕,你放心,不会有土匪出现的。”
韩小六吹嘘道:“有我韩小六在,就是土匪来了,也从我们的手里抢不走女人!”
王国生对韩小六说:“别吹了,要是土匪真的来了,你就只有打自己的嘴巴了!”
“我从不说大话,历来会替我说出的话负责。二少奶奶,坐稳,坐稳呀!”韩小六“驾”的一声,两马一声长鸣,加快了速度。
快走出鸡窝岭时,见前面一队人马从岭外飞奔而来,定睛看去,是一队官兵。这队官兵青一色的黑色军装,戴着平顶帽,背着长短枪。
韩小六警觉的问郑国忠道:“三少爷,怎么办?”
“看他们的服装,是县城警备队的人马。”郑国忠笑了笑说,“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马往前奔几十米,韩小六认出了走在前面的是曲原县保安团团长焦世雄,又对郑国忠说:“三少爷,是焦世雄。”
“不要理他!”郑国忠镇定的说,他看到颜如玉露出惊惧的神色,拉了拉她的手,笑着对她道,“放心吧,这个样子,谁也不会认出你来。”他又对韩小六说,“不要停车!”
然而,焦世雄的人马把郑家马车拦住了。
“站住!”王一鸣打马上前,见前面马车没停,再喝了一声,“站住!”
韩小六停住马车。
王一鸣认识韩小六,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哈哈哈......”韩小六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韩小六取笑道,“王排长,难道你忘记牛头山土匪围杀保安团一事吗?”
王一鸣听了,立即显出尴尬的神色,但他决不能容忍他人揭他的伤疤。王一鸣瞪着韩小六,大骂道:“他妈的,我问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扯那些阵年烂事?”
“我这是提醒王排长,还认识不认识郑家商铺的人。”韩小六说。
“混蛋!”王一鸣掏出盒子枪,对旁边的一个队员道,“把他抓起来!”
这时,后面坐着的郑国忠站了起来,他转身对焦世雄抱了抱拳,道:“哎呀,这不是焦团长吗?焦团长,你这是到哪里去呀!”郑国忠故意道,“河口镇可全是日本人呀!”
焦世雄骑在马上,看了看郑国忠,对郑国忠笑了笑,也很客气的道:“呀,原来是郑家三少爷哟。几个月不见,三少爷真是精神多了?”焦世雄也问郑国忠道,“三少爷,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到曲原县城。”郑国忠答。
“到曲原县城?”焦世雄装着吃惊的样子,“你这个样子,能进得了曲原县城吗?曲原县城可是有士兵把守的呀!”
“能不能进城,等到了城门再说。”郑国忠说,他打量了一下焦世雄这身黑色的军装,露出了一丝冷笑,问道,“焦团长,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日本人占领了河口镇吗?河口镇的日本兵可多呀,焦团长能打过日本人吗?”
王一鸣黑着脸,瞪了郑国忠一眼,他出言不逊:“他妈的,还喊什么团长。原来的焦团长,现在是焦司令了。”
“哈哈哈......”郑国忠大笑起来,带着讥讽的口吻对焦世雄道,“焦司令,几个月不见,军装变成了黑色,团长升成了司令。”郑国忠又向焦世雄拱了拱手,“佩服,佩服。不打扰了焦司令了,后悔有期。”
郑国忠说完,正要吩咐韩小六驱马前行,焦世雄叫了一声:“等一等!”焦世雄骑马上前几步,看了看车上的物件,又看了看坐在的颜如玉,看到了她的半张脸。焦世雄赞道,“好俊的一个小伙子。”焦世雄说完,便伸出马鞭要挑开颜如玉戴着的礼帽。
郑国忠立即拨开焦世雄的马鞭,对焦世雄说:“焦司令,这是我的弟弟,他得了风寒,我这是要到曲原县城找医生为弟弟看病。”
“哦!难怪一个病秧的样子。”焦世雄收起来马鞭,“三少爷,念我们是兄弟,我写一个便条给你。”焦世雄在马上掏出纸与笔,写了几个字,揉成一团,甩给郑国忠,“我们一连正在东城防守,你把这纸条给他们,他们会放你进城的。”
郑国忠接过纸条,塞进口袋里,又向焦世雄抱了抱拳,告辞而去。
焦世雄与王一鸣望着飞奔而去的郑国忠。王一鸣对焦世雄说:“司令,郑家这个三少爷太傲了!”
“一个病秧子,能成什么气候。”焦世雄说,冷笑了几声。
这次,颜如玉真是吓得丢了半条命,他脸色灰白,嘴里喘着粗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颜如玉一手按在胸前,吃力的对郑国忠道:“好险呀,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个焦世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看得出,他已经投靠日本人了。中国有这么一批政府官员,难怪日本人进攻的速度这么快。”郑国忠拉着颜如玉吓得冰冷的手,“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心态。别怕,这不是平安无事了吗?”郑国忠对韩小六说,“韩小六,先到钟大哥家休息一会,午饭后再赶路!”
郑国忠几人来到了钟云天的家里。钟云天听到马蹄声,跑了出来。钟云天拉着郑国忠的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少主人,开心大笑了起来。钟云天说:“我还正担心着呢。听说日本人占了河口镇,这十几天,我真是坐立不安。本准备明天潜入河口镇看看情况,没想到,三少爷今天来了。三少爷,舅老爷好吧?张先生好吧?大家都好吧?日本人没把河口镇人怎么样吧?”
郑国忠接了钟夫人递上前的茶,谢了一声,喝了一口,他平静的说:“钟大哥,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郑国忠问道,“最近牛头山有什么情况?”
“自从上次牛头山进攻河口镇,驹爷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驹爷气得口吐鲜血,他要倾全部兵力与河口镇决一雌雄,被吴啸阻住。最近,牛头山很少出山打劫,他们以自耕自食为主,耕种田地,纺衣养羊,过得也逍遥快活。听说,有几伙被打散的国军已经加入到了牛头山,他们又有百多条枪了!”
郑国忠赞道:“这个吴啸,还真有一套。”
钟云天问:“三少爷今天要到哪里去?”
“到曲原县城。”郑国忠说,“日本人来了,几十天没有县城商行的音信,不知叔父怎么样。今天,我们四人就是到县城探个究竟,顺便看看你。”郑国忠嘱咐道,“钟大哥,日本人来了,这里这一间独屋,你得格外小心!”
“三少爷放心,我两个老人,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钟云天对王国生与韩小六道,“两位兄弟,多事之秋,三少爷一路的安全,就全靠你们两人了!”
“钟大哥,你放心吧。”韩小六指了指王国生,“你看王国生,虎背熊腰,曲原这块地方,谁能近得了他的身!”
“哈哈哈......”王国生笑道,“韩小六,这次,你真说了一句人话。”
“哈哈哈......”韩小六大笑,“我什么时候说过鬼话?”
钟云天又看了看颜如玉,问郑国忠道:“三少爷,这位,好像有些面生。”
“当然面生。”郑国忠说,“他是我新结识的兄弟。”
“哦,原来这样。”钟云天说,“我看他面目清秀,一身女人气。”
“哈哈哈......”郑国忠笑后说,“钟大哥,可被你猜出个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