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和十三阿哥二人下了朝,处理完公务,便骑着马往天宁寺行去。
在路上,十三阿哥奇怪身居内宅的钮祜禄氏如何会瞧见年玉莹的,因为自那年从塞外回到京城,年玉莹便在天宁寺落脚,再也没有踏出过寺门半步。
再则,年玉莹与钮祜禄瑾玉也是旧识,可她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旁人半句。
胤禛思索了片刻,无果,摇了摇头。看来他是真的不了解钮祜禄瑾玉,也没有过多的关注,甚至不知道她何时出过府。
他的目光触及到十三阿哥腰间那块从他那里偷去的玉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笑道:“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胤禛曾经与十三阿哥提过一次,但当时他心不在焉,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四哥再次说起,他疑惑的低头一瞧,反倒觉得有些尴尬:“四哥,弟弟错了,不该拿了你的东西,还不告诉你。你若要回去,我还你便是了。”说着作势就要去解开玉佩。
胤禛摆了摆手道:“我有一块足够了,这块与你有缘,就留着吧。”
“那,这玉佩到底有何来历?”十三阿哥喜滋滋的,就知道他四哥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忙问道。
“这玉佩是年家姐妹亲生父母留下的,一共四块,分别是两对。我和瑶儿一对,你这里有一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另一块在年玉莹手中。”
十三阿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手里的和玉莹手里的是一对?”
胤禛点了点头:“所以,想要便去争取,莫要再错过了。”
见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胤禛那里全然藏不住,十三阿哥便也大方地承认下来。
“是,我一直都是这么个意思,可是玉莹她放不开往事,始终不肯好颜相待。”
胤禛勒了勒坐骑的缰绳,看向十三阿哥,认真问道:“对于年玉莹,你可怪过我?”
“怪你做什么?若是你待小嫂子和一般妾室那样,我或许会怪你。但是瞧着你们俩这风风雨雨终能相守,也只能怪造化弄人了。”他又想起了年馨瑶曾经问过他有关胤禛剿匪的事,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
“唉,她们姐妹俩的身世如此坎坷!四哥,你可要对小嫂子好一点啊!”
胤禛笑了笑:“你也是。”
这三个字倒令十三阿哥不好意思起来,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不知何时才能打动年玉莹的一颗芳心。
边行边聊间,两人已经到了天宁寺门口。
这是一座很小的寺庙,隐在小巷中,香火自然也不算太好,仅仅是周边的一些善男信女供奉着,一般的富贵人家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这些年,因为玉莹在这里,我也捐了不少香火钱。起初刚来的时候,简直就是破败不堪,若不是有个老尼守着,我还以为是座荒庙呢!”
胤禛听着十三阿哥的絮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个庵子。虽然不如那几座大寺庙地广人多,却也透着股雅致,显然十三阿哥对这里非常用心。他想起年玉莹那般柔弱空灵的姿态,与这里的场景倒是没有半点不合适。
如此一想,对年玉莹的愧疚之心稍稍平息了几分。
就在这时,胤禛瞧见前方佛殿中走出一个人。身姿袅袅,即便是穿着灰色的缁衣,披散着一头秀发,也掩盖不住她的窈窕和秀丽。几年未见,她再不是守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等待爱情的小女孩,而是在佛理熏陶下淡然如水般的女子。
而这女子仿佛没瞧见他们,垂头转身,往后院而去。
“玉莹。”十三阿哥唤道,一路小跑去了年玉莹身旁。
年玉莹倒是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造访,停下脚步,看向他的神色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淡淡的,就像瞧着一个陌生人。
“静心给十三阿哥请安。”
静心是年玉莹的法号,虽然没有正式剃度出家,但也求了师父赐了法号,以表皈依佛祖的决心。
十三阿哥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胤禛来访的事,急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年玉莹瞧着他的模样有些古怪,也不愿多问,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语气波澜不惊:“静心去为十三阿哥烹盏茶。”
“不知我有没有福气也喝上一杯?”
