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说,应该是太尉府的人。”夜锦衣黑湛湛的眸子望向西方,“那里是百毒谷,他们荡平百毒谷后,并没即刻回临安,而是冒充江湖人士来袭击了舅舅。舅舅若有不测,蓝家,彻底就完了。”
低沉沉的、黝黑的夜空下,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再加上这举目可见的、横七竖八的尸首,此刻的静默让原本沉重的氛围愈发沉重,仿若有巨石压在两人身上一般。
良久,诸葛无名才叹息一声,眸中俱是惋惜之色,“蓝家军早已名存实亡,甚至到如今,这天阑已没有几人知道蓝家军。太尉不会还在惦记这个吧?若如此,你真该留两个活口,这狼子野心,即便皇上也容不下吧?”
夜锦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忘了,本王如今身受重伤,怎么可能赶来上里?即便留下活口,也不能转交给皇上,不然皇上会不会追究太尉府本王不知,但定然会治本王一个欺君之罪。”
“王爷所虑甚是,是小僧疏忽了。”诸葛无名望着这满地的尸首又叹息一声,“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一会让人仔细搜一搜,这么多人,总会留下一两条指向太尉府的证据,暂且留下,等时机到了,说不定这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夜锦衣眸中幽光流转。
今日,他若和诸葛无名再来迟一步,就算那些亲卫能从悬崖的断树上找到中了毒箭的蓝晨,怕也要死于太尉府的这些杀手之中,就算侥幸逃脱,毒箭也会要了蓝晨的命。
都已算计到蓝晨身上,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只是如今,时机未到罢了。
“小僧这就吩咐人去做。”
“诸葛!”
夜锦衣叫住转身欲走的诸葛无名,却又抿住了唇。沾染了血迹的如玉脸庞上写着满满的欲言又止,就连一向幽深难测的眸底也染上了一抹迟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王爷心中真有什么疑惑,的确可以与小僧说上一说。”诸葛无名眸中透着一抹了然。夜锦衣脸上能出现这种神色,十有八九又是为了巫月。
果然,夜锦衣的神色僵了又僵,薄薄的唇抿了又抿,万千的话语和疑惑凝结在喉间,却一直欲语还休。
良久,才听他讷讷道,“她好像不开心了。”
“王爷,有件事,小僧一直没和你说。”诸葛无名略略沉吟,便将那晚在驿馆他去给巫月送绿毛鹦鹉时与巫月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向夜锦衣转述了一遍。
夜锦衣眸色深了深,耳边忽又想起巫月靠着他时那凉凉的声音,“我亲爱的夫君,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
他弧度完美的唇角一点点勾起,仿若寂静黑夜中幽幽绽放的青莲,只是配着脸颊上渐染的血迹,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
“和尚,我想,她十有八九是猜到幽冥阁的事了。那丫头聪明起来,的确让人猝不及防。”
难得诸葛无名唇角也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其实小僧以为,有些事,她知道了总比不知道要好。你若留她在你身边,总要让
她分清这周围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不然,若哪天稀里糊涂被人算计了,这账,最终还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夜锦衣轻轻颔首,关键是她跟在他身边,有些事他想瞒怕也瞒不住。“只是,她若万一问起本王创建幽冥阁的初衷……”
“王爷,你着相了!”不待夜锦衣话说完,诸葛无名双手合十冲夜锦衣行了一礼。
“说人话!”夜锦衣黑湛湛的眸底开始有不善的光泽闪烁。
诸葛无名哂笑一声,“和尚做的太久习惯了。小僧的意思是说,巫月姑娘聪慧过人,她未必会问。再者,你以为我们的血海深仇会吓跑她,小僧却以为她知道后,会愈发奋不顾身的扑向你。”
夜锦衣黑湛湛的眸子骤然一亮,是啊……
与夏轻歌交手那次,她见他受伤,的确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他只是稍稍暗示了一下他的身不由己,她就给翠巧和杨才俊下了魅药,让他可以堂而皇之将两人赶出去。
在百兽园,那箭射来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要替他挡箭……
悬崖下,她得知他中了情花情蚁之毒后,想要用她自己帮他解毒……
在驿馆,她与他吵翻也要去照看夏轻歌,是因为夏轻歌受伤,她突然转了性子来靠近他,也是因为诸葛无名向她讲了他曾经的过往……
唉!
