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馨瑶当然知道她在感慨什么,也心有戚戚焉,放下正准备给她夹菜的筷子,脸色也沉闷了下来。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来,快些趁热吃,别辜负了如此美味佳肴。”瑾玉自会察言观色,忙动手布起菜来。
两人吃吃聊聊,气氛也终于轻松起来。
“今日出府所为何事?”钮钴禄瑾玉知道她昨日回门,可今日外出却不知道为何缘由,此时没话找话,问出了口。
年馨瑶出府是胤禛特许,就连福晋那也没特意去通告一声,所以府内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今日二哥启程去四川赴任,我去送送他。”年馨瑶说出这句话非常平静,内心也再没有任何悸动。
瑾玉一愣,年羹尧原为内阁学士,如今外放为官,只怕是康熙有意打磨淬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她脸色一暗,又想起自己那个没用的哥哥,如今被父亲打发的远远的,好吃好喝养着,只是再不敢让他回家,生怕给弟弟们作出坏榜样。
年馨瑶的命终归是比自己好的,她想。
“年二哥才识过人,武艺超群,自然是要出仕为官的,真是恭喜妹妹了。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想当初,妹妹可说过非他不嫁的呢!”
年馨瑶听见钮钴禄瑾玉恭喜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可末尾一句,却让她变了脸色。她站起身,面色严肃,指着晓月和红菱道:“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出去守着。”
钮钴禄瑾玉也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一脸的惶恐,快步走到门口,见外面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她见着两个丫头走出去带上门,这才不好意思地走回桌旁。
“侧福晋,妾说错话了,您放心,红菱是不会乱嚼舌根的。”
“姐姐快别这么说,我并未怪你。”
年馨瑶苦笑着摇摇头,拉着她重新坐下,这才开口道:“我与二哥永远不可能,否则也不会嫁进贝勒府了。”
对于瑾玉,她是全然信任的,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何?妹妹不是与我说过,你们姐妹都是年家养女?那嫁给年二哥又有何不可?”
年馨瑶不答,依旧在笑,却充满了哀伤。
“可是年二哥心有所属,一早就喜欢上那个纳兰家的小姐?”
年羹尧迎娶纳兰初语,这事在她们格格间也有讨论,皆以为算是两个家族强强联手的象征。
年馨瑶依旧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气氛又沉闷下来。
钮钴禄瑾玉深知自己的身份,既然年馨瑶不愿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可是这话题摆在这,不上不下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她踌躇之时,年馨瑶开口幽幽道:“原以为只是年家养女,可没想到,却是父亲的私生女。若是姐姐还活着,知道了这个消息,怕是会很开心,而现在嫁入贝勒府的只怕是她而不是我了。”
一句话震得钮钴禄瑾玉半响没回过神来。
年馨瑶和年玉莹并不是来路不明的年家养女,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吗?原来,这唯一她能胜过她们的一点都没了,她被彻彻底底被压在了下风。
这个话题终究是没有再继续下去,两人草草又聊了会,便叫丫头进来收拾残局,上了茶。
钮钴禄瑾玉正组织措辞准备告辞之际,就听见屋外吵吵嚷嚷的,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人。
青涟阁的两个粗使丫头一脸委屈地小步跑到晓月身边说着什么,令晓月脸色一变。
年馨瑶和钮钴禄瑾玉自然被这动静惊动了,结伴走到门口,就发现李心莲领着一干格格,还有各自的丫头婆子,将青涟阁的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李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年馨瑶皱了皱眉,显然不喜这样的场面。
李心莲瞅着她那副迷茫中带着些许厌恶的表情,心里更加来气了。
年馨瑶一进府就备受贝勒爷宠爱,自从嫁进来那晚开始,贝勒爷就没进过她的院子半步,就连年馨瑶昏睡不醒,也是夜夜守在这青涟阁中,哪里都不去,就连福晋差人去劝说,都浑然不理。
她就不明白了,这年馨瑶有什么好,竟然令贝勒爷痴迷到这种程度。想来贝勒爷如此冷峻之人,每回她都要费劲全身解数,才能争得府内令人艳羡的宠爱。可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获得,她恨得几乎银牙咬碎。
可贝勒爷日日守着这个新婚的侧福晋,她又能如何呢?只有身边的贴身丫头流云知道,这几日,她手里滑落的杯盏有几个,首饰盒里扔坏的珠钗有几支。
真是个狐狸精,姐姐如此,妹妹也如此,都是来与她作对的,她愤恨地想着。
昨日回门,福晋送的那些礼可是从她院子门前过的,她在里头瞧得一清二楚。那一箱箱里装着的可都是稀罕物,福晋竟然眼都不眨地送去青涟阁给年馨瑶当回门礼。她当时心里还想着,年馨瑶若是识趣,如此重的礼定会替家里回绝,可没想到,年馨瑶就如此坦然地运上了马车送回了娘家。
想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就连回门都没回成,害得街坊邻居都在笑话她娘家没地位,四皇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些事已经成了她心中永久的伤痛,若是没人提起还好,可现在,明摆着贝勒爷已经被年馨瑶迷惑住了,什么没规矩的事都能做出来,这怎么能不让她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呢?
