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带着疑惑将玉牌翻了过来,只看了那一眼,就险些将玉牌摔回盒子里。
满族原是游猎民族,马背上讨生活,而他们的伙伴是一种异常凶猛的老鹰,称作海东青。所以,海东青也是满族人的图腾,此时此刻正印刻在这块玉牌上。
一边是准葛尔的狼图腾,一边是大清的鹰图腾,原本势不两立,却被同时雕刻在一块玉牌上,所代表的意义显然非同寻常。
难道,这块玉牌代表的是联盟?
胤禛有些不敢想下去,忙谨慎地将玉牌放回盒子中,一时也不敢开口了。
康熙皇帝仔细瞧着他的神情,一个细节也没有错过。当时十三阿哥拿着这块玉牌来找他,他也是吃了一惊,随后就开始不断揣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敢以大清的名义与准葛尔部落结为同盟。
关于这块玉牌的来历,十三阿哥说得并不详尽,很多细节都被他含糊地带了过去,比如年玉莹的死而复生,他怕另生事端,直接就隐瞒了下来。前半段他说了实话,玉牌的确是年馨瑶捡到的,也是直接导致年玉莹死亡的原因。而后半段,跳过许多细节变成他收了年玉莹的遗物,最近翻看时才突然瞧见这块玉牌。
这样的解释本就漏洞百出,没有什么说服力,康熙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当十三阿哥请命去调查此事时,他也顺水推舟的准许了,并嘱咐他不可对任何人泄露机密。
他不放心十三阿哥单独行事,便暗中派了大内侍卫尾随其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详详细细记录下来,飞鸽传书回来。
康熙知道一废太子之时,他的儿子们就都有些不安分,即便后来又复立了太子,皇子间的暗斗已经根深蒂固,无法阻止。现在的他,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儿子们的管控已经从明面上转为暗处,不动声色地掌握着一切。
眼前这个四儿子,他还是颇为欣赏的。宫内宫外都称呼他为铁面四爷,有时候他也的确怪他不够圆滑,不讲情面。但偏偏是这样的性格,所办的差事就算再难啃,也被他啃得干干净净,着实办了些实事。从前,他一心一意辅佐太子,与太子的关系甚是亲密。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情愿成日躲在自己府中陪着个妾室,也不肯在宫中多留半刻,更谈不上为太子排忧解难了。
太子的行径的确可恨,但康熙皇帝更在意旁人如何看太子,因为那是将要继承他皇位的儿子,他不想被人诟病不得人心。
事实上,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废而复立太子的举动已经伤害了胤礽的威望,但他毫无办法。一边是自小就疼爱的继承人,一边是大清江山,他的选择已经到了这种决绝的地步。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块玉牌,显然是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取太子而代之了,甚至是想取他而代之,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会不会是眼前这个儿子?他并不知道,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从小时候那一句“喜怒不定”后就非常不了解。说他没有企图心吧,他府里几个谋士都是不出仕的人才;说他有企图心吧,当初废太子之后,他上书极力保荐太子,恳求他给太子一次机会,并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辅佐,绝无二心。他最近几年简直无欲无求到了极点,一下了朝办完了差事就回府守着那个年轻貌美的侧福晋,任何官员的邀约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也就露个面,说不上几句就离席回家。
有时候,康熙皇帝看着那些个描述胤禛的密折,都忍不住皱眉头,怎么会有这般无趣的人。
到底会不会是他呢?
