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馨瑶已经很久没去书房了,上回从那里拿回来的几本书已经看完,却一直拖拉着没有送回去。
那间书房空荡荡的,胤禛奉旨外出办差已有月余,虽然里面每日都有下人打扫,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气,但她还是惧怕那里,因为,那里曾经充满了温馨,而现在只剩下冷清。
最近年馨瑶时常在想,如果那晚她接受了胤禛,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是像所有恩爱的夫妻那般翘首以盼夫君的归期,还是陷入对姐姐的愧疚中无法自拔?
她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说她既然已经嫁入王府,就要好好侍奉王爷,一个说她不能如此无情无义,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姐姐。
天气越来越寒冷,她的心也越来越寒冷。好几个夜晚,她都梦见胤禛大怒,将她赶出王府。
在梦里,她拽着胤禛的衣角大哭,可胤禛根本不看她一眼,抬脚将她踹了出去。王府的门在她眼前慢慢闭合,她一声尖叫,猛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年馨瑶叹了口气,她又捧着书在窗前坐了一个下午,窗外是飞舞的雪花,天地间都被染成了白色。
马上就要过年了,听说胤禛过几日就会回来。她心里越发矛盾,既带着小小的期盼,又不知道往后该如何与胤禛相处下去。
“侧福晋,这书您都看了七日了,还没看完吗?”晓月掀开帘子走进屋,带进来一丝寒气。
她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轻轻的放在年馨瑶手边,看着自家小姐日渐消瘦的脸庞,有些心疼。
年馨瑶虽然手里拿着书,但是心思全然不在书上,这书一直翻在现在这一页,再也没继续翻下去。
“晓月,拿把伞给我,我要去书房。”
她将书一合,决心在胤禛回来前再去一次书房。也许这便是自己最后一次去那里了,一个被王爷厌恶的侍妾,又有什么权利再进出那样重要的地方呢?
她眼神一黯,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本书包好,以免它们被雪花侵袭。
“侧福晋,天都快黑了,今儿就别去了,外面雪大路滑,万一跌了可就麻烦了。”晓月劝道。
年馨瑶双目一瞪,“啰嗦什么,赶紧去。”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
“哎呀,我的侧福晋,您好歹也披件披风啊,这么冷的天气,您就这样在外走一遭,非生病不可。”
晓月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儿地给年馨瑶裹上披风,又从外头拿了伞,撑开,继续道:“侧福晋,不如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年馨瑶说完,一手接过晓月的伞,飞快地出了青涟阁,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天总是暗得特别快,从年馨瑶出了青涟阁缓步走到书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她没有带灯笼,举目漆黑一片,只好摸着黑,慢慢推开书房的门。
她还书应该是去书房第二层的,可她却在第一层,胤禛看书办公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路摸索,凭着记忆,终于在胤禛书桌的椅子上坐下。书桌上有一盏灯,火石也在一旁,她将灯火点亮,终于给黑暗带来一丝光明。
书房内没有炭盆,非常寒冷,年馨瑶将披风脱了下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的一物一件还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突然间,她的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她看到靠窗的炕上有一男一女正在执子下棋,女人落子便悔,忙又将棋子拿了起来,男人摇头作势要打她拿棋子的手,最终还是无奈一笑,默许了她的赖皮。
棋盘还是那个棋盘,甚至连上面未完的残局都还在,只是已经没有那一男一女欢笑的身影。
年馨瑶的对面最靠墙的位置有一排架子,上面放满了古董书画,那一男一女又出现了,这回是女子一件一件的欣赏着,绘画精美的花瓶、雕琢精致的玉雕、名家大师的画,男子跟在她身旁逐一介绍,说着这些藏品背后的故事。
画面一转,那处烹茶的小几,还有放在上面的古琴,男人正在给它调音,女人在一旁为他斟上一杯茶,不小心,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滴在女人的手上,烫得她直甩手,男人忙放下古琴拿起她的手仔细查看着,还怪她为何不小心些。
年馨瑶痴痴地望着那个画面,不知不觉站起身朝小几的方向走去。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这样美好的画面,却没有勇气,怕自己的冒失会将画面打破。她抬着手,傻傻地站在原地,直至那一男一女又消失了。
去哪了?去哪了?
