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里,云政父子一大早就离府了。等云初浅睡醒后,就有管事嬷嬷来报说云政为她请的嬷嬷已经到府中了。
云初浅让人把那嬷嬷带到她面前。她入目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长相普通。不过一双铜铃眼格外的引人注目。她感觉到云初浅正用目光在打量她,便主动开口说,“老奴夫家姓厉,相熟的人都唤老奴一声厉嬷嬷。”
云初浅点点头,厉姓在越国是个大姓,越国皇室就姓厉。东靖国靠近越国的边境也生活了许多姓厉的百姓。
“厉嬷嬷,浅浅年纪轻,以后可能有很多事需要厉嬷嬷帮忙操心。”云初浅向厉嬷嬷恭敬的作了个揖。她听她爹说过。这厉嬷嬷年轻时是在宫里呆过几年的。离宫后嫁了一个夫君,夫君却在战乱上丧了命,未曾给厉嬷嬷留下一男半女。这些年厉嬷嬷一直在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做管事嬷嬷。
据说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半年前生了场病没了。厉嬷嬷因为先前得罪了那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也被赶出来了。他爹的一个门生和厉嬷嬷是远亲,看厉嬷嬷可怜就推荐她来忠勇侯府。
厉嬷嬷会武功,高门大户后院的那些肮脏事她也见过不少,她爹觉得鸳鸯年纪轻,其他丫鬟又都比鸳鸯年纪还小,有时候不能很好的帮她,便重金请了厉嬷嬷。
厉嬷嬷抬头,目光飞快的瞥了云初浅的脸一眼,眼底有深意在翻滚。又好似怕被人发觉她的异常,她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又去观察她的一颦一动,见她举止合度,温娴恭谦,心里对这个小姑娘便多了些好感。她回施以一礼。淡声道,“老奴以后还望大小姐多家照拂。”
因为是刚进府的嬷嬷,云初浅对她品性什么的还没有摸清。也暂不会把想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办。她唤来府里管事嬷嬷,让她带着厉嬷嬷现在府里熟悉个几天。
管事的嬷嬷才刚把厉嬷嬷带下去,二门处就又有一个丫鬟急匆匆来报,“大小姐,不好了……老太太带着二府的小姐……来我们府上,到门口时遇上了……前二府夫人,现在两方人在大门那里闹起来……”
丫鬟一路跑来,早已经气喘吁吁,所以说出的话难免有些云里雾里。云初浅却是听明白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祖母和蒋氏在大门口遇见两方人便吵了起来。
云初浅带着几个丫鬟赶忙向大门口走去。她们一行人刚到二门,就听到大门处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云初鸢蛾眉轻轻一蹙。
“蒋氏,你还有脸到我们云家来啊。你瞧你干的那些好事,把博渊害苦了。”门口云老太太尖厉的声音传来。
蒋氏似乎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回应着,“我为什么没有脸来云家?你们云家人做的那些勾当把我害苦了。”
接着又有云初鸢柔泣的声音传来,“娘,你别跟祖母闹了。祖母她老人家是咱们的长辈……呜呜……”
云初浅听着这三人的吵闹声,脑子都要大了起来。她们吵架不去尚书府吵,偏偏往忠勇侯府门前一站,这不是让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看他们忠勇侯府的笑话吗?
赶紧戴了一顶帷幔,她领着丫鬟出了大门。门口这时已经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有眼尖的瞧见云初浅走了出来,便嚷了声,“你们快看!云大姑娘出来了!”
