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卜暴毙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青涟阁。正从小厨房出来,端着一碗参汤的吕湘云亲耳听见来报信的奴才满脸苦色地跪在扶柳身前,说出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她将参汤一掷,飞奔过去一把拽起那奴才的领子,大声喝道:“你在说什么?”
那奴才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被她这么一闹,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石老……石老死了。”
他只觉得自己身子正在不停升高,领口也越来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张着嘴,喊不出话来,只好费力地大口呼吸着。
“湘云,放手。”
若非无雨在暗处查觉到不对劲,及时过来阻拦,只怕这个奴才已经被勒得昏了过去。
那奴才突然觉得胸口一松,氧气瞬间充满了肺部。
“咳咳咳咳。”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吕湘云的手被无雨拽着,身子也被他搂住,支持着她没有瘫软下去。她瞪着那个奴才,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师父怎么会死?一定是你胡说八道。我警告你,若是再胡说一句,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奴才又被吓得浑身直哆嗦。
“好了,我来问,你别说话。”无雨轻捂着她的嘴,转头看向报信的奴才,冷冷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说一遍。”
“石老的死……是张哥发现的,现在张哥还守在石老房中,奴才进去瞧过,石老的脖子上有一条掐痕,好像……好像是被人掐……掐死的。”
“你胡说。”吕湘云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石明卜突如其来的死讯令她无法接受,她用力拉开无雨的手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无雨皱了皱眉,伸手又将她的嘴覆上,这次用了点力,任她如何挣脱都不放开。他在她耳边说道:“侧福晋身子不好,若是让她知道了,一定受不了。”
吕湘云的双手按在无雨的手上,哀哀痛哭。
“你带路,我们去瞧瞧。”无雨一语双关,既说给报信的奴才听,也说给吕湘云听。
胤禛上朝还未归,石明卜的身份也较为特殊,若闹得人人皆知终是不好,只怕会连累了侧福晋。无雨心想,必须要尽快赶过去提前布置,待王爷回来再做打算。
至于侧福晋那边,最好也让王爷去告知,他们这些下人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谁知,几人还未动身,就听见寝室门口传来年馨瑶调侃嬉笑的声音:“哎,凌嬷嬷你来瞧瞧,无雨竟然大白日揽着湘云,还是当着扶柳的面,这是好事将近了吗?咦,他们边上那个人好生面熟。”
扶柳惊恐地回头去瞧,只见年馨瑶扶着凌嬷嬷的手正缓缓朝这边走,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也就那么一瞬间,她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记起来了,这是王爷派去父亲那里伺候的人。这会子过来什么事?陪着父亲来的吗?父亲大人在哪儿呢?”
站在门口的四人顿时如同冰水迎头浇下,心凉得彻底。
“哎,湘云怎么哭了?无雨欺负你?”年馨瑶一边说着,又走近了几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笑意,“放心吧,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必会替你做主。”
可是,当她瞧清楚扶柳脸上的恐慌,那奴才面无血色的绝望,还有无雨垂头阴郁的沉默,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父亲呢?”她四处看了看,丝毫没有瞧见石明卜的影子。
“可是父亲病了,你来报信的?”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然没有想到其他地方。
忽然,吕湘云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紧接着扶柳也跪了下来,就连无雨也是如此,四个人一齐跪在她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年馨瑶皱了皱眉头,觉得胸口不适,伸手捂住。
这种事终是瞒不了多久,再编造任何理由只会令事情更加糟糕。无雨无奈地想着,再看吕湘云抱着年馨瑶的腿痛哭的模样,只好由他来将这个消息说出来。
“请侧福晋节哀,石老先生已经仙逝了。”
“什么?”这一声不是年馨瑶喊出来的,而是她身旁的凌嬷嬷。
而年馨瑶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待她有力气站稳,立刻往门外走去。
