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才搭上耿语宁的手腕,一直负责她这一胎的刘大夫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张大夫不好越俎代庖,忙让到一旁,只站在床边观察耿语宁的面色。
两人合力忙碌了好一会,又经过一番讨论,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启……启禀侧福晋,是……是草乌!”
负责照顾耿语宁怀孕的这个刘大夫并不是以前王府里常用的那个,因为年馨瑶中毒的事,胤禛将那个大夫打发更换掉,于是这位就有了入王府当差的机会。当时的状况,刘大夫也是略有耳闻,其中“草乌”二字更是敏感,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禁觉得惊恐万分。
“草乌?”年馨瑶失声尖叫,仿佛忆起自己当日惨状,不寒而栗。
钮祜禄瑾玉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任何表情都没有放过,只觉得她已经越来越可怕了,竟然能将这样悲愤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难道,真的不是她下得手?
年馨瑶并没有失态很久,她右手捂着胸口定了定神,对两位大夫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好定夺,请两位大夫等王爷回来,当面禀告。”
刘大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张大夫倒是神情自若,微微一躬身,表示答应。
年馨瑶一转头就瞧见钮祜禄瑾玉看着她,又是一阵心慌。
“瑾玉姐姐方才喝了半碗,这可怎么是好?”
刘大夫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张大夫上前提议道:“请侧福晋吩咐下人熬一锅绿豆汤,分别给庶福晋和耿格格服用,绿豆虽然性味甘寒,但有清热解毒,消暑解渴,利水消肿之效,对孕妇无碍。”
“晓慧,快吩咐下去。”
年馨瑶又仔细瞧了瞧钮祜禄瑾玉的脸色,终是不安,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姐姐,咱们先回玉榕居去,张大夫也随同,这边有刘大夫照看着就行了。”
“好。”钮祜禄瑾玉点了点头,两人相伴离开。
回到玉榕居,年馨瑶又再三嘱咐了张大夫几句,便匆匆离开,处理后续之事。
钮祜禄瑾玉让红菱在一旁扇着扇子解暑,一边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红菱低着声音,回道:“都准备好了,接生婆已经在偏门候着,随时可以过来。”
钮祜禄瑾玉点了点头,又问张大夫:“催产药呢?也准备好了吗?”
“是,只需再烧艾催产,便能即刻发动。”
“好,王爷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府,一切按计划进行。”
红菱与张大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在她们眼中,钮祜禄瑾玉面色凌厉,已化作修罗。
年馨瑶离开玉榕居,心惊肉跳地回到青涟阁。凌嬷嬷正在房中候着,见她进来,将房门关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是……”年馨瑶的声音颤抖,仿佛受到了惊吓。
凌嬷嬷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瞧着她的眼睛说道:“侧福晋,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冷静。”
在她这样坚定的注视下,年馨瑶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不一会便不带任何感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这份大礼我倒是喜欢。”
凌嬷嬷见她恢复过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是怎么做的?”
“在补药里下了草乌。”
“草乌”两个字让凌嬷嬷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
她听见年馨瑶略含苦涩的自言自语道:“她自以为这样做很聪明,却不想犯了我的大忌。”
凌嬷嬷知道她心中始终是放不下那段痛苦的过往,以至于对那人也怨恨起来。
“不管如何,待王爷回来,自有决断,侧福晋也该好好准备准备。”她淡淡道。
年馨瑶望着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脸上浮出一个笑容。
“王爷最见不得我哭了呢!”说着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带着凌嬷嬷又往梦语居守着去了。
胤禛走进梦语居时,耿语宁已经醒了。
她双眼含泪,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小口饮用着,年馨瑶在一旁拿着帕子为她擦拭额头上泌出的汗珠子。
这会儿倒是不吐了,刘大夫说有可能是草乌的份量很少,或者绿豆汤起了效果。
耿语宁第一眼就瞧见胤禛,委屈得直落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一直担心有人害她的孩子,经过钮祜禄瑾玉宽慰已经好多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见她忽然哭了起来,年馨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连大夫都说了姐姐才服用了一点点,不会危及孩子的。”
耿语宁依然不语,就连向胤禛请安都忘了。
年馨瑶以为她还是担心,又开了口,只是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姐姐你瞧瞧我,那时不知道有多少草乌渗入我体内,日积月累才发生了那样的惨剧。姐姐不会同我一样失去孩子的,不会的。”
胤禛在她身后听着,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了。这件事,他始终欠她一个公道。
众人在侧,他无法将她抱在怀里宽慰,只好单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算是给她一点点力量。
年馨瑶浑身一颤,转过头来,面上也是泪痕斑斑。
“王爷,您可回来了。”她忙站起身来,对着胤禛福了福身。
事情的经过已经有人说给胤禛听了,方才又听了她那一番话,此刻已经怒火中烧,下定决心追究到底。
“语宁,你好生休息,这件事,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他不过是宽慰了耿语宁一句,便拉着年馨瑶的手走了出去。
“王爷?”
