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还和和气气的,瞬间就都翻了脸。此刻酒楼里的士子们正吵得厉害,一个个语气激动,唾沫横飞,到后面甚至动起了手,还有互相泼饭的,搅得饭菜汤水漫天飞。
出来拉架的酒楼伙计全都被泼成了落汤鸡,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索性放弃挣扎,躲到后厨任他们去,只管最后逮人赔钱就是。
见事态不好,顾云霁几人趁众人不注意,一早就付了钱准备低调离开。谁知他们刚走出酒楼没几步,便被人叫住了:“哟——难得老朋友相见,也不说来打个招呼,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顾云霁脚步顿住,无语地叹出一口气,转身看向来人:“任英泽,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同你们叙叙旧而已。”任英泽吊儿郎当地把手攀在顾云霁肩膀上,颇为亲热的样子,“好歹也是认识这么久的朋友了,刚才在酒楼里居然还想躲着我悄悄走掉,这可不仗义啊!”
顾云霁毫不留情地甩开任英泽的手臂,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谁和你是朋友?别太看得起自己。”
他和任英泽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二人的过往经历也并不愉快,还远远够不上朋友的份儿,说是冤家倒差不多。
何况酒楼里的士子们之所以吵成这样,归根结底还是任英泽先挑起的地域矛盾。现在火拱大了,别人打得不可开交,他却悠哉悠哉地溜了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其实任英泽主动来找顾云霁他们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有些意外顾云霁和程炎竟双双考中了举人,再加上处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看见两个认识的人,便忍不住过来嘴欠两句。
见顾云霁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任英泽轻啧一声:“瞧你这话说的,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算熟人吧?有必要对我这么抱有敌意吗?”
“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二位竟都考中了举人,真是令人意外。”任英泽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二人几眼,目光令人浑身不舒服,“莫不是今年松江府应试的士子少,所以才让你们侥幸中了?”
跟在顾云霁身后的旭冬听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你胡说!我家少爷和程公子一个是解元,一个是亚元,名次都高得很,才不是侥幸!”
未曾料到顾云霁和程炎考得这么好,任英泽脸色一僵,面子有些挂不住,索性将矛头对准旭冬,沉了声色道:“我在和你家少爷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插嘴?”
顾云霁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旭冬护在身后,语气凉薄:“你这样的人都能中举,我们能中不是很正常吗?”
任英泽顿感被看轻,十分不爽:“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任英泽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就是天才,三岁识字七岁诵诗九岁便能作文,家中长辈皆是饱学之士,我外公还是提学官……”
“哦,所以呢?”顾云霁淡淡地睨他一眼,出声打断,“既然你外公是提学官,难不成你是走后门当上的举人?”
“顾云霁!”
任英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要发作却又顾忌着在大街上,只得克制住怒火,压低声音咬牙道:“我是堂堂正正凭自己实力考上的,没有走后门!而且我上一届恩科就已经中举了,比你们都早!”
顾云霁当即反呛:“比我们大这么多岁,也好意思跟我们比中举早晚?”
程炎也不甘示弱,幽幽接道:“上一次恩科乡试,我和云霁都才十四岁,我们若真的那般小的年纪就中了举,早就是轰动天下的绝世天才了,你今日还能有与我们平等说话的资格?”
“你们!”感受到周围路人投来的视线,任英泽顺了顺气,忍了几番才堪堪维持住自己的仪态,硬生生将心底的火憋了回去。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说起来,怎么不见苏旗啊?你们三个不是经常待在一块儿吗?难不成他乡试落榜了?”
“还是说……”任英泽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瞟了旁边的顾云霄一眼,“你们绝交了,换了个新跟班?”
顾云霁和程炎不约而同地默了一瞬,随即没由来地问道:“任英泽,你是完全不看邸报是吗?”
任英泽始料未及:“什么?”
顾云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想要骂人的冲动,缓缓说道:“今年三月,鞑靼人进犯北疆,陛下命苏旗为参将,与大同镇新任总兵楚荆一起带兵前去支援。后鞑靼人被击退,苏旗因在此期间屡立战功,被升调为宣府镇总兵,代父镇守边疆。”
顾云霁抬起头看着任英泽,眸中竟是深深的疑惑:“就算不看邸报,这些事你难道一点都没听说吗?”
十七岁的少年将军,率一万精骑深入敌军内部,大败鞑靼近五万士兵,其事迹之神勇,传遍天下。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小儿,大街小巷人人啧啧惊叹,任英泽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反应过来之后,任英泽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臆测有多么可笑,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底,嘴硬道:“我,我那是忘了,又不是多稀奇的事情,谁能时刻记住……”
顾云霁懒得再同他耗时间,随口敷衍道:“天色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
“诶,慢着。”任英泽脸皮厚得出奇,见顾云霁几人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们,“怎么着也算相识一场,大家既然同在京城,怎么也得告诉我你们住哪吧?以后彼此也好多来往交流嘛。”
恐怕来往交流是假,挑事纠缠才是真吧。如果告诉了任英泽自己的住所,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要上门来搅乱,接下来几个月的日子里,能安安心心备考才怪。
顾云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任公子记性这么差,就算告诉你了怕也是记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日后有缘再见吧。”
说罢,不等任英泽反应,几人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