被人这么一喊,人群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落在聘聘婷婷走出来的云初浅身上。昔日这个被人讥笑为东靖国第一草包女的她今天穿着一袭藕色长裙,,腰间是同色的腰带,芊芊细腰不盈一握。
虽是看不清她的脸,可光是她那纤细如柳的腰,就让人对帷幔下那张脸浮想联翩了。
蒋氏不知道云凌背地里谋划的那些事情。她只以为白氏把云初浅和云初鸢这对姐妹对调了而已。既然云初鸢不是她的女儿,那云初浅自然就是她的女儿了。
虽然被当今的皇太后厉声警告过不能把云凌做的那些事情透露出去。可蒋氏到底是一介妇孺,她又怎么舍得就此不和她的“亲生女儿”相见。
刚和离的那些日子,她几乎天天都让人给云初浅下拜帖,想邀她见面。奈何都被云初浅给拒绝了。后来云初浅父女三人离开汴梁城,这一去就是一年多,蒋氏更是望穿秋水。
听说云初浅回来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里就让人准备了马车,要亲自来见她。冤家路窄,她的马车刚停到忠勇侯府门口,对面云老太太带着云初鸢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两方人相见,话不投机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云初浅在云老太太和蒋氏面前站定,“祖母,婶婶,浅浅知道你们因为二叔的事多有过节。大家曾经都是一家人,看在我爹做人素来公正的份上,祖母和婶婶就给浅浅一个薄面,咱们有话进去说。”云初浅开口强调这两方人吵架是因为云凌,和云政没有关系。
云初浅终于肯来见蒋氏了。蒋氏一时眼眶泛酸,目光自是眼巴巴的黏在云初浅身上,更恨不得唯女儿命是从。她当即就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闪烁,“好,好!都听浅浅的。”
云老太太将蒋氏脸上的反应收入眼底,心头那是极为不悦的。云凌被贬官,她一直认为罪魁祸首有二。一是她狠心的大儿子,二便是蒋氏。
出嫁从夫,蒋氏既然嫁给了她的博渊,那自然就是他博渊陪衬品。博渊做错了事情,她这个当妻子的不想着帮丈夫遮掩,倒还把这等肮脏之事捅到皇帝皇太后面前,害的她儿子就此遭难。
眼下云老太太见云初浅看见蒋氏,竟没有和她们一起对蒋氏同仇敌忾,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一时便从齐子里发出冷哼声。扶着云初鸢的手一脸傲慢的先进了忠勇侯大门。
蒋氏跟在她们身后也进了忠勇侯府的大门。
终于把两尊佛请到府里了,云初浅眼睫眨了眨,对鸳鸯轻声嘱咐着,“让人去把咱们云家大族长请来。”蒋氏好打发,她怕她的祖母一大早带着云初鸢这朵苦情小白莲上门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让人去把他们云氏一族的大族长请来以备不时之需。
鸳鸯点头退下,又去吩咐大门口的一个小厮去请人。云初浅这才微整了整衣服,也走进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一关,街上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见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一时也散开。
后院客厅,云初浅命人准备茶点后刚要跨步走进客厅,就听云老太太又和蒋氏激烈的争吵了起来,“蒋氏,你个丧门星。博渊和你和离后日子过得可潇洒了。倒是你,人老珠黄,再嫁也顶多给那些六七十的老头做填房。”
云老太太太厌恶蒋氏了,说的话便也刻薄起来,和她的身份极为不符。
蒋氏本来要回呛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已经跨步走进来的云初浅。她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就又轻咽下,只攥着一块手帕低头轻泣,眉宇间满是委屈和不甘。
云老太太以为自己把蒋氏训的哑口无言,越发得意起来。又冷哼着对走进来的云初浅命令道,“浅儿,祖母看见蒋氏就烦,你不要再让祖母见到她了,真是糟心的很。”
厅里一众丫鬟们见云老太太用使唤下人的口吻使唤云初浅,心里便对这个云老太太没有了什么好感。
云初浅伸手摘下头上戴着的帷帽,露出她那张光滑无瑕的脸。蒋氏一看,脸上立即就浮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来,疾步奔到云初浅面前,轻抖着身子激动的互搓着双手,“太好了,太好了!菩萨显灵,终于让你治好脸上的疤了……”
云初浅对蒋氏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对这个亲生母亲生不出什么亲近之意,一方面又觉得她也是可怜人。想了想,她觉得一直这样避着蒋氏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她还是得要和她说清楚。
但有云老太太和云初鸢在,她也不方便直接说。于是,她道,“婶婶,祖母今天登门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和浅浅商量。等浅浅招呼完祖母再来和婶婶好好谈一次,好吗?”
蒋氏见她小脸如最上等的白瓷,清澈的瞳仁里浮着浅浅的笑意,雪肤花容,让她恨不得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给她。
当下就攥着手帕轻点了点头,“好,好。我可以等的……”
蒋氏这么好说话,云初浅轻点点头,便让丫鬟们先将她领到隔壁的偏厅休息。
没有了蒋氏,云老太太和站在她身侧给她揉肩的云初鸢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是厉声对云初浅道,“浅儿!你还不给我跪下认错!”
