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兜右转来到旺家胡同,在胡同深处最后一间房子停了下来。
门虚掩着,并未关实,她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小巧的四合院堆满了杂物,一些盆栽的花草久未打理都枯萎了,东一盆西一盆的倒在地上。
钮祜禄瑾玉瞧着这纷乱的场景,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这才将闷在胸口的怒气咽了下去。
“荣轩,你给我出来。”她沉声喝道。
没人理会。
“荣轩,我知道你在,快点给我出来。”
“不出来是吗?以后别想再从我这里拿任何好处。”
四合院左边的屋子忽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不一会门开了,出来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哟,这不是我亲爱的妹子吗?”这个叫荣轩的男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一边走一边整着衣服,身后还跟着一个露着香肩的风尘女子。
“荒唐,把她给我赶出去。”钮祜禄瑾玉指着那名女子,大白天的衣不遮体,显然是勾栏里的*。
钮祜禄荣轩朝那女子摆摆手,那女子又在他身上磨蹭了一会这才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挑衅般地冲着钮祜禄瑾玉吹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这样活着,就不能好好做点事吗?”面对自己这个哥哥,钮祜禄瑾玉已经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而是无穷无尽的厌恶。
阿玛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将他赶得远远的,可他却有本事偷跑回来,托人递了信给她,隔三差五问她伸手要钱。
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不帮着又能如何呢?于是替他租了这套小四合院,给他钱维持生活,却没想到,他丝毫没有悔改,依旧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所幸他只是生活糜烂,却再不敢惹事,这也是钮祜禄瑾玉放心让他待在京城的原因。
不过是花些钱,她还应付得过来。
钮祜禄荣轩嬉皮笑脸地瞧着她,“妹妹,哥哥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你……”
“怎么,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我这个在雍亲王府享福的妹妹怎么会大驾光临寒舍?”他留意到钮祜禄瑾玉一身下人的服饰,惊道:“你究竟是逃出来的,还是被赶出来了,怎么穿成这样?”
“你就那么希望我离开王府吗?”
“当然不是,你若不在王府了,我哪来的银子花。”
钮祜禄瑾玉对他的直白并没有好脸色,也不搭理他,寻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怎么,难道我猜的是真的?”
“没有,”钮祜禄瑾玉的神色有些伤感,“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听她这么一说,钮祜禄荣轩撸起袖子大喊大叫起来:“说,谁欺负我家妹子了,我去找他算账去。你别看你哥只贪吃喝,但打架那也是一把好手。”
钮祜禄瑾玉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的确是有事找你帮忙,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钮祜禄瑾玉相貌不差,她的哥哥钮祜禄荣轩收拾妥当那也是翩翩佳公子,再加上眉眼含情,举止风流不羁,沿路走去,竟有不少女子瞧见他羞红了脸。
瑾玉不愿惹人注意,只好快步走在前头,假装与他不认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天宁寺附近的集市,果然在街角瞧见了张富的摊子。
钮祜禄瑾玉上前,拿出一锭银子对张富轻声道:“我家夫人请张大夫去瞧病,张大夫可愿出诊?”
张富眼中满是那锭银元宝,竟没认出钮祜禄瑾玉来。他忙收好摊子,请瑾玉在前带路,去赚这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行至天宁寺后门,钮祜禄瑾玉见四下没人,对着钮祜禄荣轩一招手,荣轩便像方才说好的那样上前拿下张富,将他按在墙上。
“你……你们要做什么?”张富刚想大喊,就被钮祜禄荣轩捂住了嘴巴,只得惊恐地发出呜呜的喊声。
钮祜禄瑾玉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张富瞪着双眼,呜呜直叫,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下,这才将她认出来。这不是被他糊弄过的夫人吗?他记得非常清楚,这位夫人求子心切,一直吃着他特制的药丸,他从她那里赚了不少的银子。
难道事情败露了?张富挣扎得更加激烈。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有能制住你的法子。我只想听句真话,我究竟还有没有机会怀上孩子。”
钮祜禄荣轩听到这话也是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瑾玉没理他,继续威胁张富道:“我吃了那么久的药,一点效果也没有,你说,你是不是骗我的?”
