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江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抬腿跨过门槛就向房中而去。
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他回眸望去,只见一个两鬓霜白、满脸鱼尾纹、身材佝偻、步履蹒跚的老婆子正站在他身后,不由大惊失色,“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苗姑呢?”
“呵呵!”那仿若古稀之年的老婆子冲陈应江笑了笑,脸上细细密密的皱纹仿若盛开的菊花,“大人口口声声说要见奴婢,此刻又问奴婢是谁,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苗姑?”陈应江一怔,上下打量着这老态龙钟的婆子,声音有些发紧,“你、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昨日明明还是艳若桃李的聘婷少女,一夜之间,竟成了这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妇,还口口声声自称奴婢,纵使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陈应江,也觉得有些惊悚。
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也想知道。
她一觉醒来,忽然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她的驻颜术什么时候被人破掉的都不知道。思来想去,最让人怀疑的就是那小和尚。
这样看来,这小和尚还真有可能是当年之人。
只是,她要重新恢复先前少女的模样,还需要三日时间,所以,她也只能躲在这红叶阁。
见苗姑浑浊的眸子闪烁,刻有皱纹的唇哆嗦个不停,陈应江忍不住又催了一句,“苗姑?”
“回大人的话,奴婢这是……这是中毒了。”苗姑将驻颜术的事情瞒下,“所以今日没有能帮大人去……”
陈应江摆了摆手,示意苗姑不必再多言。就她这步履蹒跚、连路都走不稳的模样,的确什么也做不了。“你这毒,自己可能解?”
苗姑点了点头,“能解,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多久?”陈应江的眉头微蹙。
“三天!”
三天,不算太多,可也绝不算少,尤其是如今这个节骨眼。陈应江拧着眉心,正要开口,又有“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
“大人!”
这是他来红叶阁之时派去前院打探情况的小厮。
“大人?”苗姑望向陈应江的眸光当下露出两分哀求之色。她这模样,实在没脸见人。
“说!”陈应江扬声道。
“正房前的蛇已经被夏统领全部绞杀,此刻陈大人和白王妃在外边守着,夏统领独自一人进正房去查看,不过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夏统领还未出来。”
“下去吧!”
“大人,”见陈应江打发了小厮,苗姑才开口道,“据奴婢这几日的观察,那夏轻歌对巫月好像有些不一般。”
陈应江轻轻颔首,猛然望向苗姑,“你可有什么毒药,用了之后,看上去就好似被毒蛇所咬?”
“蛇毒即可。”
“快些取来。”纵然蛇已全被夏轻歌所杀,但若说有一两条漏网之蛇,那也合情合理。
暮色,从天际漫来,掩过西天辉煌的落霞,笼罩整个驿
馆。
正房前的断蛇、肉糜、鲜血已被清洗干净,只余淡淡的血腥味依旧在空中悬浮。
白怜儿已换了一袭干净的裙衫返回,见李如初依旧老实守在门外,心思一转道,“李大人,夏统领还没有出来吗?”
见李如初颔首,白怜儿脸上才浮出一抹忧色,“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怎么了?你说,夏统领他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答话的不是李如初,而是健步而来的陈应江。
“见过陈大人!”白怜儿忙转身冲陈应江福了一福。
“下官见过陈……”
李如初的话未说完,陈应江便已目不斜视的、擦着他大步向正房而去,脚步没有一丝的迟疑。
到了正房门口,他连敲门都省下,直接黑着脸冲身旁的小厮道,“将门撞开!”
不等小厮应声,房门却忽的大开,夏轻歌阴柔的带着淡淡讥讽的声音随之响起。
“真没想到,陈大人一个文臣,竟比本统领这个武将还要野蛮。”
陈应江面色一凝,瞬间恢复如常,抬腿跨过门槛,“夏统领说笑了,本官也是听闻夏统领在房中已待了半个时辰之久,所以有些担心夏统领的安危。”
说话间,他的眸光已极快扫了一圈屋内的情形。巫月睡在美人榻上,夏轻歌环臂与胸前,一腿垂地、一腿曲起斜靠在床柱上,狭长的眸子并未看他,而是死死盯着榻上的巫月。
“漠漠帐烟笼玉枕,粉肌生汗白莲香。”夏轻歌狭长的眸子带着一抹讥讽扫向陈应江,“有什么景致比美人沉睡更好看呢?”
陈应江一滞,“夏统领的意思是说,这半晌,你就在看巫月姑娘睡觉?若是锦王爷知道了,怕是不大好吧?”