云初浅心里哂然一笑,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白氏。
“祖母,浅儿有何错要认?”她像一株长在悬崖边的傲梅,迎风绽放。
云老太太下一刻手里拄着的拐杖就向云初浅身上砸去了。鸳鸯可不会让云老太太伤害到云初浅,在那拐杖快打到云初浅身上时,她伸手接住了。
恰好此时,又有丫鬟将刚泡好的茶端了上来。一时间茶香弥漫整个客厅。云老太太端起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品了一口,唇齐间生了香,比尚书府日常喝的那些茶好了太多了。
云初鸢本是等着云老太太发飙治云初浅的。可见一杯茶就让云老太太分了心,她黑翘的睫毛眨啊眨,美丽大眼睛里眨出了点点泪花,又将手里的帕子轻捏,她“嘤嘤”而泣,“大姐姐,你治好了脸上的伤疤,鸢儿很为你高兴。只是……昨天毕竟是鸢儿的及笄日,大姐姐你也是姑娘家家的,你该知道这一天对咱们这些闺阁女子有多重要。可大姐姐你……呜呜……你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还去鸢儿的及笄礼上跟鸢儿抢风头……呜呜……”
我去!云初浅已经被云初鸢给雷到了。难道不是云初鸢用了美人计让太子派人“请”她去的吗?怎么从她云初鸢口里说出来就成了她主动要去抢云初鸢风头了?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真是让她叹为观止了。
“二妹,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厚道了。一,我刚回到府中,太子就派人来请我去尚书府。二,我去见了你后为了不打扰你们的兴致我就主动说要去给祖母请安,那时是你拉着不让我走的。三,你说给我寻觅个神医,我……”
“呜呜……”云初鸢根本不想让云初浅把话说完,她垂着眼眸,手中的帕子不停的在眼眶周围轻揉着,很快就把眼眶揉的通红。
“大姐姐,你别说这些好吗?你越说鸢儿越是觉得心寒。鸢儿听人说大姐姐回府了,想着姐妹情深,鸢儿的及笄礼姐姐怎么能不参加,这才麻烦太子殿下派人去请姐姐的。可是大姐姐……你说你不想抢我风头,那你为何那天穿了和鸢儿同色的衣裳……呜呜……”
在云初鸢细碎的呜咽声中云初浅俨然已经又化身为一恶毒、阴狠的堂姐。云老太太见不得云初鸢哭,她一哭,云老太太额头处也有青筋迸现,沉着脸就向云初浅吼着,“还不给我跪下,快点给鸢儿认错。”
云初浅已经被这两个胡搅蛮缠的人气的都无语了。
“祖母,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浅浅真的做错了事,那浅浅现在自然是愿意向二妹认错的。只不过浅浅对昨天的事问心无鬼,浅浅不认错!”
“啪!”云初浅的话刚落下,云老太太就已经把手里端着的青花瓷茶杯重重的往地上一摔。瓷器落了地,很快的就碎开了。
云老太太睁大着眼睛,又向云初浅发泄着怒火,“快向鸢儿认错!不然今天即使你爹来求我,我也会把你这个上不尊长辈,下不护弟妹的不肖子孙扔去家庙。”
云初鸢长长的睫微微一垂,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恶毒。
云初浅小脸上已经罩上了寒霜,一点都不妥协的说着,“祖母,浅浅已经让人去请老族长了。要不要把浅浅扔去家庙,还要老族长再来做决断。”
云老太太仗着云政云向北父子不在,就觉得整个忠勇侯府她最大。冷不防的听云初浅说她让人去把老族长给请来了。云老太太这一听就炸了。
她年轻时老族长就总是嫌她上不了台面,处处给她脸色看。后来是她嫁的夫君立大功,她才跟着翻身的。眼下云初浅不跟她商量一声就直接让人去把老族长请来,一想到老族长来了她肯定又要丢脸,她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们这些丫鬟都给我听好了,赶紧给你们小姐去收拾些衣服,等下就让人送她去城外的家庙!”云老太太的声音尖锐粗嘎,刺的人耳膜生疼。
云初鸢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又转了起来,她似乎嫌云初浅还不够惨。又咬着樱红的唇瓣,柔弱无辜的煽风点火,“大姐姐,咱们既然是堂姐妹。只要你跟鸢儿认声错,鸢儿会和大姐姐像以前一样亲昵的。”
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她眼角余光往云老太太那张满是愠怒的脸庞上觑去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就轻覆在云老太太肩上,娇弱如柳的说着,“祖母,你别生大姐姐的气了。大姐姐这人虽然历来要强,但心里还是有您老人家的。”
抿了抿唇,她挺直脊背,向厅里的丫鬟们道,“再去沏杯茶来!”
