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来医庐是萧晗到栖梧时所建,他对易容、医术、制毒这些很感兴趣,嫌出云楼女子太多太吵,就在城西买下了这块地。
闲来研毒制面具,心情好时会将医庐开放个一两天,免费为当地百姓医治,他医术高超,人又俊美不凡,早被人传作了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慕名来求医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萧晗抱着尺素进正堂时,微微一愣,有个人直挺挺跪着,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厮涎笑着凑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人可跪了大半日了,指名要公子医治。”他说着声音就有些委屈,“可公子归期未定,这人又不信小的。他还以为是小的欺他不够诚心,一咬牙就跪下了,还说见不到公子就不起来。”
他说话声虽小,可那跪着的人还是听到了,他猛地抬头,咬了咬牙才缓缓放软面上表情问,“可是萧晗公子?”
萧晗面上没有一丝被打扰了的不悦,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而又熟悉的面庞,却不是那日在青楼所见的风长安。
他微微一笑,温和的样子让身旁的小厮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在下正是萧晗,敢问公子跪在此处,可是……”
确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风长安俯身便叩头,声音冰冷,尾音处却泄下一丝颤意,“请公子救人一命!”
这风长安之前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这次肯为了让他救人而下跪,想必那人对他十分重要。
萧晗有些好奇,不由勾着唇角慢悠悠说道,“你想必也看到,我这里也有人要救。”
风长安惊慌抬眼,果真看到他怀里窝着个毫无知觉的人,他从小熟读诗书,被教导的善良而又固执,想到别人的命是命,又怎可为了华大哥而不顾别人性命,他黯淡了眼,这次的声音已经哽咽,“不知此人……何时才能医治好?”
他听说这个萧晗公子有洁癖,如今肯亲自抱着一个人,这人怕是对他很重要吧,如若这人伤的不是很重那还好,如果很重,可还能请的他为华大哥诊治,他一时脑中纷繁乱杂,乱的可以。
尺素其实只是睡着了,根本没什么大碍,可萧晗觉得这人的反应甚是好玩,要是常人早哀求他先救了,哪还会这样。
“要我救的人在哪?”也许是自己也觉得欺负一个少年没什么意思,萧晗忍了片刻终是忍不住,站在他跟前,轻笑着问他。
风长安有些呆愣的抬起头,紧绷着的脸上有些难过哀伤,还有些未干的泪痕,“啊?”他觉得有些不明白。
“你既然不说,便是不想我救。”萧晗居高临下看他一眼,嘴角一勾,便要越过他朝里走。
长安这才回过神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我说我说!”
小厮暗叫一声不好,忘记跟人说公子有洁癖了,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少年一声惨叫,人已飞远了。
萧晗念着长安是尺素亲人,又喜他那善良迂腐的性子,故而下脚并不重,只是看着凄惨罢了。
然而小厮被风长安的脸色吓的心惊肉跳,偏要他把脉看看有没有伤着
。
此时萧晗已将尺素放于收拾好的客房,被拉来了正堂。
风长安软软靠在地上,头枕着门,一副看着不大好的光景。
萧晗下手自己知道分寸,看他这样,不由皱起了眉,他蹲下将手指搭在他腕间,只一把那好看的眉就皱的越紧。
“公子,他这是怎么了?”小厮跟在他身边多年,一见他这表情,就猜到事情大了去了。
萧晗却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风长安的脸,慢慢的笑了起来,不被迎入风家的孩子,寄养在青楼的少年,被下了那种药的风长安,这栖梧帝都,果然什么样的事都能有。
他站起身,朝小厮一抬下巴,“公子我渴了,去给我倒杯茶去。”
小厮犹犹豫豫的走远,萧晗却是负手仰头看着天空,他的颈朝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注意悠悠醒转的尺素正扶着门框静静看他。
“公子公子,茶来了。”小厮匆匆从厨房步出,没注意客房那里站了个人,他讨好地把茶杯递给萧晗。
萧晗随手接过,茶杯拿在掌心慢悠悠转了几个圈,他只看着杯中茶叶四漩却不喝,忽地手腕一翻,杯中茶水已往风长安脸上泼去。
‘咳咳咳……’风长安一阵咳,慢慢张开了眼。
他先是看到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再是被那里头的幽深摄了住,他看到那凤目弯弯,煞是好看。
“醒了?”萧晗笑了笑,“你要我救的人在哪?”