“如今,他不是不知道吗?”说着,夏轻歌的眸光已又转向熟睡的巫月,“所以,这机会难得,陈大人还是莫要打扰本统领的好。”
陈应江心中暗恼,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南心,“本官也不想打扰夏统领,只是听闻夏统领进来是抓驱蛇之人的,不知那驱蛇之人现在何处?”
“什么驱蛇之人?”夏轻歌也不正眼瞧陈应江,狭长的眸子只望着沉睡的巫月,“本统领进来只看到熟睡的美人。”
陈应江面色又一僵,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倘若无人驱蛇,夏统领以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蛇同时聚集在驿馆?”
“这种事情,陈大人应该去问锦王爷,刨根问底、追其缘由,一向是锦王爷的擅长。而本统领,”夏轻歌倏的转眸望向陈应江,“只擅长杀人!”
夏轻歌那一眼看来,陈应江只觉周遭空气瞬间都被抽走,而胸口却仿若被巨石撞了一般。
直到夏轻歌移开眸光,他才踉跄了一步,剧烈的喘息着,再望向夏轻歌的眸光虽不善,但却已不敢再逼问这毒蛇一事。
心思正辗转着,就听夏轻歌阴柔的声音又道,“杀蛇,对本统领而言,更是易如反掌。这驿馆前前后后
,已再无一条蛇。”
这轻轻飘飘的一句话仿若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陈应江心上,他刚向苗姑要了蛇毒,这还没有投出去,夏轻歌已然断言驿馆内已没有蛇了。那若是有人再中蛇毒,怕是会引起夏轻歌的关注吧?
该死!
憋闷的陈应江无计可施,只好向一旁的白怜儿使了个眼色。蛇的事情可以不说,但南心杀人的事,却不能不提。
“夏统领,”白怜儿收到指示,只得望向夏轻歌道,“巫月姑娘可还好?可用找个大夫瞧一瞧,毕竟她是因为南心杀人而被吓昏的。”
说着,白怜儿轻叹了口气道,“唉,死的若是旁人,我也不追究此事了,但那两名婢女却是淑妃娘娘特意赏给我的。淑妃娘娘说是看翠巧被赐婚给杨公公,我身边无人可用,就特意指了她们两人来。我这回去要如何向淑妃娘娘交代?”
见夏轻歌依旧不语,白怜儿的眸光这才转向一旁低垂着眼眸的南心,“南心,欠账还钱,杀人偿命,这也怪不得我,来人,将她带走!”
眼见两个侍卫冲自己而来,南心不由转眸去看夏轻歌,却见他眸光温和的望着巫月,对刚才白怜儿的话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可若她就这样被白怜儿抓走,她死不足惜,但公主怎么办?
南心心一狠,“噌”的拔出匕首,死死盯着那两个逼近的侍卫。
“夏统领,你看到没有?”白怜儿眸中浮出一抹喜色,“这南心如此胆大包天,不但杀了淑妃娘娘所赐婢女。此刻当着夏统领,竟就敢亮刀子,日后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夏统领以为,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该杀!”夏轻歌瞥了一眼南心,回眸又望向榻上的巫月。只要她安好,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等一下!”
就在白怜儿窃喜不已,就在那两名侍卫如狼似虎扑向南心之时,一个大嗓门突然在门口响起。
“石磊见过夏统领,见过陈大人,李大人!”
大步从门口进来的石磊黑着脸扫了一圈屋内几人,铜铃般的眼睛瞪向陈应江,“我还以为陈大人是掉到茅房里了,还特意找了工具去捞,不想陈大人是悄悄溜回了驿馆。”
陈应江面色一黑,讪讪道,“石护卫说笑了,本官也是突然收到消息说是驿馆出了乱子,这才匆匆赶回的。白王妃,你和石护卫说一说情况吧。”
“石头,”白怜儿转眸望向石磊,下巴微扬,“你跟在王爷身边多年,知道王爷向来法纪严明,南心杀了淑妃娘娘赐的两名婢女,就算王爷此刻在这里,定然也会同意我将南心交给淑妃娘娘处置的。对吗?”
这石磊是个一根筋,白怜儿生怕他行事莽撞,赶忙将夜锦衣和淑妃推出来做挡箭牌。
石磊抓了抓头,忽的将眸光转向南心,“南心,王爷走的时候给巫月留下的玉佩呢?”
“就在她腰间系着。”说话间,南心疾步上前,将巫月腰间系上的圆形龙纹玉佩解下递给石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