一众的丫鬟已经被这一对祖孙给恶心的要吐了。但碍于云老太太的身份,还是很快有人端来了一杯热茶。端茶的丫鬟刚要把茶送到云老太太面前,云初鸢就抢先一步从那丫鬟的手里接过茶了。
众人以为云初鸢会把那新泡的滚烫热茶送到云老太太面前,不曾想她端着那茶就走到云初浅面前,睁着一双氤氲了水汽的美丽眼睛柔柔道,“大姐姐,你就端着这茶给祖母老人家认错吧。”
云初浅眼里闪烁着清明的眸光,勾着嘴角幽森森的去看云初鸢。
这小白莲在打什么算盘,她很清楚。
云初鸢又将手里的茶杯往云初浅面前一捧,语气嘤咛,“大姐姐,你就不算不想跟鸢儿道歉,那给祖母敬茶那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见云初浅还是不肯来接她手上的茶杯。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就快速的掠过一抹狠色,手一抬,就先把茶杯往云初浅右手轻轻一塞,继而又故意一用力,要将茶杯往她自己玉白色的手背一倾,茶杯里滚烫的热茶眼看就要溅出来……
云初浅早就知道这朵小白莲最会用苦肉计博同情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抬起左手就猛的往云初鸢虎口处用力的劈去,云初鸢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一松,手里端着的青瓷茶杯就落了地,溅起几滴水珠,落到她的手上。
“啊!”虽然只是有几滴水珠溅到她的手上,云初鸢还是夸张的痛呼出来,指责起云初浅,“大姐姐……我只是让你给祖母敬茶赔礼而已……你至于心狠到故意用茶来泼鸢儿……呜呜……”
云老太太在听到云初鸢的痛呼声时,就像离弦的弓箭“蹭”下从座位上站起身紧张的奔到云初鸢面前。又听云初鸢指责云初浅故意拿热茶泼她,云老太太胸膛口燃着的火就往外拱了,她一脸狰狞的抬起手臂,就要往云初浅白嫩的脸颊上痛打去。
云初浅真的已经忍够了。在云老太太近身要打她的脸时,她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个点子。趁着她高举的巴掌没有落下,她一边将鸳鸯推开,一边又伸手去扯头上戴着的发钗。
一年前,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果不是萧云霁几次出手相救,她早就被害了。这一年在外游历,她看了很多医书,又和薛平学了很多。薛平也曾教会她几套危难时用来对付敌人的针法。所以她有了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
后来云向北怕她这样携带不方便,便让能人巧匠专门给她设计一套发钗。平日里可以把银针藏在发钗里,需要时就可以触动机关来取出这些银针。
“你个黑心的不孝子孙!”云老太太破口大骂,为了能打疼她的脸颊,云老太太又欺身往云初浅身前一站,手一抬就恶狠狠的往云初浅脸颊上抽去一巴掌。
几乎是在她的手落到云初浅脸颊上之际,云初浅手上捏着的一根银针就往云老太太胸口的膻中穴扎了去。
云老太太身子像是被闪电电了下,猛打了一个激灵。顿时呼吸困难、心跳加快、头晕目眩起来。门口这时传来丫鬟的通禀声,说是把云家老族长给请来了。
云初浅眼睑一垂,趁着她和云老太太挨的近,已经又趁着众人不注意,手一动,将银针从云老太太胸口的膻中穴取出。可云老太太在经历过短暂的怔愣后,整个胸膛口就像是火山喷发了一般,翻滚起熊熊火焰。
她眼睛瞪的无限大,眼白处被猩红血丝所覆盖,脸上满是横肉,像是发了狂似的突然就伸手去掐云初浅的颈项,嘴里用污秽的话语骂着,“你自己不知廉耻已经和晋亲王不清不楚……害的我们云家人都跟着你被人嘲笑……可你这样的小贱人竟然还要来害鸢儿……鸢儿是谁?鸢儿那可是太子殿下看重的未来太子妃……鸢儿是我们云家人的骄傲……鸢儿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拿你这条贱命去给抵都不够……”
云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看到云初浅那张脸她就火大,心烦气躁之下,她就恨不得掐死这个孙女。
她这样想她便也真的伸手用力的掐云初浅的颈项。周围丫鬟们见状,都吓的要魂飞魄散。鸳鸯第一个冲上来要一拳打飞云老太太,被云初浅用目光给制止了。
云初浅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红着眼眶道,“祖母,浅浅真的没有害二妹,你饶过浅浅吧。”
