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恒忙碌了一天丝毫不觉得疲惫,只要太婆和父母开心,再忙他也不在乎。大房的院落紧邻着三房,虽说平时几乎不去但也比较好找。许家恒心情愉悦,没有察觉阮氏不安的眼神,也没有留意到窗口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咯吱”一声响,许家恒推开房门径直走向厅里的圆桌,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檀木盒子。与阮氏描述的不同,盒子是敞开着的,深紫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晶莹透亮的粉荷发簪。精致的做工巧妙的构思使得这枚发簪看起来很特别,铂金打造的花茎搭配粉晶的花蕊格外清新脱俗。看着看着,许家恒忽然觉得这发簪很熟悉,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
“瑞祥”银楼的首饰绝大多数都是黄金和白银,一来客人喜欢,二来价格容易接受。推出一件饰品从画样子到做模型需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通常都是迎合大众欣赏眼光,卖过一年半载看销量再决定要不要另推新品。当然,银楼也接受客人单独订制,由于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即使价格高昂生意还是接不完。
这枚粉荷发簪很明显是特别订制的,铂金稀有昂贵极其罕见,许家恒好奇地看了眼发簪的署名处,没想到竟是出自“瑞祥”,印象中舍得用铂金的客人少之又少,银楼每年做的铂金饰品不超过十件。
许家恒记不清这发簪是什么时候做的,既然阮氏说是要送人的,也许是前几年做的首饰吧!许家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簪子,心想设计它的人一定很用心,应该是深爱着簪子的主人!
“家恒,还记得这簪子吗?”
寂静的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轻唤,许家恒愣了下转身看过去,那道窈窕曼妙的身影缓缓踱步到他面前,银色的月光笼罩着她,姣美的面容宛如月中仙子,清澈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举手投足尽显清新脱俗的气质。
“家恒,这是你为我做的粉荷发簪……”阮若诗竭力压抑满心激动,尽量保持平静地迎向他困惑的目光,“你说过,今生今世只为我一人做首饰,这枚发簪是我离开之时你亲手为我戴上的……”
许家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想起来许家彦告诉他的过去,他确实做过首饰,只为了阮若诗。
许家恒手一抖,发簪掉落在绒布上,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眼看阮若诗步步靠近,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看着眼前满怀期待的她,心乱如麻。她是那个送了贺礼一言不发的女子,原来,她就是阮若诗!
此时,许家恒明白了她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那般失态,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从京城赶来见他一面,而他已然将她遗忘。
“家恒,家恒……”阮若诗心跳得厉害,她与心上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执手相望,许家恒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她听得见心碎的声音。
阮若诗抿了抿唇,平静的伪装被许家恒的躲闪击得粉碎,她觉得越来越冷,像是置身于密封的冰窖很快就会死去。她的身子抖得厉害,艳若桃花的脸颊渐渐变得苍白,明亮的眸子涌上雾气。
许家恒看着泫然欲泣的阮若诗,解释不清心里的悸动是为哪般,也许过去的他对她还有留恋,但他和她如今已是不可能了。他有温柔可爱的妻,他现在过得很快乐,何必拘泥于过去徒留伤心!
男人永远比女人现实!许家恒不会放弃身边的幸福回到不堪的过去!他和阮若诗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她很惹人怜惜,但也不至于为了她伤害柳叶儿,何况他对她已经没有爱了!与其纠缠不清让她更痛苦,不如让她及早认清现实!
“这位小姐,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请大夫过来……”许家恒不晓得如何安慰一个对他还有感情的女人,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许家恒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决然走向门外。阮若诗原以为他看到那枚发簪会想起她,不料他还是这么冷漠。如果今晚不能让他想起他们的过去,她的努力就毫无价值了。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他是她的,以前是,永远都是。
“家恒,我是若诗,你最爱的若诗,我们拥有过美好的过去,你在花前说你爱我,你在月下为我吟诗,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阮若诗紧跟上前,哽咽地问道。
许家恒背对着她,明知道她是自己爱过的人,再装下去未免不尽人情,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情不得不还,他沉默好半晌才开了口:“既然过去是美好的,现在就不必执着了吧!”