“侧福晋不能去!”凌嬷嬷忙抱住她,阻止着她冲动的举动。
无雨跪着挪了几步也是拦在她的面前,道:“现在情况不明,请侧福晋允许奴才先行查探,侧福晋在府中歇着,等候消息。”
“滚开。”年馨瑶喝道,脸色青白,已经怒到极点。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相处了这样短的时间就要再度分离。这种分离更加绝望,这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请侧福晋冷静!”就连凌嬷嬷也跪了下来,死死地抱住年馨瑶的双腿。
年馨瑶不再说话,突然弯腰从无雨腰间抽出他的那把软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冷言道:“再不让开,我就抹下去。”
她的话才刚落音,凌嬷嬷慌忙收回手,生怕她伤到自己。
没有了束缚,年馨瑶手里拿着软剑绕过无雨,急急向院外奔去。
无雨动作飞快,纵身一跃起身追了过去,吕湘云紧随其后,走时还拖着那个报信的奴才,一路狂奔。凌嬷嬷年纪大了,走得不快,只好由扶柳扶着,跌跌撞撞的跟上前。
年馨瑶虽然急切,但终究没有无雨和吕湘云动作快。吕湘云将那个奴才一把推给无雨,自己快步走到年馨瑶身侧扶住她,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赶到了石明卜居住的屋子里。
姓张的那个奴才坐在石明卜寝室门口,哭丧着脸,为他的命运而苦恼。当他看到年馨瑶时,顿时脸上更加苍白,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里面那个是年侧福晋的亲爹啊,现在死于非命,只怕会活埋了他给石老陪葬。他双眼一翻,竟被吓得昏了过去。
他昏倒的身体压根没有被意识模糊的年馨瑶注意到,花盆底硬生生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石明卜的尸首已经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孔朝着床外,可怖的模样吓了年馨瑶一跳。
她瞪直了双眼,双手捂着嘴,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突然两眼一黑,身子倒向一边。还好无雨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并将她往一旁的椅子上带去。
年馨瑶并没有真的昏过去,被无雨掐了会人中,便清醒过来。
她的泪水从张开的双眼中倾泻而出,全身无力,哭都哭不出声音,只能由无雨扶着,才勉强支撑着身体坐在那。
吕湘云已经跪在床前,伸手大力推着石明卜的尸首,哭喊着:“师父,师父。”
凌嬷嬷与扶柳晚到一步,见到这场景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走到年馨瑶身旁,替下无雨搂住了她。
无雨将年馨瑶交给凌嬷嬷,自己走到床前仔细检查。
石明卜眼珠凸出,面上表情愤恨难平,显然是抱憾含恨而亡。他的脖子处有明显的指印,看情形是被一个力气极大的人单手掐住窒息而亡。
无雨伸手在石明卜脖子上按了几下,心中一惊。凶手的臂力非常大,竟然将颈椎都掐断了。
“是谁?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吕湘云看着他做的这一切,心中的推断与他一致,愤恨地问道。
无雨摇摇头,仅凭尸首上的线索,很难推断凶手的身份,看来还是要等王爷回来才行。他暗中算了算时辰,平时这时候胤禛已经下朝,并且办完公事准备回府了,便对吕湘云说道:“我去找王爷,顺便报官,你照顾好侧福晋。”
吕湘云满眼悲伤,对于他的话愣愣的点了点头。
无雨心疼她,但这时的情景也不方便安慰,只好握了握她的手,迅速离去。
这时,坐在那里默默流泪的年馨瑶开了口:“扶我过去,我要去看看父亲。”
“侧福晋使不得,使不得啊!”凌嬷嬷抹着泪阻止着。
年馨瑶的泪水已经流尽,双眼空洞洞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有什么使不得的,那是我的父亲,为人子女,怎能不守在父亲身旁。”
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就算是凌嬷嬷担心她受到刺激也不能不让她尽这最后的孝道。
她扶着她,艰难地挪到床边,伴着她一同跪地。
年馨瑶被一阵又一阵的心痛侵袭着,悲戚得不能自抑。她颤抖着手伸到石明卜脸上,想要将他的双眼合上,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终是忍受不住,匍匐在石明卜身上无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父亲,怎么会这样?”父亲明显是死不瞑目。
她去握石明卜的手,忽然感觉到他的右手与左手不同,竟然死死攥着,握成一个拳头。她试图将拳头掰开,因为尸僵的缘故,怎么都掰不直。不过,从那道被掰起的缝隙中掉出一件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中一瞧,双手忽然抖如筛糠。
她认得手中的东西,在昨日晚膳前,还是属于她的,是她亲手拿出来,送给了自己的二哥,年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