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和年馨瑶互望了一眼,都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年玉莹会做出去陪伴十三阿哥的决定。
养蜂夹道那是什么地方,不但简陋脏乱,甚至一无所有,比在天宁寺中的生活还要艰苦,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忍受得了。最关键的一点,只要进去就可能再也没有自由。
“姐姐,不可以!”年馨瑶舍不得姐姐去受苦,忙开口阻拦。
胤禛扶着她,防止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伤到自己,转头看着年玉莹,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而且,十三弟未必会希望你去陪他。”
年玉莹心中痛苦不堪,终于明白了十三阿哥当日那个吻包含着多么痛苦的决绝。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下场,才会对她说出那些话来。什么让王爷替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什么就当他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些她通通做不到,她这一生为爱苦苦追寻,若是最终还是随便寻个人嫁了,那还不如真的剃度出家,了断红尘。她更不可能当他不存在,他已经深入她的灵魂,甚至比当初的四贝勒还要深刻,再也磨灭不去了。
“王爷,民女想好了,民女要去陪十三阿哥,此生不悔。”她从天宁寺出来就没再穿那身灰袍,却也没有穿得姹紫嫣红,依旧是一身素淡的装扮,显得清秀可人。她从腰间取下那块刻着凰鸟的玉佩,一边看一边接着说道:“这块玉佩和十三阿哥身边的那块是一对,你们不是说拿着这对玉佩的便是夫妻吗?那么我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与他同甘共苦又有何不可?”
这话如果早一些说出来,可能会被人笑话,笑她异想天开。十三阿哥有家有室,她现在的身份就算嫁过去也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可是,现在十三阿哥落难,他的妻妾只会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却谁也没想过去那个清苦的地方陪着他。就连十三福晋也是如此,否则她根本就不会去找年玉莹了。
在这个时候,年玉莹说出夫妻之言,只能感叹她女子多情,只会钦佩她的勇气,那些逾越已无从去计较了。
胤禛有些欣慰,为十三阿哥守得云开见月明而感到高兴。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对年玉莹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件事只怕谁都插不了手,一切决断只看皇上。”
年玉莹抬起头,面上一片绝望,她又对着胤禛磕了一个头,继续恳求道:“求王爷带民女去面见皇上。”
“姐姐!”年馨瑶慌张地看了胤禛一眼,见他没有任何怒意,稍稍放下心来,耐心劝道:“姐姐何须执意如此,也许皇上只不过是一时气恼,过几日就会放十三爷出来,你再等一等吧。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就连我也要有召才能入内。”
年玉莹又何尝不知道入宫的艰难,更何况,即便是入了宫,又怎么能说服康熙皇帝,让她去陪伴十三阿哥呢。她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忍不住哭出声,那哭声肝肠寸断,令年馨瑶再次红了眼。
胤禛有些心软了,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为了他的十三弟才这般坚持。他想帮她,也是想让十三弟在养蜂夹道中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也许物质上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但精神上却能得到莫大的安慰。
他沉思片刻,开口说道:“你就算进宫,皇上也不一定会愿意见你。你也别着急,这件事,我明日早朝后寻个机会去求求皇上,到时候再说吧。”
年玉莹和年馨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齐齐看向他。
胤禛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十三弟好。”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年玉莹喜极而泣,接连着又磕了几个头。在她心里,只要能让她再见到十三阿哥,就算让她去死,她也会愿意的。
三人又闲话了一会,一同用了晚膳,年玉莹这才告辞离开。
年馨瑶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看向胤禛问道:“王爷可有把握?”