当然不会。这是康熙皇帝心里的定论。
这件事本身就是十三阿哥提出来的,而他与他四哥从来就是形影不离的要好,怎么可能会出卖他。他们俩的兄弟之情,康熙还是愿意去相信的。
康熙坐在椅子上喝茶,胤禛垂首站在一旁,乾清宫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砰”的一声脆响,那是茶盖敲在茶盏上发出来的声响。康熙就在这声响后开了口。
“你府里那丫头怎么样了?伤养得如何?”他忽然转移了话题,令胤禛有些不解。
不解归不解,但还是要回答的,胤禛便躬了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瑶儿身子虚弱,伤势好得不快,还在休养中。”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气,若不是这三番两次的折腾,说不定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康熙皇帝“嗯”了一声,看了眼手中的折子,又道:“过段日子,年羹尧就要回来述职了,他们兄妹许久未见,到时安排见上一面,也能纾解那丫头的心情。”
“谢皇阿玛体恤,儿子会好好安排。”
“好了,没事了,你回去吧,免得等会落了钥,还要在宫里住一晚。”
胤禛顺从地道别,慢慢退出了乾清宫。
就在他的身影完全退到殿外时,他听见康熙对他说了一句:“没事也多往永和宫走走,这一点老十四做得比你好。”
胤禛默然,又在殿外行了行礼,这才迅速离宫而去。
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石明卜现在的住所找年玉莹,他需要解开心头的疑惑,当年事关这块玉佩,年玉莹可能还知道些什么。
他下午派去的下人已经过来了,住所也热闹了不少。可是天色已晚,年玉莹这些年习惯了简单的生活,早早上床休息,这时被丫头唤醒,忙起身穿衣梳妆。
胤禛站在院中等候,看着月色正好,心里却没有来的紧张。他隐隐觉得十三弟并不是那样莽撞的去做这件事,而是有他的考量。但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让王爷久等了。”年玉莹未施粉黛,只披上简单的衣衫,匆匆开门出来。
“十三弟,他的确外出办差了,不过事关机密,所以就连我也不知晓。”
年玉莹以为他是特意来告知此事,有些不好意思:“辛苦王爷了,十三爷平安,民女也就放心了。”
“他安不安全我并不知道,但是关于你给他的那块玉牌,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年玉莹又觉惶恐,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块玉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瑶儿头部受伤,民女替她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你为什么没有拿出来,反而自己收着?”
年玉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民女以为这是王爷送给瑶儿的信物,当时心里颇为嫉妒,瑶儿也一直未醒,所以贴身收着,没有拿出来。”
胤禛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你遇到黑衣人时,可有将玉佩拿出来?”
年玉莹点了点头。
胤禛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也莫担心,十三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年玉莹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安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忧。可是她也知道,再担忧也无济于事,唯有耐心等待,等到十三阿哥回来,她便对他表明心迹。
她不想再纠结下去,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他。她不想再错过,不想再蹉跎光阴,就算她再失败一次又如何,大不了终身不嫁,陪在父亲身旁。
“王爷早些回去吧,瑶儿一定在等您呢!”
胤禛点了点头算是告辞,便转身离开。
年馨瑶果然还没休息,靠在床上等待胤禛归来。
胤禛送她回来又匆忙离开后,她就一直在想,在回忆,当初那段遗失的记忆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每每回忆到这一段时,她的头总是剧烈的疼痛着,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当胤禛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张苍白的面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胤禛顿时紧张起来。
年馨瑶死死抱住他的手臂,恐惧得浑身发抖。
“是太子,是太子的。我看见了。”
胤禛搂着她,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小心问道:“瑶儿,你在说什么?”
“妾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了。”
胤禛也是见过她头疼欲裂的模样,脸色一白,怪道:“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可是,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继续说道:“那日妾骑马去那个山头散心,准备下山的时候,马受了惊跑了,妾摔进了草丛中。那个时候,忽然有人来了,是两个人,说是什么东西不见了,然后妾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他说‘你与我准葛尔结盟,不可毁约。’妾好奇,看了一眼,发现……发现其中一个人竟然是太子。王爷,太子与准葛尔的人……”
她的话说到后面突然降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一样。
“玉牌就是你在那个时候捡到的吗?”
年馨瑶点了点头,眼睛里布满了仓惶。“十三爷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离开的?”
胤禛点了点头,顺手搂住了她。
“别害怕了,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