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夜时,玉贵妃乔装成小宫女模样,终于来了。
“清漪姐姐,”十七惊喜的迎上去,玉贵妃看着她的精神气不像是有病,也松了口气,抚着胸道,“早就听说你得了伤寒,被隔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担心这又是皇后设的陷阱,又不敢来,加上皇上这几天又病了,白天黑夜的只盯着我伺候,我也实在脱不开身……,”说到这儿,她握一握十七的手,“皇后借口你有病,把你关在这里,难道是怕你碰上那王夫人,露了馅?”
“清漪姐姐真聪明,正是如此,”十七点头,她拉着清漪坐下,急道,“姐姐,我有事儿要告诉你,”说完,她凑到玉贵妃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真的,”玉贵妃又惊又喜,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十七,“他真的没事儿,他真的来了?”
十七点头,“是,他没事儿,他真的没事儿,那个小山村的雪夜里,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下属按着他留下的记号及时赶到救了他,并被带回邺城养伤,伤一好,他就带人潜回秦国,为的是要救回姐姐你。”
玉贵妃听了这句话后,脸上的欢喜却一点一点的散去,继而脸上涌起怒色,低声道,“胡闹,他好容易才能离了长安回到燕国,居然……居然还回来,他也太不知轻重了。”
十七叹气,“我也是这么说他的,可是他说,姐姐您在秦宫,一是担心你的安危;二来,也是秦国肘制燕国的棋,不能接清漪姐姐你回到燕国,大燕就永远受秦国的胁迫,根本谈不上报仇雪恨,强国健民。”
玉贵妃怔了半晌,突然咬牙,“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赶紧回燕国,并让他告诉父皇母后,无论如何,我……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秦国要挟燕国的棋子。”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悲呛,更多的是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十七心内一惊,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忙抱住她的肩膀惊叫,“姐姐不可。”
玉贵妃凄然而笑,“早在十年前,我便该撞死在邺城之下,宁做家乡鬼,不做他国魂,奈何国难家危,仅剩的幼弟又被困入虎狼之穴,我强撑着这口气,只愿能护得幼弟周全,如今心愿已了,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再无颜面拖着这脏污之身踏进大燕国土,唯愿弟弟能够顺利登基为王,为家为国报仇雪恨,我九泉之下,也会笑着去见两位皇兄。”
十七见玉贵妃脸色苍白,身子激烈颤抖,心下大恸,她紧紧抱住玉贵妃的身子,摇头道,“清漪姐姐万不可枉自菲薄,您是这世上最美最洁净的女子,再无人可跟你比,你若有个万一,阿冲该有多伤心?你的父皇和母后该有多伤心?”
玉贵妃咬着唇,反而拍一拍十七的手,“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么?”
十七点头,便将她和容冲之间的对话又对玉贵妃说了一遍,临了才道,“因着这件事非同小可,是以阿冲让姐姐不要相信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有什么事儿,我会当面来和姐姐说。”
玉贵妃沉默一番,终于点头,道,“皇上为太后的薨逝很是伤心,前儿又病倒了,他的身子其实已被前一场病掏空,现在这一病,很可能就……,”她看着十七,“皇上病了的事儿如今瞒得极紧,若果然龙驭宾天,无论后宫还是前朝都必定大乱,你要告诉阿冲,无论如何当以他自身为重,一旦情形不对,立刻走。”
见玉贵妃神色凝重,十七下意识点头,却又很快懊恼,她抓了抓头道,“可是,我这被困在宫里没法出去,这……”
“我会想办法的,”玉贵妃拍一拍她的手,“但如果让你出宫,很可能就避不开那王夫人,所以你要想好应对之策。”
“明白,”十七点头。
她虽还没想到要怎么对付那王夫人,可是这楚苻坚病了的事太过重要,她一定要提早告诉容冲。
想了想,十七犹豫着问,“皇后许诺,若能助楚桓登基,她便放我们走,这……”
玉贵妃沉吟一下,才慢慢道,“这件事,只能见机行事了,主要是……我看不透皇后。”
“看不懂?”
