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清水河畔(九)
这支神秘的人马就是陈猛率领的五百黑雕军骑军,黑雕军骑军训练有素,战马全部来自若尔盖草原。
吐蕃浑末部首领达布降服于侯大勇之后,依靠黑雕军的力量,夺取了若尔盖草原,成为若尔盖草原的新主人。达布是个守信之人,他按照约定,将若尔盖草原的战马以凤州市场价格卖给黑雕军,黑雕军的战马有一半来自若尔盖。不过,和凤州做买卖,达布一点都没有吃亏,一方面,浑末人有了凤州的固定大买家,若尔盖的牛、羊、马的销路就有了保证;另一方面,浑末人能够源源不断从凤州买回草原所需的盐、茶等生活必须品,大大改善了生活。一年多来,浑末部接收了大量从兰州等地逃来的吐蕃人,慢慢恢复了元气,和凤州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黑雕军军士本来就长于侦察,兼之有了速度极快的若尔盖战马,按照“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原则,在宥州城外和党项军玩起了捉迷藏,吃掉了第一次出来围剿强盗的一千党项军。
第二批党项军出城后,就被黑雕军侦骑盯上了,周青是陈猛的副手,这一年来,周青因心思慎密而在黑雕军中以渐渐崛起,他分析了两天来的情报,对陈猛建议道:“这次带兵出城的党项军将领极为历害,两千人马虽然分为三路前进,相互间却始终遥相呼应,根本不受我们引诱,他还派出了大量侦骑四处活动,看来,我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了。”
陈猛满不在乎地道:“宥州军再强也没有用,我们不和他们玩了,全军立刻沿宥州边境线北上,脱离宥州党项军,到夏州去逛一圈。再从夏州回盐州。”
五百黑雕军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山地,一天后走出了宥州地界,黑雕军悄然离去后,李彝兴的两千人马在宥州四处搜查,折腾得人疲马困。却一无所获,不过,赶走这伙强盗,李彝兴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黑雕军进入了夏州地界之后。很快就认识到中心和外围的区别,党项军的关卡明显比宥州增多,大部分险要处都有党项军驻守。
黑雕军不敢再随意行动,隐藏到大山中,派出了不少侦骑,四处侦察地形和党项军的兵力部署。黑雕军所携带的夏州地目是枢密院所绘制地地图,极为粗略,许多重要的地形、关口和驻军都没有标注,黑雕军就以枢密院地图为蓝本。根据侦察的情况,把地图尽量补充完整。不过,黑雕军不能完全隐匿起来,因为黑雕军是无后方行军。为了补充粮食,就必然要袭击了党项村落。
由于夏州已经得到了宥州的报警,因此,黑雕军的行动引起了夏州党项军的注意,各个关口的驻军均加强了警戒,数队党项小队骑兵开始搜索这些可能是从宥州北上的强盗。党项小队在一些山谷中发现了不少的人粪马粪。通过人粪马粪判断出这伙强盗人数在五六百人之间,夏州党项军派出数千人的队伍就进入山中打击这伙强盗。
侯大勇给陈猛地任务是骚扰党项拓跋人,半个月时间,陈猛把宥州闹得鸡犬不宁,还顺手歼灭了一支出城围剿的宥州军,动静闹得也够大了。但是,到夏州后还没有机会闹出声势,陈猛心犹未甘,拉着周青商议半天,决定潜到夏州城下,哪怕是向城上射出一箭,也算是给拓跋人一记耳光。
周青执行这次任务,是他和武家强第一次分开,武家强率领着一只黑雕军小队,潜入到固原城外,为联军攻击固原作好前期侦察工作。大凡心思细腻之人行动上都比较谨慎,周青并不想到夏州去惹事,可是架不住主官陈猛的坚持,也只好同意,他对着最新绘制的地图,费尽心思为黑雕军找了一条相对安全的前进、撤退路线。
半夜时分,黑雕军顺着山沟,绕过两个关卡,摸索着走了十几里小道,在天朦朦亮时,突然出现在夏州西门外面。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重镇,城墙上飘扬着数十面大旗,因天色并未全亮,城下看不清旗帜的图案,只能听到旗帜在晨曦中被风吹得“哗哗”直响,这单调的响声,就如城东南无定河水发出的拍岸涛声一样,成为夏州天然的声响。
西门城上值勤的党项军士们守了一夜,一个个都睡眼朦胧,军士们看着这一支没有任何标志的人马出现在城外,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队人马就是党项军正在全力查找的强盗。一名通宵未睡的队正,打着哈欠道:“这是哪里来的人马,连旗帜也不带,等一会进了城,非得让拓跋将军打鞭子不可。”另一名小兵接口道:“说不定是哪位将军的卫队,出去办事才回来。”
黑雕军五百人慢条斯理地靠近城门,就如要进城一般。
陈猛看着夏州高大的城墙,对周青道:“没有想到夏州城墙如此高大,和灵州城相比也不差。”周青正在抬头遥望着夏州城,随口应道:“夏州城和灵州都是唐军的边防重镇,安史之乱后,拓跋人才成为夏州的主人。”陈猛扭头对身后地亲卫道:“你们看见城墙上的军士没有,找二十个人,用弩射他们。”
