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劝不动胤禛,也不敢从他怀里硬抢下年馨瑶之时,胤祥匆匆赶来。
他是在喝完酒晃荡在街上时瞅见太医院判家的轿子疾奔而去,没一会又一个太医家的轿子风风火火赶来。他认得太医们身边扛着药箱的小太监,心想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那些轿子离去的方向都是他方才从雍亲王府出来的那一边,加之下午年馨瑶奇怪的言行,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想也没想,上了马飞奔而来。
果然,下午还在与他说话聊天的年馨瑶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他的四哥更是不言不语,死死地搂着年馨瑶,生怕旁人将她抢了去。
怎么会这样?
他瞧见太医们都急得团团转,心道如果不抓紧时间救治,年馨瑶只怕就要这样香消玉殒。迫不得已,他抬起手,一记手刀狠狠往胤禛脖子上砍去,将毫无防备的他击晕过去。
太医们不敢挪动年馨瑶,只好将她放平在地上,一个探脉,一个翻眼皮,一个观察那把匕首插入体内的位置。
这刀刺得极深,几乎整个刀刃都没入了年馨瑶体内,那位置又不好,堪堪擦着心脏而过。
若是没有扎在大动脉上,那倒还好,若是斩断了血脉,只怕这刀一拔,立刻会血溅当场,再无挽救的余地。
这无疑成了豪赌。
胤禛晕了过去,此刻也做不了主,院判的眼睛只好往胤祥身上飘。
胤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让他如何做得了主,小嫂子是四哥的心头肉,若是他的决定令小嫂子有任何闪失,只怕他就要永远失去四哥了。
他还在犹豫之际,就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乌喇那拉舒兰闻讯而来。
“拔刀。”
院判略有迟疑,还是瞄了瞄胤祥的反应。
谁知乌喇那拉舒兰冷哼一声,责问道:“怎么,我雍亲王府的事还要过问旁人吗?你只管拔刀救治,若有任何不妥,我自会向王爷交代。”
这一句话说得极有魄力,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胤祥连忙点头,道:“快快快,莫再耽误时间了。”
几个太医一商量,决定冒一次险。
他们将府内常备的参汤强灌了一碗让年馨瑶喝下,只不过究竟喝下去多少,谁也搞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还将参片塞在她的嘴里,保住她的元气。
这一番折腾,年馨瑶的呼吸又弱了几分,几乎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一个太医死掐着年馨瑶的曲池穴,一个跪在地上按住年馨瑶的肩膀,以防拔刀时身体发生自然卷曲,还有一个拿着已经洒满刀伤药的粗布帕子等在一旁。
院判双手握着匕首,一咬牙,飞快将之拔了出来。
原本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年馨瑶忽然睁开眼睛,头抑制不住的往上仰,身体大力抽动着,那伤口溢出来的血液喷了院判一脸,最后全身瘫软,再次不省人事。
“万幸之中的万幸,侧福晋没有马上......”毙命,这后面两个字,院判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年馨瑶挪到床榻上,止血上药包扎,参汤一碗一碗的灌下去,哪怕每次只喝了那么一点点,都能积少成多,发挥药性。
待一切办妥,院判舒了一口气,回头对担心不已的胤祥和乌喇那拉舒兰道:“接下来要密切观察,不可发热,伤口不可起炎症,若是能过了这一关,侧福晋基本就无虞了。”
这话说起来轻巧,但偏偏就是这一关最为凶险,年侧福晋如此柔弱的一个人,是否挺得过去就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怕影响年馨瑶的伤势,太医将一干闲杂人等通通请了出去,就连方才被胤祥击昏的胤禛也送回了他自己的屋里。
胤祥不便待在青涟阁,于是辞了乌喇那拉舒兰,自告奋勇守着他四哥去了。
他想,若是他四哥醒来,以为年馨瑶已死,只怕会伤心欲绝吧!
