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了儿子,棱柱越想越怕,整个人坐立不安。他的夫人陪坐在屋内,也是惊得手脚冰凉。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次又一次的将家族置于险境。我能保得住她一次,保不住她第二次,没想到她被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放出来,却不好好珍惜,不安分守己教导四阿哥,竟然做出这等冒险之事来。年贵妃是那么好诬陷的吗?廉亲王是那么好相与的吗?跟这些人斗心眼,她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棱柱夫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女儿好不容易成了嫔妃,却还那么一意孤行,只想到自己,不顾家人死活,令她无法接受。
这些年来,二夫人因为荣羽这几个争气的儿子,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府中真正的女主人。而她,已经被赶到了西院,孤独地生活。
她天生怯弱,只不过出身比二夫人好些,所以才能嫁给棱柱做嫡妻,刚开始也是琴瑟和谐,不但生下了嫡长子,还孕育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只可惜,大儿子被她宠坏了,俨然成了一个纨绔子弟,逐渐被棱柱厌弃,最终当成了保住女儿的牺牲品。
瑾玉这个大女儿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只盼着她能争气,获得四爷的喜爱,替四爷生下小阿哥。谁知道,大女儿心怀鸿鹄之志,身子却不争气,无法生育。但为了保住地位,也为了争夺宠爱,她做了一件令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无法理解的惊骇之举。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儿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温柔可人的乖女娃,她不顾一切,自私自利,简直就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父亲棱柱只想着家里如何能够飞黄腾达,对嫡长子漠不关心,对二女儿瑾瑜也是毫不在意。是他同意了瑾玉的想法,亲自将胆小自闭的瑾瑜送入王府。他完全不在乎这样的行为是毁了二女儿一生,只要瑾玉能够在王府站稳脚跟,只要能够保住一家老小,损失个女儿又有何关系。
棱柱夫人有些愤愤不平,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对着夫君大喊道:“若不是你宠着妾室,不好好教导荣轩,荣轩怎么会沾染上那些纨绔习性?若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攀龙附凤,瑾玉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荣轩,我的儿子,竟生生被你杀死。你还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
棱柱一脸怒意,将扑过来摇晃他的夫人一把推开。
“你倒怪起我来了,妾室同你一样生了儿子,我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为何你的儿子会变成那样,而荣羽他们却如此能干?慈母多败儿,荣轩从小就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你还好意思怪我!”
棱柱夫人面对蛮不讲理的丈夫,只是哭,恨自己当年怎么就嫁给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棱柱在屋内来回踱步,想要保持住恼怒中的一丝清醒。这样下去不行,瑾玉同年贵妃已经闹得不死不休,再无转圜的余地。偏偏皇上心中在意的只有年贵妃,瑾玉关了那么多年,只怕连她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怎么能有胜算。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棱柱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就这么停下了脚步。
“瑾瑜现在如何了?”
棱柱夫人的哭声刚停歇下来,被他这么一问,又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快说,你现在不说,我派人去瞧,自然也会知道的。”
棱柱夫人脸色发白,不甘不愿答道:“在小庄子里待着,还能如何,日日躲在屋子里,不见光也不见人。”
棱柱沉着脸,又问了这几年的一些细节,这才转身离开。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值得尝试。
棱柱夫人又惊又怕,不知道丈夫突然提起小女儿是为了什么。她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天一亮便张罗着递牌子到宫里求见熹妃。
乌喇那拉舒兰掌管着后宫,对嫔妃的家人也是非常客气,接了牌子也没多想就允了。棱柱夫人给她请了安,全了礼数,这才匆匆赶去永和宫。
“额娘,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钮祜禄瑾玉受了母亲的礼数,忙将她搀扶起来,两人一起坐在暖炕上,叙起话。
棱柱夫人瞧了瞧满屋子伺候的下人,面带忧色,却不言不语。
瑾玉会意,一挥手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
“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亲手剥了个橘子给母亲,关切问道。
棱柱夫人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娘娘和荣羽的事,你阿玛都知道了。”
钮祜禄瑾玉一愣,问道:“什么事?”