张富疯狂地摇着头。
钮祜禄瑾玉示意哥哥将捂着张富的手松开,让他说话。钮祜禄荣轩听命松了手,但不忘单手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嚓作响。
张富着实害怕这个拳头招呼在自己身上,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将钮祜禄荣轩的拳头移开了些,也不敢再呼喊了,组织着措辞想要为自己辩解。
“这位夫人,在下说过让您一定要每月出来一次让我诊治,这样才能及时调整药方,药丸才能起到效果。”
“你少说废话,现在就替我诊脉,然后告诉我真话,否则我等会揪了你去其他大夫那里求证,到时你想说我也不愿听了。”
钮祜禄瑾玉疾言厉色,竟把张富这个老江湖也震住了。
他小心地端着钮祜禄瑾玉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她手腕的脉搏上,仔细探听起来。
“夫人……”张富才唤了一声,就被钮祜禄瑾玉瞪了一眼,也不敢再编瞎话,只好实话实说了:“夫人的脉象虚而不实,的确是先天不足,肾气不丰,难以怀上身孕。”
这话与之前的黄大夫如出一辙,终于将钮祜禄瑾玉所有的希望打碎了。
原来是真的,就算她吃再多的补药也于事无补,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夫人也别太难过,世事无绝对,怀孕难却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这就要靠天命了。”
钮祜禄瑾玉惨然一笑:“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夫人不相信我也可以,不过,那药丸的好处,夫人应该是有所感受的。孩子不过是为了将来防老,可现在能够抓牢夫君的心不是更加重要?只要一直宠爱不断,也许哪天老天开眼,夫人就怀上了,也未可知啊!”
张富平生只靠这张嘴,坑蒙拐骗,倒不是说他医术不佳,而是心术不正,只爱钱财,完全不把病患放在心里。
他的这番话纵然有为自己辩解的强词夺理,却也不无道理。既然事实已经如此,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钮祜禄瑾玉已经不是那个深养闺中的无知少女,这一年间的经历令她的心智飞快成长。她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方才的绝望只不过显露了一会就被她掩下,藏在心底。
“既然如此,你那个药丸便一直送来吧。你我现下已经坦诚布公,你也无需再动逃跑的念头,只不过以后我若有事寻你,你定要马上出现,听清楚了吗?”
张富见逃过一劫,马上点头哈腰:“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讨好般问道:“上次那味无色无味的药粉可有治好夫人的心病?”
大宅门中的妻妾之争,他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药是不错,只不过用得太晚,现在已经没用了。”
“夫人想要对付的那位难道已经怀有身孕?”
一提到年馨瑶,钮祜禄瑾玉就觉得一阵烦闷,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那药是在那位怀上身孕后用的,现在可有什么反应?”
钮祜禄瑾玉见他如此问询,忽然灵思一动,来了兴致。
“不知道是不是正常,她现在呕吐不止,什么都吃不下,已经虚弱得下不了床。”
张富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是自然,这药本身就有抑制受孕的功效,现在肚里有了孩子,孩子还小,自然会与那药做番争斗,受苦的便是大人了。”
“可能治愈?”
“那药下得不深,药性再过几日就会消失无踪,到时大人自然能够恢复饮食,腹中的胎儿也不会有所影响。不过,若是大人怀胎到五个月,胎像稳定后再用此药,药性缓慢渗入肌理,通过血脉传到孩子身上,那孩子必定会出问题。”张富说这话时,略带讨好的意思。
钮祜禄瑾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方才引诱他的那锭银子放在他的手心里。
“以后若是事情办得好,银子自然是源源不断的。你走吧!”
“谢夫人赏赐,谢夫人赏赐。”张富大喜若望,忙死死握着银子小跑着离开了。
钮祜禄荣轩瞧见妹妹出手如此阔绰,有些心疼,心想着银子若是给自己该有多好,“这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给他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还不如给我去喝喝酒。”
钮祜禄瑾玉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人以后能派上大用场。你给我好好盯着他,不准他离开京城半步。”
钮祜禄荣轩撇了撇嘴,算是领下了这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