二十个亲卫利索地跳下马,取过黄桦弩,上好弩箭,不慌不忙地瞄准了城墙上的军士。城墙上守城的军士们正在不解地看着这些奇怪的人马,等到二十人跳下马,用弩对准他们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是要向城上射击。可是,未等他们作出反应,二十支夺命的弩箭呼啸而来,城墙上有十几名党项军露出上身,这二十支弩箭射上来,顿时射倒了二人。弩箭发出后,黑雕军根本没有停留,朝西北方向急驰而去。受到突然袭击的党项军一边抢救中箭的军士,一边在城墙上问候这一队强盗的十八代女性亲属。可是,问候归问候,城内的党项军根本无法快很快组织起人马进行追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强盗激荡起满天飞舞的灰尘,慢慢地失去了踪影。
按照预定的路线。黑雕军向西北方向撤退,如果不出意外,越过西北方向的山地,很快就能到达盐州的地盘。
在生活中,计划和现实总是有一些差距。黑雕军向西北方向跑了不过三四里,眼看就要进了山地。只能能够进入山地,党项拓跋人的大队骑兵很难在山地里包围住这支滑如泥鳅的小队伍。可是,正当黑雕军要接近山地之时,远远地看到数十名骑兵出现在眼前,这些骑兵的位置堵截住进山的通道。
周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些骑兵应是大队骑兵的前锋,他大喊道:“停。”同时勒住了马头,黑雕军骑军的骑术极为了得。纷纷勒住了马头,队形并不甚乱。
山口处的骑兵也发现这样没有标志的骑兵队,四名骑手向黑雕军奔来,陈猛处于黑雕军骑兵队中部。他一提缰绳赶到了周青身边,周青低声道:“这队骑兵应是前锋骑兵。”陈猛点点头,举起了右手,身后跟着地十几名军士们悄悄取下了弓箭。
四名党项骑兵很快奔到黑雕军面前,互相都能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相貌,党项人和中原人相貌虽无明显差异。可是气质却完全不同,四名骑手眼睛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一名大胡子骑手回过去,叽里呱啦喊了一句,同时就开始掉转马头,陈猛右手往下一挥。嘴里骂道:“去死吧。”身后军士们早就做好准备,看到手势后张弓便射,四名党项骑手应声落马。
陈猛大声道:“向北转移。”黑雕军军士纷纷掉转马头,秩序井然地掉转过方向,向北狂奔。
陈猛处置得十分果断,当黑雕军州州掉转方向时,山口处涌出了大队党项骑兵,很快,这些党项骑兵就朝黑雕军追了过来。这队党项骑兵有三千多人,正是进山搜查的部队,他们在山里转了数天,一无所获,就准备回到夏州城。党项军遇袭后显然有些发懵,等到他们清醒过来之时,黑雕军已开始狂奔。
党项军失了先机,始终只能远远地看到黑雕军的身影,党项拓跋骑兵向来以骑术了得著称,没有追上这些强盗,十二分地不服气,紧追不舍十数里后,仍然没有追得上前面的骑手,党项军将军只得命令停止追击。
这一场追击战,也让黑雕军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而且错过了入山口,黑雕军稍事休息之后,陈猛派军士回去侦察,见入山口仍然驻扎着党项军,无奈之下,陈猛率领着军士继续北上。下午时分,地势越来越平、越来越干,眼见进入了荒漠地带。黑雕军每人身上都有装水的皮囊,军士所带的皮囊大多数只剩下一小半的水,虽说从枢密院所发的地图来看,从夏州北部的荒漠回到盐州,路途并不是很远,但是,沿途全是荒漠,无法补充水,出发前必须带上足够的水。
周青等人皆是黑雕军中最优秀的侦骑,他们对于寻找水源并不陌生,周青亲自出马,带着十几个军士,在荒漠中寻找着水源的蛛丝马迹,搜索了数里后,各式动物的粪便渐渐多了起来,又走了一里多路,便看见了一条蜿蜒的小河。周青等数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四十多个帐篷,有大群的党项人在活动,周青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晌,然后带着人悄悄地回到了黑雕军营地。
周青的报告总是细致准确:“党项人在水边扎营,大约在四百人左右,其中有三个帐蓬是女子。”
从同心城秘密出发接近半个月了,陈猛率领着黑雕军转战宥州、夏州,在党项拓跋人的地盘上搞了无数破坏,成为名副其实的麻烦制造者,这半个月,陈猛脸颊上的胡须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把陈猛的下巴打份得甚为威猛,很配得上他姓名中的那一个“猛”字。他仔细听着周青的报告,同时右手拿着马鞭在大腿上轻轻敲打,眼神眺望着远方,显得特别深沉。陈猛和杜刚曾是侯大勇的亲兵。陈猛当上狮营校尉后,仍然长期跟随在侯大勇身边,他的很多动作,包括做决策前思考的神态,酷似侯大勇。
