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喇那拉舒兰没想到,完颜流姝头伤痊愈后竟会亲自上门拜访。这是不满她的处理,来兴师问罪的吗?
那日,完颜流姝身边的大丫头前来告状,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钮祜禄氏自进府以来一直默默无闻,为人不争不求,看起来也是个老实的,因着与年馨瑶是手帕之交,又得年馨瑶提携,才慢慢受到王爷关注,恩宠竟在其他格格之上。
所以,钮祜禄瑾玉说每月初一外出礼佛,她也并未阻拦。
可那大丫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尤其是讲到完颜流姝头破血流的时候,简直是想让她即刻将钮祜禄瑾玉交出来,碎尸万段才好。
不管她与完颜流姝关系如何,但她知道,贵为十四福晋的流姝实在没必要指使大丫头上门来诬陷府里的一个格格,那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事。
想来是钮祜禄瑾玉不识她十四福晋的身份,才会起了冲突,这自然是要责罚的。
她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大丫头,并马上派人送了不少礼物去十四贝勒府里,表达歉意,并表示一定好好管教府中人,不再犯这样的错。
这些事才刚刚做完,平时一些交好的夫人竟纷纷上门来试探,虽没明说,但所有人都好奇,雍亲王府这个妾室怎么会胆大到欺负一个福晋。
这下把她气得不轻,当即唤了钮祜禄瑾玉过来,罚她跪在佛堂,一天一夜,直到悔过,再不会犯这等糊涂为止。可惜,惩罚被年馨瑶的一番维护化解过去,她不想让王爷知道,为府中之事烦心,也就顺了年馨瑶的心意。听说当晚,王爷还歇在了钮祜禄瑾玉的房里。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但完颜流姝亲自上门,倒是让她觉得,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十四弟妹平日也不常来,今日怎么得空来坐坐了?”
乌喇那拉舒兰瞧着她一身俏丽的打扮,旗袍是水红色为底,镶着金边,花色是艳丽的大丽花,一朵朵绽放在身上。旗头上也并不低调,绢花、金钗、步摇、点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真是华美艳丽。
她脸上的笑容甜美,脸颊处旋起两只小小的酒窝,一把挽住乌喇那拉舒兰的手臂,亲热道:“皇父常说嫂子贤良,别看额娘疼我,但心里也念着嫂子的好,常嘱咐我来跟嫂子学习一二。之前还是小女孩心性,吵啊闹的,没个定性,现如今府里人眼见着也越来越多了,管起来常常力不从心。这不,向嫂子讨教来了。”
乌喇那拉舒兰一惊,待细细思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但她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依旧云淡风轻,适时浮起一丝浅笑,将心中的膈应掩饰过去。
果然不安好心。她心里想着。
其实,乌喇那拉舒兰心里不舒服,完颜流姝看着她何尝又有好心情。
舒兰是康熙皇帝亲指的,又是满族乌喇那拉氏的大姓,而她自己,本不是十四贝勒的选择,也没入康熙皇帝的眼,还是她仗着父亲的宠爱,硬是让额娘进宫求见德妃娘娘,这才成就她心目中的美满良缘。
她刚嫁过去,十四阿哥胤祯对她不冷不淡,除了大婚之日后,便是几日不进她的房中。她知道他心里还惦念着钮祜禄瑾玉,气急之下,闯入胤祯的书房大吵大闹,摔了他的名贵砚台,撕了他的名家书画,将书架上的书通通扔在地上。胤祯怒火中烧,两人更是毫无顾忌的大打出手。
女人打架可不比男人,掐捏拧咬,缠在胤祯身上再也不肯下来。
宫里长大的皇子个个知书达理,哪见过这样泼辣的场面,竟然败下阵来。胤祯打不过便躲,却始终逃不出完颜流姝的手掌心,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如同一匹暴躁的野马,被流姝收服了。
那日后虽没有如漆似胶,却也彼此恩爱。
但完颜流姝心中始终有几根刺,一是乌喇那拉舒兰被皇父夸赞贤惠的荣耀,二是藏匿在胤祯内心深处的钮祜禄瑾玉,三是雍亲王府深受皇恩的侧福晋年氏。
在她眼里,胤禛和胤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哥哥却占尽便宜,弟弟年纪小,虽有额娘宠爱,但只不过是附庸在别人身后,担不起大事。
她何尝不想胤祯也能争口气,但可恨的是他死心塌地地跟着八贝勒胤禩,丝毫不肯听她的劝,好好为自己筹谋一番。
而雍亲王这一大家子,人人看似不争,得到的却异常丰厚,听说朝中有不少看好雍亲王的大臣,暗中投入其门下。
虚伪,完颜流姝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笑颜依旧。
乌喇那拉舒兰不能不回应她这样的借口,拣了她喜欢听的说了两句,两人聊起来倒也融洽。
完颜流姝用了几块点心,左右打量着花园中的景色,对舒兰道:“怎不见年侧福晋?这天气适宜,景致又好,她怎么闷在房里不出来?”