夜锦衣幽幽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望向诸葛无名,“为什么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别的女子都希望可以躲在男人身后寻求保护,而她,明明那么柔弱,却偏偏要保护他?
“溺水三千,王爷只取这一瓢,不正因如此吗?”诸葛无名幽幽道。
“也是。”夜锦衣坦然,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因四年前的那一夜,便将她刻入骨髓,“只是……”
话未说完,夜锦衣稍稍侧身,一只拇指大小的雀儿如箭般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又忽的掉头落在他肩上“啁啾”叫了一声。
夜锦衣脸色一变,一把将那雀儿拎起,将它腿上绑着的布条解下,抖开。
只扫了一眼,他身后披散的青丝与红色的衣袂已然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诸葛无名吓了一跳,一把按住夜锦衣,“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
说话间,他眸光已然向那布条上瞄去,上面只有十个小字:丰城外遇袭,巫月失踪,寻。
“诸葛!”夜锦衣转眸望向身后透着亮光的简陋帐篷,“我……”
“你快去,这里交给我。我已召集了附近弟子,即便太尉府再有人来犯,也绝不会出任何纰漏。”诸葛无名当下道。
夜锦衣颔首,“树欲静,而风不止,将暗影,全部从阁中调出。”
“是!”诸葛无名望向夜锦衣,“只是你身上的伤……”
“无碍!”
话音落,那红色的、仿若火焰一般的身影一闪,已消失在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中。
诸葛无名轻叹一声,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夜锦衣竟还选择弃马,此事之后,他那身体
怕又要养好一段时间了,不过按他这速度和狠劲,等到天色大亮时,应该就能赶到丰城了。
与诸葛无名预料略有差池的是,夜锦衣赶到丰城时,天色还未大亮,东方只是刚刚透出一抹浅浅的紫光。
循着步折花留下的标记,夜锦衣很快找到了他们临时落脚的院落。
“你、你……”
望着几乎从天而降的夜锦衣,步折花很快压下了眸中的诧异,不等他询问,已然老实交代道,“昨日,进丰城的官道被封,我们就转了小路,岂料遇到伏击。后来形势所迫,就让巫月先逃了,如今下落不明。我已差人四处去寻,尚未有结果。”
“可查出谁的人?”夜锦衣眸中有杀意闪过。他那边刚赶去上里,这边就出事,是巧合,还是预谋?
“三皇子的人。”步折花眸底浮出一抹愧色,“正因为察觉是三皇子的人,所以我才想赶尽杀绝,免得日后留下隐患。不过,三皇子有可能就在丰城,所以我不敢大张旗鼓找人。”
“三皇子。”这几个字一点点从夜锦衣牙缝中挤出,“可真会挑时机啊!”
“阁主!”
一个急切的声音落下后,一个黑衣男子就冲了进来,手中举着一片白色的轻纱,“我们找到了这个。”
夜锦衣侧眸,一眼就看到轻纱上用阿拉伯数字写的一二三四五。
“从哪找到的?”夜锦衣与步折花异口同声问道。
报信的弟子心神一阵激荡,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在、在三福客栈二层的窗棂上。我向对过的茶水铺打听过了,他说昨晚的确有位受伤的姑娘进了三福客栈。”
“好,很好!”夜锦衣眸中幽光翻滚,他此次之所以来丰城就是为了这三福客栈,他还没有找上门去,这三福客栈的麻烦就已先找上他。
而此时,三福客栈才正准备开门。
门刚打开半扇,一阵血腥味飘过,刚打开的半扇门已然又“砰”的一声闭上。
大堂中,却有一红一白两个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凭空出现。
秦安眸底浮起一抹异色,却没有询问两人的来意而是高叫起来,“掌柜!掌柜!”
“一大早的,你嚎什么丧?”片刻,一个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便从后院传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肥硕的人影也从后院走出,一看到房中站着的戴着面具、一身煞气的夜锦衣和步折花,人当下怔住,脸色有些泛白,却又强撑着道,“这一大早的,两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掌柜!”秦安却依旧扯着嗓子高叫。
“什么事啊?你个大傻子,皮又紧……”一边正系着长袍带子的掌柜也发现了夜锦衣和步折花,深陷的小眼睛中闪过一抹慌乱。
这两人身上一身煞气,尤其是这位穿红色锦袍的,上面还有血迹,不会就是昨晚那小娘子的夫君和相公吧?
不不不,掌柜的赶紧将这个想法死死压在心底,什么小娘子,他店里可从来没住过什么小娘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