听到这个低沉的声音,年玉莹一愣,迅速转头,就见胤禛已经走到她身后,正定定的看着她,想将她每一寸容颜看个仔细。
淡然平静的面容产生了一丝裂痕。
年玉莹狠狠瞪向十三阿哥,愤愤甩开他握着半截帕子的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十三阿哥颇为苦恼,丧气道:“这一回不知道又要多久不理我了。”
胤禛没想到年玉莹对他的恨意延绵了这么多年,仿佛那夜与他决裂就在昨日一般。但他对她只有愧疚,没有感情,情绪自然也不似十三阿哥那般失意。他给十三阿哥使了个眼色,抬步向年玉莹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天宁寺真的很小,没两步就走到了年玉莹居住的厢房。
十三阿哥站在门口瞧了瞧,小声哄道:“玉莹你开开门,四哥有事要找你。”
厢房中没有任何回应。
“玉莹,你不想知道你妹妹的事情吗?”
有一些琐碎的声音传来,像是快速拨动着一串珠子。
“玉莹,你就听我一句,都过了那么久了,放下吧!”
这一回,他听见了年玉莹诵起了佛经。
十三阿哥回头,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毫无办法了。
胤禛想了想,走到门前道:“瑶儿她受了重伤。”
诵经的声音,拨动珠子的声音,突然都停止了。没过多久,厢房的门从里面拉开,年玉莹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焦虑。
“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她张口便是指责,头偏到一边,不想看他。
“是,这是我的错。”
年玉莹没想到身份如此贵重的雍亲王竟然会坦诚自己的错误,并将那份真情表露无遗。
她心中的嫉妒之火再度冉冉升起,几乎将她燃烧殆尽。
她虽然在天宁寺修行,但这些她并不想知道的俗事却一件不落的传到她耳中。说这些事给她听的是旧识钮祜禄瑾玉的哥哥钮祜禄荣轩,自从认出她以后,来天宁寺也非常殷勤。
比如年馨瑶在府内如何狂妄自大,仗着胤禛的宠爱目中无人,甚至破坏府中原本非常和谐的气氛。她气得福晋乌喇那拉氏卧床不起;她唆使王爷将受宠的李氏关在家庙中;她自己不小心失了孩子,却将脾气发到怀有身孕的妾室身上,在送给她们的补品中下了毒。
这一幕幕描述的惟妙惟肖,仿佛那些画面就在她眼前上演。
除此之外,还有胤禛对年馨瑶的宠溺,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他的眼中看不见自己的嫡妻,看不见那些等待着他的妾室,夜夜留在年馨瑶的房里,独宠她一个人。
年玉莹不想听这些的,可是却无力阻止,钮祜禄荣轩简直就是无孔不入,总能将她的平静打破,挑起她心中的不甘与痛苦。
为什么是年馨瑶,为什么不是她?若是她嫁入王府,一定不会如此不知礼数,不知廉耻,一定不会霸占着他不放。
同时,她的心中也满是羡慕,年馨瑶所经历的一切是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得到的。
这些情绪不停的累积,终于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好在钮祜禄荣轩已经很久不来了,否则她想她会被折磨得疯掉。
可是,为什么是胤禛亲自前来继续刺激她呢?
“静心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没什么准备,茶估计是喝不到了。”
胤禛瞄向她屋内桌子上放着的茶具,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无妨,我不是来喝茶的。”
“那是来做什么的?”问出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其实胤禛也不知道如何与她叙旧,也想过她可能不会原谅自己,便不再没话找话,直接了当的将疑问问出了口:“瑶儿她,是不是自幼便倾慕她二哥年羹尧?”
年玉莹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
原来他会来找自己,目的只有这一个,因为年馨瑶。是她太自不量力,以为自己当年的惊心动魄能换来他一句真心实意的抱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张口就是他的“瑶儿”。
她的脸色在厢房的阴影下忽明忽暗,突然变得凌厉。
“何止是倾慕,你可知瑶儿对二哥已是非他不嫁的地步。”
没错,凭什么年馨瑶就能安然的享受着幸福,而她却要隐姓埋名终老在这间小小的寺庙中。她要报复,报复年馨瑶的不专一,报复胤禛的薄情,她不好过,她也要他们都不好过。
十三阿哥大惊失色,一把拉住年玉莹,道:“你在胡说什么?”
年玉莹又将他一把甩开:“我为什么要胡说?这一切都是事实,在年家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