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尘终归不大放心,又让李木去催了催,连衣被气的脸色发白,可却没有办法。
云卿先是往秋阁那里去见了寒秋,与他辞行,随后才到了东宫见了太子空桐。
空桐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送她薄酒一杯,盼她能早日回栖梧帝都,只是谁都明白,除了皇帝传召,她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回来了。
她在这边倒是再没什么念想的,除了枢念。
见她欲言又止,空桐也猜着了一二,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只拍她的肩,“放心吧!”
“多谢。”感激的话到嘴边,最终也只有这两个字。
汩尘派来的太监一直在水阁里催着,话说的是越来越难听,云卿无动于衷,连衣却没能忍住,气愤之余,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你敢打我,我,我告诉李总管去……”那小太监看来是没受什么低看过的,气的跺脚,满眼通红的跑去找李木了。李木怒斥了他几句,特地来水阁向云卿告罪。
听闻云卿被逐,皇后自然是最开心的,她要走的当日,还假惺惺的来送行,随行跟着的妃嫔,真心的不多,来看笑话的却来了一大群,云卿一概淡笑以对,只走时,谁都料到了,偏没有告诉云莲和叶倚琛,还有那个柳昱和,枢念。
临出宫门,要上马车时,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在马上回头一看,那个倚在宫门外柳树上的人,笑的邪气,却不正是刑部尚书柳昱。
“你要走了,却不告诉我,叫我好生伤心。”
云卿笑着坐进马车里,中指将那车帘隔开一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谁的消息,也比不上你灵通。”
柳昱一噎,忙追上去几步,“什么时候回来?”
“你又说了傻话。”云卿将那车帘放落,在车里闭了眼假寐,“我能不能回来,不是我想就成。走吧……”
眼见那车夫将马鞭一甩,车便动了起来。
柳昱想要追着,被徐祁烟一手拦了住,“她说过,让她走的清净些。”
“纪云卿,栖梧的烟火,我等着你回来一起看。”柳昱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却被徐祁烟一把捂住了嘴,“我说了,她要走的清净。你这样大喊大叫算什么?”
“我不像你,被她拒绝了就唯唯诺诺不敢再动手,徐祁烟,你这个懦夫。”柳昱咬着牙冷笑,“纪云卿,我势在必得。”
徐祁烟定定的看着他,忽而摇摇头,“柳昱,你还是找个好女人娶了吧,我还有兄弟,守着她也不担心子嗣问题,可柳家只有你一根独苗,他们……”
“放屁,是我娶媳妇,又不是他们娶,生儿子也得看我高兴。”柳昱怒哼了声,甩了袍子就走人,口中嘟囔着,该有什么办法,能让云卿再回栖梧。
他这一走,心中想着事,却不想竟走到穆华殿附近,听着那里闹哄哄的,讶异的扯住一个匆匆跑过去的小太监,问,“发生什么事了,皇上需要静养,你们怎么伺候的?”
“哎呀柳大人,坏事了。”小太监哭丧着脸,“不知道是哪个死奴才嘴巴欠抽,将云卿郡主被逐北至的消息说漏了嘴,这不,六皇子吵着闹着要去拦住她,皇上说了,不许他离开穆华殿半步,奴才们也是没有办
法……”
柳昱托着下巴,微微拧眉,拉住那人,“我同你一块去。”
那小太监心里一个咯噔,心里很想说您还是不要去为好,但那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还未走近偏殿,便听到里面的声音转为惊恐的尖叫,柳昱愣了愣,旋即有个白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六皇子枢念。
穿着件寝衣,连外袍也没有披,脚上的靴子胡乱的穿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挂着泪,带着倔和怨,发被他飞快跑过去带起的风吹乱,柳昱怔愣的回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六皇子……别跑,六皇子……”
“来人,快抓住他,来人……”
吵嚷的声音一叠声的来,李木一脸担忧的跳着脚指挥着人去追,宫中巡逻的侍卫发觉这边出了乱子,脚步齐整的,也往这飞快赶来。
柳昱索性就站在原地,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开,“云卿,这会养的小东西,倒是有趣的很,怪不得你这么在意了。”他眼光一扫,看到了李木,也不管什么了。直接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邪笑道,“李总管,您老忙的很啊!”
李木根本没防备柳昱在这里,被他突然揪住衣领突然出声吓的差点惨叫出声,“柳,柳大人,您,您怎么在这里?”
看到已经有一大群侍卫朝枢念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他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也不带这样的,李总管,怎么说那小子也是云卿养了很久的,也该让他送送,恩?”