陈猛下定决心后,使劲甩了一下马鞭,斩钉截铁地道:“对方人数也不少,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回去一定要后悔,黑雕军军士全部上好弩箭。从左右包抄过去,力争一个突袭打垮党项人。另外,还是老规矩,不留一个活口。”
黑雕军兵分两路,静悄悄地朝小河边的党项人压了过去。
这是一支送亲的党项队伍,党项拓跋人受到了大周的封赏,名义上是大周的一个节镇,实际上是独立的地方政权,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夹在周和辽之间。唯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下去,前一段时间,拓跋军和辽军交锋数次,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罢手言和后,通过粟特人牵线,李彝殷就把他的堂妹嫁给辽国南枢密院使(注),意图通过联婚来换取契丹人的信任。
在这片荒漠中,党项拓跋人主要的敌人是契丹人,这一次是和亲行动。队伍中有四十多名契丹军士,因此,这支队伍的警惕性就远不如平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着一名党项哨兵的叫喊,黑雕军左右两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这支迎亲的队伍,党项护卫和契丹军士慌忙中从帐篷中冲了出来。他们刚刚骑上战马,拿起武器,黑雕军就冲到了面前。四百人的送亲队伍中三百名党项军士、四十多名契丹军士、五十多名李彝殷堂妹的随从,他们在包围圈中乱成一团,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战斗持续时间极为短暂,黑雕军以极为轻微的代价,全歼了这支警惕性不高的迎亲队伍,四百多人无人逃脱,包括李彝殷堂妹及其奴仆。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这无言的荒漠。
陈猛并不知道黑雕军干掉的是什么人,补充了粮食和水后,这一队黑雕军沿着荒漠边缘,很快就进入了盐州地界。
当陈猛回到同心城时,已是九月十日,同心城被围近一月,城内粮食已经接近断绝,人心惶惶,房当度开始武装全城党项人,包括年轻的女子,准备作最后的反击。
八月下旬以来,不断有清水河畔的党项房当人自发组织起小型骑兵队,从四处向周军
偷袭,这些骑兵队约在三四百人左右,里面有不少是老人、中年人和小孩子,他们虽然冲不破联军骑兵的警戒线,却也限制了联军的活动范围,使联军再也不敢像前一段时间那样为所欲为,这些党项骑兵队本来是各自为战,在同联军作战过程中,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有上千人组成的骑兵队,他们也改变了攻击对象,尽量避免和联军主力交锋,而是不停地袭击联军的后勤补给线。
联军的后勤分为两个方向,一路是由泾州、庆州和环县过来的补给,这一路由凤州刺史梁守恒负责,另一路是由灵州、盐州过来的补给,由颁州节度使李颁负贵,黑雕军军需官李漫专门负责协调保护两路,李漫最初只是带领五百步军保护后勤补给线,到了九月份,专门保护后勤线的步军达到了两千人,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应付党项骑兵的打击,到后来,李晖又拨给李漫一千步军,李漫领教了神出鬼没的党项骑兵的历害,不敢分散兵力,每一次运送军需,都是三千人马一齐出动。
联军骑兵为保护后勤补给线,多次出重兵攻击这些讨厌地党项骑兵,可是,党项骑兵行动相当诡秘,联军骑兵一到,他们就消失在大山中,联军骑兵一走,他们又出现在补给线上,这样一来,西北联军的军需渐渐紧张了起来。
党项人这种战术,侯大勇太熟悉了,在现代社会里,“人民战争”这四个字,把每个国防大学毕业生的耳朵都磨出了老茧,侯大勇自然也不例外。
侯大勇不愿意陷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同心城被围近一个月,联军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相当充裕了,足够多的火药被送到了同心城外,炮车达到了九十架,同心城外的土堆超过了同心城的围墙,二十架床弩和堆成小山一样的弩箭全部到位,对同心城的最后攻击成熟了。注:辽国官制,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南面官的最高机构是南枢密院,《辽史·百官志一》说:“契丹南枢密院,掌文名不副实铨部族、丁赋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之南,故名南院。”长官为南院枢密使,副官为知南院枢密使事。属官有知南院枢密事、南院枢密副使、知南院枢密使事、同知南院枢密使事、签书南枢密院事等。北、南两院虽然并列,实际上,主要的权力机构是北枢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