“是的,”玉贵妃点头,“进秦宫十年,皇后无宠,皇上又那样的嫌弃她猜忌她,可是她中宫凤位却坐得稳稳的,更能令那王猛死心塌地的站在她这一边,丽妃这么多年都无可奈何,她的手段实在不可小窥。”
“姐姐说的对,那就等我先把皇上发病的消息传给阿冲再说,”十七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所作所为,果然不敢小看。
玉贵妃握一握十七的手,“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姐姐你也是。”
二人都为对方担心,却又不得不依依惜别。
玉贵妃走后,被十七支到门外去放风的翠蘅进来伺候十七洗漱睡觉,她虽好奇来的人是谁?但她到底是王府中历练调教过的人,知道有人半夜来找自家主子,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儿,这样的事儿不该她问。
十七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睡不着,她想了想,问翠蘅道,“你说,男人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一边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一边又不去验证?”
翠蘅正抱了被子在床边的小榻上准备值夜,闻听愣了一愣,想了想道,“是为面子吧?怕如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受不起邻里的嘲讽。”
十七却不认同,“可以背地里悄悄的验证啊。”
翠蘅看着十七,“王妃,谁怀疑自己儿子不是亲生的啊?”
十七看看翠蘅,笑了笑道,“我就说说,没事儿。”
此时已是后半夜,翠蘅困极,便过来给十七拢了拢被角,道,“天儿不早了,王妃睡吧。”
十七眼皮下沉,脑子里却嗡嗡的响着玉贵妃当日告诉她的,皇帝楚苻坚一直猜疑楚桓不是他亲生……,她在床上翻来滚去直到远远的响起五更天的更鼓,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想天才一亮,她就被人叫醒,来的却是琴姑姑,她喝出翠蘅,冷着脸对十七道,“皇上龙体微恙,大家都说怕是被你的病给冲撞了,皇后娘娘懿旨,不须你在宫中守灵,命送你回府养病。”
十七眨着眼睛怔了一会儿,方悟出着必定就是玉贵妃想出的“办法,”她却不敢露出欢喜的样子来,捏这被角迟迟疑疑的坐起道,“可是,可是我一出宫,那王夫人岂不就……”
琴姑姑虎着脸,“你只须在王府里好生待着,王夫人那边皇后娘娘会处理,但这几天朝廷里怕是有异动,你只要有王猛那边的消息,立刻想法通知我。”
“好,”十七飞快点头,唯恐点迟了琴姑姑会后悔般的。
“哼哼,”琴姑姑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十七是被人趁着天未亮透就送出宫的,待回到沅香苑时,天才终于亮透。
跟随来的宫中内侍便宣皇后懿旨,道信王妃有风寒,为让她好好养身子,任何人不得靠近沅香苑。而太后就要出殡,楚桓这些天全在宫里,是王奎代表楚桓接的旨。
十七并不管这些,她一边吩咐小丫鬟给她准备水沐浴,一边就对翠蘅道,“你随我进宫这些天,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去看看吧。”
翠蘅苦笑不得,“我的好主子,您得的是‘伤寒’,而奴婢是一直跟着您身边伺候的人,第一个要隔绝开的,哪里许奴婢出这沅香苑呢。”
十七皱一皱眉,想了想道,“那就让人唤进柳全忠来,你二人隔着沅香苑的大门说几句话罢,你伺候我的病这些日子,他总是会担心的。”
翠蘅也正挂念家里,觉得十七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出门,十七又叫住她,“对了,我以前常吃一家‘水记糕饼店’的点心,他家的水晶糕我这会子很想念,你让他亲自去帮我买一份来,嗯,别人买我不放心。”
翠蘅知道十七折腾这么多事都是怕再被人害,便不疑有他,答应着去了。
柳全忠手脚也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水晶糕送到沅香远门口,并扬声道,“水记掌柜的说了,水记里各式糕饼都有,上上下下都是极稳妥的,让主子放心用。”
十七在屋里听了,便知容冲一切安好,便松了口气,翠蘅接进糕来,却疑惑,“长安城里几时开了个水记糕饼店?我竟从来不知道?”
十七拈起一块糕咬了一口,笑道,“你出过几次王府啊,外面开什么店你竟全知道!”
翠蘅见十七心情好,她倒了杯茶递到十七手里,笑道,“王妃,王爷回来了呢。”
“什么?”十七张了张嘴,那一块水晶糕都忘了放进口里。
宫里正乱,楚桓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没等多久,楚桓就到了,王奎在门口尽职的拦着他,“王爷,王妃得的是伤寒,您可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