“你个害人精,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会害到鸢儿。我要弄死你……只有你死了……鸢儿才能平安无事。”
众丫鬟上前要去把云老太太扯下来,云老太太却像一只莽牛似的,谁上前扯她,她就抬脚踹谁,眨眼间就已经有三四个丫鬟被她踹开。
云初鸢眼里闪过疑惑,她虽不知道云老太太为何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可她一想若是云老太太真的把云初浅给掐死了……
云初鸢眼中有波光微微一闪,又捏着手帕轻泣着,“祖母,你快点放了大姐姐。晋亲王可看重大姐姐,太子殿下以前不小心得罪大姐姐,结果晋亲王让太子殿下很难堪。”她嘴里说让云老太太放了云初浅,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都没有抬。
云老太太被她一煽风点火,脑子里一时也不去想萧云霁是多么可怕的人。只掐着云初浅的脖子就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呸,就这样妖精脸,别人觉得好看,我可不觉得。我今天不仅要掐死她,还要给她再毁容……我看她顶着一张丑容到地府有哪个鬼愿意看她……”
云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尖嘎粗粝,说完又放声“嘎嘎”大笑。那声音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云初浅却是已经被她掐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云柳氏,你快放开浅儿!”一个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肃然响起。云老太太被那声音一吼,掐住云初浅脖子的手蓦的轻轻一松,抬头循声看去。
门口,阳光照在一个大概六七十岁,发须发白,拄着拐杖的老翁身上。那老人旁边还站着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身形魁梧,往老翁身边一站,活像是两尊门神。
那发白老翁手里拄着的拐杖不停的敲击着地面,脸色已经阴郁的快要下雨了,“云柳氏,你身为长辈竟对晚辈这般暴戾,还口口声声说要弄死自己的孙女……”老翁说到这里,浑身都抖了起来,显然是已经被云老太太给气的不轻,“今天有我这个云家族长在,你要是真敢当着我的面掐死浅儿,即便你的两个儿子位高权重,我这个云氏的族长也会带着所有云家族人去向皇上告你杀人害命。”
云老太太脸上狰狞的神色已经有些舒缓了。她认出来人就是他们云氏一族的老族长。老族长是他们云家活着的人中辈分最高的。即便云凌云政这种位高权重的,逢年过节也要去给老族长请安问候。
云老太太年轻时最忌惮的就是这个族长了。现在被他一番训斥,她胸口虽然还是焦躁火烫,但到底碍于老族长的权威,生出了惧意,放开了云初浅。
云初浅感觉脖子上蓦的一轻,她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大口的吸气。门口云氏一族的老族长已经由他身边的两个中年男人搀扶着走进厅中,坐于客厅正中的太师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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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丫鬟赶紧泡好茶端上来。
老族长目光在云老太太身上一扫,目光锋利如刀片,沉着脸就厉声道,“云柳氏,你可知错?”
云老太太已经从愤怒中彻底清醒过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但听老族长说要给她定罪,她脸色一变,惊呼着跟老族长道,“六叔公,浅儿这个丫头心狠手辣,眼底容不下鸢儿,就在刚才还故意拿热水泼鸢儿……”
老族长目光又望向地上摔的粉碎的瓷器片,捋着发白的胡须,抬眼去看云初浅,“浅儿,怎么回事,你来说?”
众人本以为有老族长在,刚才的那一场风波就能平静下来。不成想却是又有一抹身影向屋内跑进来。那身影眨眼间就向云老太太奔去,人未到声音已到,“老虔婆,你们云家人做了那么缺德的事,亏欠了浅浅那么多,你凭什么还打她……我告诉你,浅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你二儿子做的那些阴险勾当告诉世人,让你们云家从此败落!”