胤禛摇了摇头,“皇父的心思一向难以揣摩,我只能说,要说服他是件极其艰难的事。”
“那姐姐只怕又要失望了。”
胤禛握着她的手,“现在什么都说不准,等明日便知晓了。”
年馨瑶顺势靠在他身上,“那王爷自己也要小心些。”
胤禛点了点头,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年玉莹就到王府来陪伴年馨瑶,私心却是为了等候胤禛带回来的消息。
年馨瑶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既想她得到幸福又不愿她过得太辛苦。倒是她自己不以为然,拉着妹妹的手叹道:“学习佛礼这些年,那些对荣华富贵的渴望都已经抛却,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的,过得清苦又如何?只要心是幸福的,吃在嘴里的是残羹剩饭还是山珍海味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说得是,只要觉得幸福就好。”年馨瑶知道自己无法劝服她,内心中也不想去说服她,也不再劝了,而是吩咐吕湘云进来,翻箱倒柜替她收拾起软细来。
年玉莹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按着吕湘云的手道:“这是做什么?人能进去就很好了,这些东西是万万带不进去的。”
十三阿哥是圈禁,而不是去游玩散心,哪里会允许带那么些好东西。瞧着那个大大的包袱,里面衣裳吃食补品药材样样俱全,年玉莹心里满是感激。对于这个妹妹,她爱过,也恨过,但最终血浓于水,她们还是最最亲密的姐妹。
“瑶儿,若是我能进去,你在外面要好好的,服侍好王爷,保重自己,知道了吗?”
年馨瑶将身子靠过去,吸了吸鼻子,眼睛又湿润了。
“姐姐,咱们好不容易解开心结相见,为何又要分开?瑶儿好舍不得你。”
年玉莹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回道:“我也没有走远,我一直都在。只要你心里想着我,我都会知道的。”
“姐姐,若是十三爷一辈子都不会被放出来,要怎么办?”年馨瑶知道这个话不该说,但是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的。
年玉莹望着她,眼神清澈:“能和十三爷就这样待一辈子,也算了却了我心中对‘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憧憬。这样也好。”
“可是十三爷心中的失落又如何排解呢?”
年馨瑶与十三阿哥也是相交甚密,知道他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个皇子差。康熙皇帝的一句圈禁,几乎已经断了他所有的后路,即便是再有抱负,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了。作为一个男人,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的打击,这是她最最担心的事。
年玉莹知道年馨瑶在旁敲侧击地探她的口风,只怕是胤禛的意思。这个弟弟对他来说非常要紧,他必须确保年玉莹是不是有这个能力保住十三阿哥的精神不颓废下去。若是到头来年玉莹的出现更深一步的刺激了他,那么,胤禛情愿她就此不再出现在十三阿哥面前。
“失落是难免的,但是,你也别小瞧了十三爷。我想,他做这个决定一定是想过了这种可能性,甚至衡量过会不会丢了性命。既然他这么做了,就会有心理准备,他必须忍耐到收获成功的那一天。”
年馨瑶有些好奇:“姐姐,你知道十三爷做了什么事?”
年玉莹摇了摇头,“具体什么事,我并不知道。但是他拿走了玉牌,很明显是针对太子。而如果太子倒了,储位空悬,任何一个皇子都有了机会,你觉得谁更胜一筹呢?”
“姐姐果然想得通透。可是,在王爷心里,那个位置未必比十三爷更重要。”
“正因为如此,所以十三爷知道若是让王爷知晓就成不了事,这才当机立断以身冒险。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王爷觉得哪个更重要的问题了,他若想救十三爷,必定要胜过所有的皇子。也许王爷以前的野心并不明显,但此事过后,就再也不一样了。”
年馨瑶默然,望向窗外的好天气,心里没由来的发堵。
“也许以后换了个大院子,就会想着还不如这青涟阁中的别致清净了。”
年玉莹怎会不知道她的顾虑与忧愁,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曾几何时,闺中的姐妹读着那些流芳百世的爱情故事,便想象着有朝一日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始至终就她一个,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现在的感情倒不是不刻骨铭心,但对方偏偏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拥有了这样好的身份,自然要担负着更重的责任,小到娶妻纳妾都身不由己,成了皇帝拉拢权臣的工具。
“虽不能与他共祭天地,至少当个宠妃也是不错的。”她只能如此安慰年馨瑶了。
年馨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瞧咱们聊着多么没边的事,我希望,我们大家都好好的,身体健康,平安喜乐,便满足了。”
“你的愿望还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姐妹俩笑成一团。
这时,方才被打发出去的吕湘云风风火火冲进来喊道:“王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