胤禛握着她的手非常用力,可想而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转头看向年馨瑶,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这次我绝不姑息,瑶儿,你要信我。”
年馨瑶默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他的话表示怀疑。身为皇子,身为王爷,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他心底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
两人还没踏出梦语居的大门,就见红菱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一个不稳,扑倒在地。
“王爷,王爷,庶福晋早产了。”
年馨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中只有红菱的声音,重复着“早产了,早产了”这几个字。
她想挣脱开胤禛奔去玉榕居,却被他一把抱住。
“瑶儿,你冷静点,我们一起过去。”
两人急匆匆地赶去玉榕居,乌喇那拉舒兰得了消息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三人只听见里面传来钮祜禄瑾玉痛苦的惨叫声。
张大夫不能入内,只在产房门口候着,见胤禛和年馨瑶一同前来,慌忙鞠躬作揖。
“如何了?”
“庶福晋许是被那草乌之毒所激,刚回来就有早产的迹象。奴才方才竭力为庶福晋保胎,却不想越来越严重,只好为庶福晋催产,否则母体和孩子都有危险。”
胤禛点了点头,很是平稳的站在原地等候。只有年馨瑶知道,他其实也是心慌的,握着她的手,已经有了一丝颤抖。
原来,他也异常在乎这个孩子。年馨瑶内心一片冰凉。
钮祜禄瑾玉生产非常不顺利,惨叫声不绝于耳。慢慢的,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
“高无庸,去把那颗千年人参拿来,给侧福晋保住元气。”
高无庸一听胤禛对钮祜禄瑾玉的称呼,吃了一惊,转眼看了年馨瑶一眼,答应着,小跑着离开了。
乌喇那拉舒兰也是一愣,小心问道:“王爷这是要抬钮祜禄氏的位份?”
胤禛也没在意,有些魂不守舍地答道:“孕育皇子有功,有何不可?”
“可是…….”乌喇那拉舒兰还想说什么,但瞧见年馨瑶朝她摇了摇头,终是没有将话说下去。
钮祜禄瑾玉身世卑微,本是不能抬到侧福晋的位份的,即便是生下皇子,也要瞧康熙皇帝的意思,可不是胤禛嘴皮子一磕一碰就能定下来。
显然年馨瑶比她更明白,此时的胤禛已经失去了部分理智。
人参熬了汤,送进了产房,原本微弱的惨叫声又渐渐尖锐起来。
这一回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次尖叫中,产房内传来一个婴孩响亮的哭声。
“恭喜王爷。”乌喇那拉舒兰和年馨瑶同时福身,心中的情绪五味杂陈。
乌喇那拉舒兰一直对钮祜禄瑾玉心有防备,见她竟然生下孩子,王爷又有抬她位份之意,心中难免不自在。
年馨瑶感怀自己怀孕明明在她之前,却被人害得胎死腹中。那毒对她的身子也有损害,以至于大半年过去了,她几乎独宠,却始终没有再怀上。现在,瑾玉姐姐有孩子了,那酸涩的心情冲击着她的心灵。
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接生嬷嬷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满脸喜气。
“恭喜王爷福晋,是个小阿哥。”
胤禛大喜,凑过去看,只见那孩子眉眼长得极好,已经不哭了,正打着哈欠,甚是可爱。
张大夫自觉得凑过去把了把孩子的脉象,片刻也对胤禛道起喜来。
“恭喜王爷,小阿哥身体康健,并无影响。”
“好,好,好,通通有赏。”胤禛说着,推开产房的门,走了进去。
乌喇那拉舒兰与年馨瑶对视一眼,终是苦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