阮若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俊美的侧面,摇摇头:“你分明还没想起来,你不记得你有多么爱我。家恒,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离开,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如果我不和你分开,曹丞相不会放过你的,我为了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家恒,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家恒,我求求你,快点想起来吧……”
许家恒长吁口气,无奈地叹道:“想起来会有区别吗?!我早已不是你认识的家恒,对我而言,你也不是我爱的人!阮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知道你很好,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爱我的妻子,将来你也会嫁人,我们缘分已尽不要再强求了!”
“不,我不相信!”阮若诗激动地叫了起来,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从背后紧紧抱住许家恒,“你是我的家恒,你爱我,你不会这么狠心……”
许家恒连忙挣脱她,微微欠身歉然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家恒,你看看我……”阮若诗猛地抓住他的手,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努力睁大眼睛,“你好好看看我呀,我是你的若诗,你说过,我们不仅这辈子要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在一起……你的承诺我时刻记在心里,在我生无可恋的时候,只有想到你我才能活下去……”
阮若诗泪如雨下,许家恒于心不忍,但他明白暧昧不清对她伤害更大。以前,他爱她爱得发疯,即使现在不爱了,也不忍心伤害她。
“阮小姐,你冷静一点……”许家恒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面,放缓语气柔声安慰了几句,“有些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对于我们之前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刻意无视阮若诗眼中的期待,许家恒继续说道:“因为那枚书签‘诗情画意’……”
“‘诗情画意’?!你还记得?那也是你为我做的啊!”阮若诗拉紧了许家恒的衣袖,急切地说,“家恒,你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啊……”
许家恒老实地摇头:“没有,只是有人告诉我关于那枚书签的由来。阮小姐,过去的事情我都知道,其实,我们都没有错,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人与人的缘分很微妙,相识多年也有可能形同陌路,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却能厮守终生!人活着应该往前看,你被过去牵绊不肯面对现实,怎能知道将来那个人适不适合你呢!”
“就拿我来说吧,我爱过你,真心实意地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跟你在一起,但是缘分尽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若是当时,我一定想不到现在会再次爱上另一个女人。我爱她同样是出自真心,她在我的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我爱她胜过我自己,又怎能去伤害她呢!阮小姐,我这一生断不会辜负她,你我注定要错过彼此,一切都是天意,强求不得啊!”
阮若诗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重复道:“那我呢?我算什么?一段可以轻易遗忘的回忆?我们的爱情又算什么?时间就能抹煞一切?!”
许家恒无法正视她那双伤心欲绝的眼睛,轻轻推开她的手,淡道:“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不要,家恒,别离开我……”阮若诗不肯放手,嘤嘤地哭出声来。
“阮小姐,请自重!”许家恒无意再纠缠下去,该说的他已经说了。相比泪眼婆娑的阮若诗,他更在意柳叶儿的感受。
“不要走,家恒……”
“小姐,不要求他!”躲在一旁的琴儿看不下去了,忘了之前答应过阮若诗什么,怒气冲冲地跳到许家恒面前,大声叫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小姐为了你忍气吞声生不如死,你一句缘分已尽就算了吗?!小姐抛下一切来找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对她这么绝情,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要折磨她到何时才肯罢休……”
“别说了,别说了……”支撑阮若诗活下去的信念彻底坍塌了,许家恒心意已决,哀求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她还有最后一丝尊严,那就不要再勉强他了,“琴儿,让许公子走吧……”
“小姐,可是他……”琴儿不情不愿地指着许家恒,很难理解阮若诗的镇定从容。
阮若诗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许家恒朝她施了个礼,匆匆走出院子。阮若诗漫无目的地走到院里那个池塘,仰头望着天边沉默了许久,忽然一头栽进去,溅起片片水花。
“小姐,小姐……”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琴儿冲上前去,惊恐的叫声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