“柳……”李木瞪大了眼,额上冒出冷汗来。
柳昱也不指望他了,随手扯过一个愣了神的太监,伸手比划,“你,去说声,不必追着六皇子,他自己会回来的。”
那太监眨巴着眼,还处在失神中,柳昱怒的一瞪眼,他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李木欲哭无泪,“我说柳大人啊,您这不是害了六皇子,皇上发起火来可怎么是好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皇上火了不还有我吗?”柳昱笑着看他一眼,随即笑意都僵了下来,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他干嘛帮这小鬼,不一会他又失笑,果然碰到与她有关的人或事,都会乱了方寸。
徐祁烟并未走远,一直呆在宫门口,被水阁的人缠着,一个个都问他云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好不容易才退出包围圈,却差点被一个疾跑而出的人撞的跌倒,有人怒斥出声,随即那声音转为疑惑,“六皇子?”
枢念全然不顾,只拼命的跑着,心中什么都翻涌着,疼痛夹杂着怨愤,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不会离开他,不是答应过不会丢下他……
她明明答应过的,明明说过的。
两遍景物飞快的向后退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这么快,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不管,那个人却不该远离他的身边,她明明就是他的。
胡乱套上的靴子不知何时已跑的丢了一只,跌跌撞撞的,跌倒,爬起,再追……循环往复……
他不知跑了多久,才看到前面那辆有北至标志的马车,眼中一亮,不顾脚上传来的热辣感,尖声叫了起来,“云卿,纪云卿……纪云卿……”
一声声
,出自肺腑,爱恨交织。
本闭目养神的云卿猛地睁开眼,五指颤抖着,想撩开车帘去看那个人,可忍了忍,她最终还是重又闭上了眼,“照这个速度,你们要我何时才能到北至?”
车夫一听,忙狠狠的甩了马一鞭子,马嘶叫一声,用比之更快的速度跑了起来。
枢念一见,眼中的亮色褪下,眼底的暗色循序渐进的涌了上来,所过之处,心中的怨和绝望也跟着齐齐升腾,他发狠的抓起地上的泥,死死攥紧,不顾脚上淋漓斑斓的血,一瘸一拐的跟着重又追了上去。
“纪云卿,不要走,纪云卿……”
“我们明明说好的,我们说好的,纪云卿,纪云卿……”
少年的嘶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心碎,连衣心有不忍,在边上劝道,“郡主,六皇子他……奴婢求您了,去见见他吧,郡主……”
“见了又如何?”云卿疲惫的笑了笑,没有人知道,她有多舍不得,可是再舍不得,也得舍,她在北至并非像人所知的受父王疼爱,枢念他的根在这里,她不能拔了。心中烦躁一起,她忍不住寒了声,“怎么做事的?还不再快点。”
“驾,驾……”车夫发狠的抽起了马,瞬息间那马越加快起来,渐渐的少年的嘶喊轻细了些,转而没了踪影,连衣偷偷的掀开车帘看出去,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着。走几步,便一个不稳跌倒,再慢慢的爬起来。及至那个影子再看不见。她感觉眼睛有些酸,有个人已经伸手为她拂去脸上的泪。
“连衣,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东西,不能尽善完美,我想为他捧上最好的,他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他,只是不是现在。”
连衣愕然的看她,云卿却已经侧转过头,不再说话,腮边一滴晶亮动了动,又滑落开去,滚落在那精致的衣衫中,像是开在漫天锦绣中的露珠一朵,被阳光一照,蒸发的毫无踪影。
马车疾驰中,一辆马车与他们错身而过。
连色山庄的标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飘飞的车帘间,一人含笑的望出来,有穆华殿被拍过来接人的小太监忙凑过来小声道,“三皇子,这是云卿郡主的马车……”
“真是可惜……”那人低低的笑出声,他来了,纪云卿却要走了,想来,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呢,纪云卿的名字,他就听到过多次。
“呀,六皇子……”在他身边的太监本尽心的说着近日里发生的事,无意中见到有个踉跄的人影,走的慢,固执的往一个方向,如果说是追,还不如说是挪动来的更为恰当。
修祈感兴趣的眨眨眼,“那个玉妃被当做女人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倒是有趣,扬扬手让马车停落下来,他掀开车帘的那一瞬,正巧看见枢念晃了晃身子,倒落下去。
一步步走向那个狼狈的倒在尘土里的人,修祈慢慢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去,“我拉你起来……”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叫枢念吧,我是你三哥,修祈……”
尘帝三十七年十月二十,郡主云卿被逐北至,帝第三子箫修祈回帝都,宫中又传尘帝寻到失踪多年的皇子,众人皆知宫中多了个六皇子,交由三皇子生母连妃抚养管教,只对皇六子母妃人人噤声不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