来人正是蒋氏。蒋氏本来是在隔壁偏厅等云初浅的。却被客厅这里的嘈杂声给吵到了,正在她好奇客厅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时,就有丫鬟喊说老太太打了大小姐。
女儿被打了,蒋氏那当然是豁出去了。也不要什么脸面了,二话不说直接往客厅这里跑来要给女儿撑腰。
云老太太胸口刚要平息下去的那些火因为蒋氏的缘故,又燎了原。
而蒋氏把云老太太臭骂一顿后,自然是要来关心云初浅的。所以当她看到云初浅脖子上还没有散去的掐痕,蒋氏也一下子怒火中烧了。
“是你掐的浅儿?”蒋氏咬着牙,愤恨难平,“你个偏心的老虔婆。”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打云老太太身边站着的云初鸢。木估呆技。
云老太太被她骂的也回了口,“浅儿她生是我们云家的人,死是我们云家的鬼。我即使掐死她也不管你的事,你早就被博渊休了……”
这两个女人已经是婆媳关系时,就难免生出些隔阂。但那时蒋氏这个儿媳妇出于孝道还是要让着她的,现在蒋氏恨云凌恨得牙痒痒,女儿又被云老太太欺负,她可不会再去忍她。
两人马上你破口一句骂来,我破口骂去一句,战事很快升级。没多久,两人就已经一点身份不顾的扭打成一团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老族长看着堂中曾经的一对婆媳闹成现在这副水火不容的场面,气的胡子都要倒竖起来了。
老族长的话可以威慑到云老太太,却不能威慑到蒋氏。蒋氏已经不是云家的人,她可不会把云家老族长放在眼里。相反她甚至觉得老族长最后也不能拿云老太太怎么样。既是如此,她当然是想为女儿讨回公道。
手上于是越发用力,捶打得云老太太胸口隐隐发痛。云老太太只能也挥舞着手去扯她的头发。
老族长见这两人没有停下来,他眉头一皱,又恶狠狠的将手上端着的热茶往地上一扔,狂怒着,“你们都给我住手!”
上等的官窑青花瓷茶杯就又落地碎了,和刚才云老太太扔的茶杯摔在一起了。
云老太太和蒋氏这才停了嘴,不骂了。但手可没停。两人依旧你一拳打胸口,我一掌抽你脸。
老族长几乎要把他那把发白的山羊胡须硬生生的扯下来,他向云初浅和云初鸢各看了一眼,道,“浅儿,你把你二婶拉开。鸢儿你就拉你祖母吧。”其实他倒是有些奇怪,按理说蒋氏虽然和云凌和离了,可女儿还在啊。她为什么放着亲生女儿不顾,张口闭口都是“浅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浅儿的亲生母亲呢。
云初浅乖巧的上前去拉蒋氏,云初鸢假模假样的也上前拉云老太太。
蒋氏是听云初浅话的,被云初浅一拉,她看着女儿就伤心的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云初浅被她这么一哭,齐子有些发酸,柔声的安慰了她几句。蒋氏听的百感交集,搂着云初浅就又大哭起来了。
望着昔日那个疼爱她的母亲现在转头搂着云初浅,云初鸢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嫉妒。她轻声叹息,用羡慕的口吻低低对云老太太道,“大姐姐好厉害啊。晋亲王、大伯、我娘亲,还有汴梁城的百姓们……他们都很喜欢大姐姐。只有鸢儿……以后都没有人喜欢鸢儿了……”
她说话的声音低哑隐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云老太太抬眸去看她,又瞥见她眼里的点点泪光了。云老太太一下子就觉得云初鸢这个孙女太可怜了。
她今天要是不帮可怜的孙女儿讨回公道,她良心会不安的。
云老太太脸上神色又一变,窜到蒋氏面前就又伸手用力去扯云初浅的手腕,凶狠的骂她,“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二婶已经跟你二叔和离了,她以后跟我们云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蒋氏见云老太太养护的极好的护甲已经嵌入云初浅的手腕的肉里,她护女心切,当即就去推云老太太。云初鸢假模假样的又上前来劝云老太太。