是的,李心莲已经失去了理智,这一点就连她的跟班宋宛如都感觉到了。
宋宛如一脸局促地站在她身后不做声,也希望她不要想起自己来。贝勒爷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偏偏李心莲如此自不量力,扬言要来教导年馨瑶规矩,还拉上她们几个格格同来,这要是被贝勒爷知道了,大家都完了。
和她一样心思的,还有武子萱、耿语宁,两人都怕得要命,大热的天气,站在那里却浑身发抖。嫁入府中多年,贝勒爷的脾气多少是知道一点的,那震怒时的可怕,是她们无法去承受的。
方才在路上,耿语宁瞧见一向跟李侧福晋一个鼻孔出气的宋宛如一声不吭,心里早骂了她千百遍。再看看武子萱那副担惊受怕,脸色惨白,几乎快晕过去的模样,只好自己鼓起勇气提醒李侧福晋。可谁知,这不识好歹的李侧福晋竟然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也同钮钴禄瑾玉一样,成了年馨瑶的走狗。
她还说,她是要去教年馨瑶规矩,又不是找她麻烦,怕贝勒爷做什么?
耿语宁欲哭无泪,这……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李侧福晋这般的天真烂漫呢?
“做什么?你还有脸问我?给我跪下。”李心莲又走近几步,抬手指着年馨瑶,手指上的护甲几乎戳中了年馨瑶的鼻尖。
年馨瑶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莫名其妙地问:“我为何要跪?”
“身为府中妾室,不经由福晋同意,自由出入贝勒府,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伤风败俗之事,简直有辱贝勒府的门楣。福晋病中,将府内事务交由我打理,我自然有权过问。你今日犯的错本该关进佛堂反省,念在你是初犯,又刚进府不懂规矩,便罚你跪在院中,以示惩戒。还不快给我跪下!”
李心莲身后众人听见她的话,都倒吸了口凉气,这李侧福晋是铁了心的想让年侧福晋难堪啊!
年馨瑶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身侧的钮钴禄瑾玉已经上前替她说话了:“李侧福晋,年侧福晋外出自然征得了贝勒爷的同意,怎能说出伤风败俗有辱门楣这种话呢?”
李心莲不敢明着动年馨瑶,但钮钴禄瑾玉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见她跳出来抢白,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瑾玉脸上,顿时紫红了一片。
“你干什么?”年馨瑶奋力推开李心莲,转过身查看瑾玉的脸。
她没注意,她刚才一推用力过猛,而李心莲又毫无防备,竟然站立不稳,向后仰倒跌了下去。
李心莲本就不得人心,挡在她身后的一个也没有,大家都装作来不及搀扶,让她结结实实跌了一跤。
这一下,她更加愤怒,麻利儿地爬起身,一边喊着宋宛如:“给我抓住钮祜禄瑾玉。”一边上前撕开年馨瑶,对着瑾玉的脸又扇了几个耳光。
年馨瑶急了,她瞧见钮钴禄瑾玉完全挣脱不开两人的前后夹击,已经被扇得摇摇欲坠,忙上前想要护着她。
可惜没有用,她身子虚弱无力,个子也比不上那两个人,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她们俩的丫头晓月和红菱,自然是被李心莲和宋宛如的丫头死死地拉扯住,根本帮不上忙。
只听见“扑通”一声,年馨瑶跪下了。她拽着李心莲的裙角,哽咽着祈求:“别打了,求你别打了。姐姐息怒,妹妹认错了,妹妹跪下了,求姐姐别打了。”
她的话刚落音,李心莲就松开了钮钴禄瑾玉,害她突然没了支撑,一下跌坐在地上。
年馨瑶紧紧地搂着瑾玉,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