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了的年馨瑶很快在黑暗中惊醒。
她所在的这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就如同走在一团黑色迷雾中,永无尽头。
她不敢动,手脚被死死得绑着,嘴里还被塞入了一个布条,连喊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呜咽着,泪流满面。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将这可怖的气氛又添了几分诡异。
是谁?究竟是谁?用这样的法子是要做什么?胁迫皇上?还是只是和她有仇?
若是拿她胁迫皇上,也不是不可能,胤禛的皇位暂时还没坐稳,底下多的是蠢蠢欲动的人,单瞧廉亲王一党就够令人头疼。可是,她一介女流,又怎么会对胤禛产生影响,即便是再宠再爱,也没有皇位来得诱惑大。更何况,他们之间已大不如从前了。
若是这些人针对的是她,那倒是容易猜测。后宫之中何人与她势不两立,何人想要她死,那非钮祜禄瑾玉莫属。她的弟弟在宫中当差,伪装成黑衣人易如反掌。那么,为何没有直接杀了她,反而将她关在这里,是何用意?
年馨瑶虽害怕,脑子却在飞快思索。不管是哪一种,她的处境都非常的不妙。她还很担心扶柳的安全,她能够感觉得到,这黑暗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扶柳并不在,只怕还晕在原地,那冰天雪地的御花园中。
扶柳,求你快些醒来,求你千万不要有事,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她在心中呐喊,忽然痛哭出声。
今日可是除夕,她就要在这样的地方辞旧迎新了吗?
恐惧和绝望一步一步摧残着她的心灵,她忽然想到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若是这样,福慧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就没了额娘,一定会非常凄凉。她有些后悔从前没有对福慧亲厚些,她总是顾忌会连累到孩子夭折,甚至都没怎么抱过他。
若是她死了,福慧应该会被送去皇后乌喇那拉舒兰宫里抚养。那样也好,皇后人好,待她也不错,一定不会亏待了福慧。而皇后膝下无子,福慧便是嫡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她心安了不少。
往后,她又想到了吕湘云,还有姐姐年玉莹。好在他们都有了不错的归宿,不用她再操心。
唯一遗憾的是,大仇未报,不管是针对钮祜禄瑾玉,还是年羹尧,这都是她死都无法瞑目的恨意。
最后,她才想到胤禛。她与胤禛相识相恋相伴也有十许年,感情虽然有所起伏,但那种已经深入骨髓的依恋却怎么也不会忘怀。可是,胤禛做了皇上,就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前朝,生怕自己做不好,更加引人诟病。再往后几年,后宫必将愈加充实,那些名门闺秀来自各官宦世家,又怎么可能娶回来束之高阁。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在被这些无形的东西隔开,不会因为两人尊贵的身份而亲密,反而会越来越远。
贵妃,仅次于皇后的荣耀,同时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耍耍小性子的宠妾了。
如果她死在这里,胤禛会伤心吧,但也不会伤心太久,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唯一,也永远盼不来生死相依的结局。
想到这一刻,她的心都快碎了。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与不甘,上天竟然连最后一点机会也不给她了。
忽然,屋外远处传来一些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年馨瑶停止哭泣,竖着耳朵仔细凝听,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两声地喊叫。
是胤禛吗?是胤禛派人来找她了吗?