蒋氏瞥见云初鸢,就也伸手用力去抓云初鸢手腕,要挟云老太太,“你快放了浅儿!不然我也不会客气……”
云老太太哪里舍得云初鸢受苦,于是咬咬牙把手里的云初浅一推开,又去伸手拉云初鸢。蒋氏扯着云初鸢另一只手不放。
两人又是你来我往,后来演变成三人互相推搡。
却是不知两人中的谁竟是不小心将云初鸢推倒在地。
“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在吵闹的客厅里响起,震飞了停栖在忠勇侯府屋檐上的鸟儿。
众人再循声看过去,赫然发现云初浅摔倒的那地方正好躺着几块尖粝的碎瓷器片。而其中一块碎瓷器片此刻正好扎在云初鸢左边的脸颊上。
“啊!我的脸!”云初鸢颤抖着手摸着右边脸颊疯了似的大叫起来……
云初浅一诧,今天这场闹剧,云初鸢有无数次抽身平安离开的机会,可她就是一步一步的把她自己往死里作……
这下后她总该消停了吧。
金銮殿里。
萧云霁往殿中一站,向成献帝行了一礼后,恭声道,“皇兄,一年多前您为皇弟和云家大姑娘赐婚。如今云家大姑娘已及笄。皇弟恳请皇兄让礼部挑个好日子,皇弟要迎娶她为妻。”
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金銮殿里,把成献帝和云政砸的脸色沉了下去。
成献帝王静默了好片刻,寡情的眼睛里浮起了不及眼底的笑,“十六,你真是每每都能让朕这个皇兄出乎意料。当年是你执意要出家当和尚的,现在你光着个头又跑来跟朕说你要成亲。朕要是不答应你……”
他故意把话停顿住,摸着胡须不说话了。
萧云霁邪诡一笑,眨眨狐狸眼,用讨价还价似的口吻说着,“皇兄,这亲是你赐的。你要是不答应,失信于天下人恐怕不好。再说臣弟年纪不轻了,你要是还不让臣弟成个家收下心,臣弟担心自己以后会忍不住天天来皇兄你这里闹腾。皇兄是做大事的人,臣弟却是个无所事事闲散王爷。皇兄扛上臣弟,以后有皇兄你烦的。”
萧云霁这话里有话,拐着弯告诉成献帝别以为只有你会给自己弟弟“送温暖”。你要是不把这门亲事应下来,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不会让你闲着,到时候你就等着我来给你“送温暖”吧。
成献帝脸皮微微一绷紧,眸色晦暗,长长的叹了口气,才摇头挤出一抹温和的笑,“你呀你,朕真是怕了你了。你是朕最小的皇弟,朕怎么舍得看你孤零零一人。好,朕让礼部也选个日子给你和云大姑娘完婚。”
萧云霁又趁机道,“皇上,也不用让礼部再另外挑选日子了。臣弟这个当皇叔的不介意和太子这个皇侄同一天成亲。”
你不介意我介意!太子萧清沛心里已经不悦了。
他的鸢儿是那么纯洁无暇,他想给她一个盛大无双的婚礼,让天下的女子都来羡慕他的鸢儿。可一想到云初浅那个恶毒心狠的女人也要在那一天出阁,他就觉得恶心。
拢在宽袖里的手紧了紧,萧清沛并没有站出来抗议。
云政头一沉,身子轻震了震。
连皇上都应下来了……
他突然就绝望起来了。
他边上有相好的官员低声恭喜他,“忠勇侯,晋亲王可是咱们东靖国少有的英才。以后他就是你的半个儿子了,想来你也算是赚了。”
赚了?赚个屁!他娇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要送给那和尚,他赚个毛。
云政心里到底意难平。
百官之中,萧清毓往前一步,宽敞明亮的大殿里响起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恭喜小皇叔……”
他只说恭喜,也没说具体恭喜什么。
他身子俊挺如修竹,看着是在对萧云霁笑,萧云霁却敏锐的觉察到他笑容里的刀光剑影。他轻勾了勾唇,也淡笑,“是啊,该恭喜我这个小皇叔终于可以给你们娶个小皇婶回来了。”
殿外,太阳已经照进大殿。金黄色的光晕在萧云霁和萧清毓叔侄两人身上晕染开。满朝文武百官看着殿中央那两张艳绝天下的脸庞,隐隐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是整个东靖国以后都会是这两个年轻男人的逐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