风长安回过神,想去抓他袖子却害怕再被摔出去,他咬了咬嘴唇,急声道,“在天香楼。”
“妓院?”萧晗撇了撇嘴,直起身看着慢慢走出来的尺素。
尺素原本想就靠门站一会,看着他就好,却不想让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疑惑,走了几步,一看果然是天香楼时见过的风长安。
她神情复杂,抿了嘴,将风长安和萧晗齐齐扫着,眼眸沉如黑夜。
风长安不知她身份,飞快扫了眼又收回目光,只哀求似的看向萧晗,低声道,“请公子随我往天香楼一趟。”
萧晗答应下来,长安高兴的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拉他,手伸了伸终归是不敢,“那,那我先上马,公子可要和长安共乘?”
“我家公子有马车,随后便到。风公子在天香楼等我们片刻就好。”
萧晗从小厮手中接过东西,才要走,尺素拦在他跟前,低声道,“我也去。”
“你担心能让风长安担心到下跪求人的病人是广平王?”萧晗嗤笑一声,一手环上她的后背,似笑非笑的加重了力道,他听到尺素因为痛而低叫了声,不由笑容愈深,“你认为,你这个身子,能去吗?”
“我能。”她咬牙微微笑着,手抬着用力握住了他的胳膊,萧晗挣了挣没有挣脱,不由疑惑的看她。
尺素垂眸一笑,拉着他往外走,有个人不是说会负责的吗,那么只要有他在,她哪里都可以走,哪里都可以去。
小厮一脸迷茫的将两人送上了马车,转回身时还在想两人是什么关系。
其实,若要认真论起关系来,车内的两人恐怕也说不出个大概来。
萧晗靠在马车壁上,看着侧坐靠着车壁的尺素,下意识摸了摸被她抱过的手臂。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吁了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等在偏门的风长安见到萧晗撩了车帘下来,慌忙跑来,“萧公子,请随我来。”说着便顾自往前跑了起来。
尺素跟着下了马车,抓着萧晗的手,以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跟着。
风长安带着她们到了之前的那个小院,招呼她们跟着自己上了二楼。
长安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人,那人奄奄一息面色惨白,却并不是她们一开始以为的广平王,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
萧晗一愣,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尺素一眼。
他快步上前,也不用长安说什么,就撩袍在床边坐下,他看床上的人指甲乌黑,眉间萦绕着一股死气,他略一沉吟,指尖搭在那人腕上才片刻,撇撇嘴道,“中毒了!”
“有法子解毒吗?”长安一听更加紧张了,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不停的抓着自己衣摆。
“这人对你很重要吗?男儿膝下有黄金,先前你都为他跪下了。”萧晗侧了头看他,话虽是对着长安说的,可目光却一直在尺素身上停留。
“华大哥与我志趣相投,又为我挡箭救我性命。”长安一脸正色,“大丈夫能屈能伸,为朋友赴汤蹈火都行,又何况是跪下!”
他这番话说来铿锵有力,豪气干云,让萧晗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真是个书呆子。”他起身,屈指软软敲在他额头,惹来长安轻轻啊了一声。
他看萧晗越过自己,拉了跟进来的女子就走,不由慌张的追了几步,“不要走,求你救救我华清酌大哥。”
尺素迟疑的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华清酌,慢慢停住了脚步,她看向萧晗,目光隐隐透着恳求。
“我也没说不救。”萧晗无奈的耸耸肩,分明是解释给尺素听的,“他中的毒看来虽稀奇,可有个地方,有能解他毒的药,所以我这是去寻药不是走。”
风长安这才放下心来,慌忙要跟着一道走,萧晗却将他拦下了,冲他挑眉一笑,“你还是留着照顾你的华大哥,小心他一个人在这,被前院那些姑娘们给轻薄了。”
想起天香楼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们,长安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急忙退回到床边。
萧晗这才放心的要走,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不由歪了头朝她伸出手,笑道,“不走吗?”
他笑的太过轻松,好似不是去寻帮人救命的良药,而是他此番出来是游山玩水,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还是将手伸给了他。
他一把握住,还是像之前那样,体贴而又小心的往前走,也不知是顾忌着她背上的伤还是顾虑到她的路盲。
“风长安一直都呆在天香楼鲜少出去,有什么人会狠毒的要他的命,还被这个华清酌正好救到。”在天香楼的莺歌喧闹中,她听到他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