希望在这一刻突然升起,她努力地动了动身体,想要发出点声响引人注意。
她的身子往左探了探,很快就碰触到一片冰冷的墙壁。她马上往那边挪了挪,发狠了心往墙壁上撞了过去。
嗡得一声,那墙壁似乎是陶瓷所制的,由于她的撞击,发出绵长的声响。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再次疑惑了。
很快,脚步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已经与她一墙之隔。她听见有个人在说话,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她知道这是来找她的人,她必须发出声音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否则,她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年馨瑶更加拼命的撞击铁制的墙壁,肩胛已经红肿起来。有时不小心,连头一起撞了过去,顿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她没有昏迷过去,不过甩了甩头,便又一头撞了过去。
这次的声音非常响亮,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头破血流,无法继续下去。她靠在墙壁上,心里泛起一阵苦笑。只怕这一次真的是躲不过去了,她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境地。若是继续磕下去,这无疑是一种自讨苦吃的行为;可若是不撞,那她恐怕活不过今晚。
就在她还未下定主意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声响。这声响在黑暗中万分诡异,令她又紧张了。
很快,遮挡在头顶上的东西被人挪开,瞬间火光冲天,耀眼地令她睁不开眼睛。
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容,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而下一秒,她就被抱了出去。
原来,昏迷后的她被人放进了坤宁宫门前的水缸中,并在上面盖了块石板,只留下稍许缝隙供她呼吸。
坤宁宫自从先帝元后赫舍里氏逝世后就一直没有任何一位嫔妃住进去过,变成了一处祭祀用的宫殿。年馨瑶被抱出来后直接送入了坤宁宫偏殿中休息,待报信的太监请来太医,并安排软轿,等太医瞧过她的伤势后再送回翎坤宫。
“娘娘,娘娘,您醒醒。”
有个声音一直在年馨瑶耳边轻唤,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眼前人由模糊转为清晰,竟然是她认识的。只不过,这人脸上没有笑容,也不知是焦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恢复了稍许神智,见到他面色一喜,唤道:“八贝勒,你怎么在这里?”
廉亲王胤禩顿时脸色古怪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确定她是否真的清醒。
八贝勒,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真是有种过尽千帆、恍如隔世的错觉。同时,让他面露古怪的还有她颈脖间掉出来的一根红线,上面穿着一个玉坠子。这个玉坠子款式简单,却雕琢精致,就算他闭上眼也能描绘出上面的纹理。
这是他当年在木兰围场送给年馨瑶的定情之物,可一转头,她就受了重伤,失去了部分记忆,然后当着先帝的面,拒绝了赐婚。
他曾经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这段记忆,为何再久远的记忆都好端端的,偏偏就是忘记了她承诺嫁给他的这一段。可是现在,他不再怀疑了,就因为这个坠子。
她一定一直贴身带着,若是记得这是什么,只怕早就毁去,不留一点痕迹。她戴着它,以为是自己之物,有了感情舍不得取下来,便一直贴身塞在层层衣裳之下。
那么现在,她是否已经想起了这段记忆?
廉亲王站起身,示意守在一旁的侍卫退到殿外去,殿内只留下他和年馨瑶两人。
年馨瑶手捂着头,满脸痛苦,还强忍着痛意问他:“八爷,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廉亲王蹲了下来,没有回答她,而是指着掉在衣服外面的玉坠儿反问道:“这是你的吗?”
年馨瑶一愣,低头一看,顿时有些扭捏:“这不是八爷您送给民女的吗!”
廉亲王大惊,她果然想了起来,只是已经太晚,晚了十几年。
年馨瑶的记忆一片混乱,方才被遗失的记忆占领,她不自觉地回到了十几年前。可是转瞬,她就发现不对劲了,环顾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顿时愣在了原地。
廉亲王沉浸在当年的遗憾中,满心钝痛。“你想起来了?你终于是想起来了,为何不早一点,在皇父赐婚前就想起来,那该多好。”
年馨瑶惊恐地看着她,终于将所有记忆贯通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年馨瑶慌忙道歉,忽然想到什么,忙从脖子上扯下红绳,将它连同坠子一起递到廉亲王面前,接着道:“这个还给你,就当……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廉亲王不接,只是苦笑:“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你知不知道当时你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心里有多开心!你又知不知道,你抗婚时,我的心有多痛?”
年馨瑶受不了他这样的指责,抱着头大哭道:“我不想的,我不是有意的。”
是她错了,她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伤害了眼前这个人那么久。
廉亲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也不是滋味,身子往前一送,将她的头倚靠在自己肩头。
“哭吧,哭完了,咱们之间就算彻底一刀两断,再无牵连了。”
两人都没发现,此时胤禛正站在大殿门口,静静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