“就是……就是关于年贵妃流言的那件事。”
瑾玉收起方才的喜色,面无表情淡漠道:“知道就知道了,难道他不希望年贵妃倒霉,不希望年家倒台?”
“你阿玛这人你还不清楚吗?只要危害到家族的事,他一概都不允许发生。昨日年大人来家里来大闹,还打了荣羽,你阿玛这才知道荣羽在您的授意下做了些什么。”
“荣羽可有事?”对于这个无条件支持她的弟弟,她还是很看重的。
棱柱夫人急了:“娘娘,现在可不是荣羽有没有事的问题,而是您有没有事的问题。”
钮祜禄瑾玉乐了,嗤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事?皇上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本宫身上。再说,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皇上也表了态,已经再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说到这里,觉得颇有些可惜。
“皇上会不会查到您这里,奴才不知道,但是你阿玛似乎不会善罢甘休。”棱柱夫人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所以才会巴巴地赶进宫来提醒。
瑾玉果然如临大敌:“阿玛想如何?本宫现在贵为熹妃,膝下又有深受先帝喜爱的四阿哥弘历,这难道对钮祜禄氏没帮助吗?只有本宫好好地待在这个位置上,家族才有扬眉吐气的机会,阿玛还不满足吗?”
“你阿玛说你心太大,凡事不顾家族,只顾着自己。”棱柱夫人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起来。
“啪”的一声,钮祜禄瑾玉抬手拍在了小几上,起身怒道:“阿玛何时如此目光短浅了?本宫若不这么做,难道眼睁睁看着年氏一族平步青云?难道眼睁睁看着福慧阿哥成为太子?”
“娘娘息怒。”棱柱夫人吓得连忙起身跪了下去。
瑾玉见母亲惶恐的模样,心里一软,连忙将她扶起来,“是阿玛要额娘进宫来劝女儿的吗?”
棱柱夫人摇了摇头,脸色越发难看,“你阿玛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了瑾瑜的事,问得甚是仔细。”
“瑾瑜?”若不是额娘提起,钮祜禄瑾玉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了。
她仔细思索着阿玛这一举动的深意,越想越觉得不简单。
阿玛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做女儿的非常清楚。这是个连自己唯一的嫡子都能下得了手的无情之人,当初他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觉得她更有利用价值罢了。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嫌自己不受控制,就想送另一个女儿入宫,让这个可以受他控制的女儿替代她继续护佑家族?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贵族世家经常会如此,为的就是稳住权势。只是瑾瑜有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怎么可能被送进宫来。
棱柱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多半是埋怨妾室骑到了她的头上,她那几个儿子如何如何嚣张,如何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等等。钮祜禄瑾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却还在揣摩阿玛的意思。
他当初厌弃大哥,就将大哥赶出京城,不准他回来。后来因为自己被陷害,为了保住她,父亲亲手杀了大哥去雍亲王府请罪。如今,他也嫌弃她了,那么他是不是也要像对待大哥那样对待她?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便不是想送瑾瑜入宫争宠那么简单,而是……
脑海里突然一阵电光火石,她猜测到了阿玛的用意。他竟然是想让瑾瑜变成她,代替她活在紫禁城中。而自己,一定会像大哥那样,消失在世间。
钮祜禄瑾玉勃然大怒,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狠决,只要违背了他的意思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如他所愿,她要好好的活着,等着年馨瑶的死期。她要将弘历抚养成人,再看着他登基为皇,自己安稳的做个皇太后。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既然她已经知道了父亲的计划,那么就等着瞧,瞧瞧谁的手脚更快一些。
瑾瑜是她的亲妹妹,是一胎而生的双胞胎。但她完全不会顾及瑾瑜的人生,她想的只是她自己。她忘记了,其实她的行为和父亲多么的相似,都是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她才是完全继承了父亲性情的孩子。
看来,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了。
她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陪着棱柱夫人东拉西扯,又一同用了午膳,这才送额娘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