年馨瑶着急切得左顾右盼,四处寻找,可书房已经变回冷清昏暗的模样。
忽然,她似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忙转过身去,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原来,那一男一女去了她方才坐着的地方,男人正握着女人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年馨瑶知道,那纸上是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大大小小,布满了整张纸。
“贝勒爷,您的字真好看。”她听见那个女人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满心地欢喜。
她又听见,那个男人也略带笑意地说:“是我们瑶儿的名字好。”
是我们瑶儿的名字好。
这句话彻底将年馨瑶所见的画面击了个粉碎,烛火摇曳,竟在一阵风后被吹灭了。
年馨瑶站在黑暗中良久,目光始终盯在书桌的位置。
这些画面以后都不会再存在了吗?那一男一女,她和胤禛,再不会如此轻松惬意地相处了吗?
她不要,她不要自己孤孤零零一个人,二哥走了,姐姐死了,她亲近的人都离开了她,而这一个,她不想再失去了。
她慢慢蹲了下来,咬着自己的袖管,无声地痛苦起来。
门外似乎风雪更大了,发出一些轻微怪异的声音。
书房的门无声无息的开了,一个身影跃了进来,见到蹲在屋中间的年馨瑶吓了一跳。
他身手矫健,在年馨瑶失声尖叫的一瞬间,将她的嘴捂住了。
年馨瑶被吓得半死,站都快站不住了。她与来人眼对眼的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眼熟,可在黑暗中又不敢确定,直到他轻声开口,这才确定下来。
“小嫂子,是你?”是十三阿哥胤祥。
年馨瑶还被他捂着嘴,只好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胤祥看起来非常疲倦,却很警觉,见书房内的人是她,这才放松了警惕。
他松开年馨瑶,连忙折回门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十三爷,您不是与王爷一同出去办差吗?怎么……”年馨瑶不敢太大声询问,在胤祥神秘兮兮地举动下,也不自觉地将声音降到最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胤祥依旧看着门外,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有人踩在雪上,飞快地向书房这边走来。
会是胤禛吗?年馨瑶瞬间紧张起来,可没多久就被期待所占满。
来人很快就走近了,是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在背上的那人双手垂落,似乎没有知觉,胤祥在见到他们以后,马上奔了出去,一路搀着,一同走进了书房。
这是怎么回事?年馨瑶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可她的眼睛在看清楚那个失去知觉的人是谁时,巨大的恐慌袭满全身。
“王爷!”她终于失声叫了出来。
她这一叫,吓得胤祥又去捂她的嘴,可她拼命挣脱,只想快些到胤禛的身边去。
“小嫂子,等一会再向你解释,但是现在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问,先将四哥安顿好。知道吗?”胤祥的声音沙哑,却非常严肃。
年馨瑶忙点了点头,胤祥松开手,馨瑶忙奔过去。
胤祥和另外那人合力将胤禛扶躺在炕上,示意年馨瑶照看着,自己则在那个放满古董书画的架子处倒腾起来。
年馨瑶没有管他在做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胤禛。他的脸色苍白,头上不停冒着虚汗,嘴唇干涸开裂,甚至都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好像是病了,昏迷不醒,不管年馨瑶怎么在他耳边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半响,胤祥转了回来。他刚才捣鼓的赫然是藏在这书房之中的一间密室,里面五脏俱全,显然是外面房间的翻版。
他拉开年馨瑶,与另外那人一同将胤禛转移到密室之中,随后关上书房的门,将密室的机关回归原样,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十三爷,现在该怎么做?”
密室里已经点上了灯火,照得整间房子通亮,年馨瑶也认出这另外一人的身份,是跟随胤祥的小太监小何子。
胤祥爬起来,走到胤禛躺好的床前,猛然扯开他的衣裳,在那完好无损的衣裳掩盖下,赫然是一条白色绷带,从肩部到腰部,横跨整个胸膛,上面还浸出了血迹。
“究竟是怎么回事?”年馨瑶见胤禛伤得那么重,心疼得不能自抑,对着胤祥连声询问。
“我与四哥办好差事正赶回来,在路上被人伏击,四哥被其中一个歹人用刀砍伤。幸亏他们人数不多,我们才有机会逃出来,否则,今日恐怕我和四哥的命都会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