“这会子怕是在书房里看书。”
完颜流姝好奇:“看书?到底是汉家女子,就爱看那些个诗词歌赋,难不成她还想成个女先生?”
乌喇那拉舒兰抿了一口茶,道:“她还爱骑马,这点倒像是咱们满族儿女,针线琴棋也就凑个数,唯独看书日日不拉,也算解个闷子。”
“嫂子对侧福晋可真不错,听说四哥宠极了她,日日宿在她房里呢!”
这本是雍亲王府的私密,完颜流姝却毫无顾忌,只想刺刺乌喇那拉舒兰的心窝子。
谁知,舒兰依旧淡然,笑道:“我可是听出来了,十四弟妹与年氏投缘,可是来瞧她的?”
她望着满园春色,捻起帕子按了按嘴唇,接着道:“也是,你们年纪相仿,是有许多话题可聊的,不像我与你,到底是差了那么多年岁在里面,一些时兴的玩意我都不懂了。”
这一番话算是还了完颜流姝的不敬,噎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接口称是,那不是拿自己放在一个侧福晋的地位上,若说不是,她今日来的确也不是跟乌喇那拉舒兰话家常的。
姜到底还是老得辣,完颜流姝收了收方才不屑的心思,尴尬地笑了起来。
能让泼辣的十四福晋吃瘪,乌喇那拉舒兰心情极其畅快。她站起身,对流姝道:“正巧了,管家一会来跟我报账,我怕是不能陪着十四弟妹了,不若我唤了年氏来陪伴,午膳就在府里用吧。”
完颜流姝忙跟着起身,“不用麻烦了,正巧我也没去过侧福晋的住处,便寻个人带路,我过去瞧瞧吧。”
她这样说,舒兰也没有阻拦,嘱咐了兰芝嬷嬷带路,便先行离开了花园。临走时,眼神扫过兰芝嬷嬷,隐隐含着某种意味。
兰芝嬷嬷会意,躬身请了完颜流姝,自己在前面带路,往青涟阁去了。
此时的年馨瑶并不在她的房中,而是在书房里,一个人歪在临窗的炕上,抱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翻看着。青涟阁中,钮祜禄瑾玉正在院中央踢毽子,旁边围着一圈小丫头,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十分热闹。
完颜流姝站在青涟阁门前,瞧着眼前这一片欢腾,嘴角浮上一丝诡秘的笑意。她阻止兰芝嬷嬷出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看着钮祜禄瑾玉将毽子踢出各式花样。
果然上不了台面,她在心中冷笑。
瑾玉正在尝试一些比较高难度的踢法,完颜流姝便在这时出了声:“哟,钮祜禄格格真是好兴致,毽子踢得如此精彩,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说完回头看了跟着自己来的丫头一眼,道:“来,赏给钮祜禄格格一把金瓜子。”
钮祜禄瑾玉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颤,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随后她听见兰芝嬷嬷向众丫头介绍来人,顿时满院子的丫头通通跪了一地。
“给十四福晋请安。”
完颜流姝闲闲地望着钮祜禄瑾玉,并无示意。
瑾玉这才恍然,忙福下身:“妾给十四福晋请安,十四福晋吉祥。”
“起吧。”完颜流姝满脸笑意,显然对此非常满意。
她绕着院子转了一圈,道:“你们年侧福晋呢?”
晓月也在人群中,当即上前答道:“侧福晋此刻正在书房读书,请十四福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侧福晋回来。”
完颜流姝点了点头:“不急,这里有钮祜禄格格陪着,想来我也不会无聊。还有,你们都下去吧,我同钮祜禄格格坐会好了。”
兰芝嬷嬷一使眼色,院中的丫头们散了大半,留下来的便是在青涟阁伺候的,忙端茶倒水,忙碌起来。
完颜流姝在暖阁中坐下,看着立在一旁忐忑不安的钮祜禄瑾玉,似笑非笑道:“一同坐吧,我不介意。”
我介意。钮祜禄瑾玉在心中呐喊,却不敢表现出来,唯唯诺诺坐了下来,只敢稍稍沾着凳子,身体绷得直直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完颜流姝竟是这样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她躲着藏着避着,可麻烦还是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