事实上,胤禛即便是在昏迷状态,也是极度的不安稳。
他梦见年馨瑶来与他道别,穿着出嫁时那件精致的嫁衣,一脸的哀怨。
“王爷,您不该娶了妾,妾心中并无王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明明说你爱我的。胤禛摇晃着头,喃喃答道。
“王爷,妾要走了,你保重。”
不要,不要走,你想如何都可以,不要离开我。
“王爷,妾知道对不起您,您的大恩,您的情意,妾唯有下辈子再偿还了。”
瑶儿,瑶儿,不要走,求你。
可是年馨瑶仿佛没听见他的哀求一般,淡然转身,身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不要,瑶儿,不要。”他大声呐喊,一瞬间醒了过来。
胤祥按着他的身体,满面担忧:“四哥,你清醒点。”
他的面孔在胤禛瞳孔中慢慢显现出来,这才惊魂不定地喘着气。
“做了个噩梦,好像真的似得。我怎么会梦见瑶儿死了呢?”他一边苦笑着,一边推开胤祥起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一饮而下。
胤祥目瞪口呆,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意识里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他又开始纠结了,到底要不要告诉四哥真相?还是让他保留这一时的平静呢?
“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不用回府吗?”胤禛瞅了眼屋外的月色,奇怪地看着他道。
“四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哦,对了,我是想找你商议太子之事。”
胤祥有些抓狂:“不是太子的事,也不是公事。四哥,方才发生了什么,你真的忘记了吗?”
胤禛瞅着他不出声,显然是在心里顺藤摸瓜地回忆起来。
从上朝,办差,到回府。从凌嬷嬷求见,稍作安排,到赴年馨瑶的那场鸿门宴。从被迷倒,吕湘云刺杀,到年馨瑶中刀倒在他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像开了闸的洪水,顷刻间将他淹没。
原来,他不是在做噩梦,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瑶儿,真的死在了他的怀里。
胤祥瞧着他的脸色从*转变成灰白一片,就知道他已经想了起来,忙上前扶住他道:“小嫂子还没死,所以四哥你要振作起来。”
“没有死?”胤禛望向他,无意识的问道。
胤祥用力地点了点头,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只见胤禛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唉,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来告诉他?胤祥望了望天,也没多迟疑,快速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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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涟阁门外聚集了不少人,有其他几个妾室,也有府内的丫头仆人。可是没有福晋的命令,谁也不敢踏进院门一步。
凌嬷嬷也闻讯赶了回来,乌喇那拉舒兰念在她是贴身伺候年馨瑶的嬷嬷,将她放进了寝室。
她一瞧见年馨瑶毫无生气的模样,顿时痛哭起来。
如何能够想到,一转眼,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侧福晋为何要这般糊涂,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刺杀王爷?只怕是真的有了不轨之心,才会被王爷下了狠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到底是为何要选择这般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仇恨呢?
凌嬷嬷至始至终认为年馨瑶动了手,结果被早有准备的王爷制服,所以才身受重伤。
不一会,胤禛匆匆赶了回来,因为被迷药所损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进门时扶在门框上歇了歇,喘着粗气。
地上的血迹还未清理,红红的一滩,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突然不敢往前踏出那一步,怕所见所闻都是绝望的消息。
乌喇那拉舒兰一把扶住他,轻言道:“王爷,年妹妹还在昏迷,太医说若是能熬过三日,就会转危为安。”
胤禛立刻转头瞧她,眼中闪烁着殷切的希望。
舒兰默然地点了点头,感觉到夫君的身子从她身边离开的冷意,又沉默地退到一旁,站立在门外等候。
年馨瑶是他的命,而她要帮着守住他的命。
躺在床榻上的年馨瑶已经有了发热的迹象,呼吸依然微弱,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太医们正围在一边想方设法为她散热,见胤禛走来,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我就坐在这里,你们别管我,好好为侧福晋医治。”
“是。”太医们齐声回道,又忙碌了起来。
胤禛握住年馨瑶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他已经想得很明白,她的瑶儿并不想他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所以,她才会那般用心的亲自下厨,做了他喜欢的那道水晶肘子。还有那些话,的确是道别,却是自己与他的死别。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狠下心来做这些事的,难道她不怕死吗?难道她不怕痛吗?为何会傻到自己往匕首上撞?
她一切都设计好了,将他迷晕,然后从容赴死,让他连一丝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计划出了偏差,他并没有丧失神智。所以,他才有机会听见她说,她爱他,用生命在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