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在胤禛疑惑的眼神下飞快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提到了那块手帕和那锭金子。
胤禛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将那块后来被高无庸捡起收好的帕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王爷会不会觉得这块帕子非常眼熟?”年馨瑶幽幽地走到他身边,望着他手中的帕子,满眼厌恶。
“仅凭这块帕子就认定是舒兰,未免太过儿戏。”他知道他的福晋喜爱兰花,也常让丫头将兰花绣在手帕上,而这帕子上的兰花也是她最爱的一种。实在是太过巧合,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事与舒兰有关。
年馨瑶见他如此维护乌喇那拉舒兰,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怨恨。
“妾一直以为王爷宠我爱我,没想到却这般的不信我,如今证据确凿,王爷也不肯还妾一个公道吗?”
胤禛觉得头疼,他是想安抚她,却知道现在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这事疑点重重,需要时间好好调查,方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年馨瑶并不管这些,她急于要一个结果,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就深信不疑,想要为她的悲痛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正是高无庸的一个手下,负责看守暗房里的晓月和晓慧。
“回禀王爷,晓月姑娘在暗房里悬梁自尽了。”
这个消息震得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惊,却为年馨瑶的怀疑再添了一个有力证据。
“究竟怎么回事,快快详细说来。”高无庸脸色有些发白。王爷信任他,让他彻查此事,却没想到,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
来人道:“高公公走后,晓慧那丫头就挨不住痛昏了过去,晓月姑娘缩在角落里神智有些不清醒,一直喃喃自语,奴才仔细听了片刻,好像在说什么福晋不救她之类的。奴才将门锁好候在门外,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里面传来晓慧的尖叫声。待奴才打开门一看,晓月姑娘已经悬在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已经断了气。”
未等胤禛有什么反应,年馨瑶却笑了起来:“这算不算是畏罪自杀呢?晓月真是糊涂,既然福晋不肯救她这个功臣,为何不将事实说出来,也好过损了一条性命。”她笑得异常疯癫,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
晓月到底是与她一同长大的,那么多年的情分,竟然就这样断送了。若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狠下一条心送她出府,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说不定她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也许,晓月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该恨的是指使她的那个人,所有的罪孽都该由这个人来承担,包括晓月的这一条性命。
年馨瑶跪在胤禛面前,“王爷,妾知道福晋是您的结发妻子,你们彼此了解,可是,人是会变的。王爷,您怎么能如此武断,福晋就不会是做出这等肮脏事的人呢?”
“不,她不会。”胤禛没有低头看她,即便是晓月的死让矛头直指乌喇那拉舒兰,他也没有动摇,坚定回答。
这样的信任,无疑又给年馨瑶重重一击,她的心中已经充满了绝望。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宠爱呵护,都是假象,她不过是个妾室,即便遭了正室迫害也不值一提。
她的孩儿,苦命的孩儿,她连他的模样都没见着,就化成了灰烬。是乌喇那拉舒兰,是她说要尽快火化了才好,她不但害死她的孩子,就连孩子的尸骨也不放过。
年馨瑶恍惚起来,目光聚焦在炕上的小几处,那里放着几件孩童的衣裳,红艳艳的色彩如血一般刺目。她站起来,摇晃着走了过去,死死得抓住这些衣裳,贴在面上,无声呜咽。
胤禛见她如此悲伤,心里也不好受,正想拥住她给她些许温暖,却见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门柱,竟然想要撞死在他面前。
那一刻,他的心像生生被剑劈成两半,痛得难以忍受。好在,高无庸机灵,快速地挡在门柱前,年馨瑶一头撞在他的胸前,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年馨瑶只觉得头晕目眩,却并没有马上昏过去,她倒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不管是胤禛的拥抱,还是丫头们的惊慌失措,她都无知无觉。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让她死?为什么不让她去找她的孩儿?为什么还要活在如此残酷的世间?
这些念头击垮了她的神智,她的心又重新回归了黑暗。
晓月的尸体被一张草席卷起,丢去了乱葬岗。做为陷害主子的罪人,连最后的安息之地也不配拥有,只满足了那些野狼孤狗的口腹之欲。
那天晚上,青涟阁里发生的事,虽然被胤禛下令不可外传,却还是像插了翅膀的小鸟,传遍了整个雍亲王府。
乌喇那拉舒兰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叹了口气,对兰芝嬷嬷道:“晓月那孩子,最终还是走了,咱们救她一命却未能保她一世,真是罪过罪过。”
“福晋,正因为她的死,您被怀疑是背后指使下毒之人,您怎么不为您自己考虑考虑呢?”
“这事有什么好考虑的,不是我做的,便不怕别人说,人正不怕影子歪。”
兰芝嬷嬷也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叹道:“王爷与您到底是多年夫妻,大事上倒没有被那年氏蛊惑,疑心到主子身上。”
乌喇那拉舒兰放下手里挑起的一根珠花,道:“王爷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这事背后的主谋,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我怎么样,她要的是年馨瑶肚里孩子的命,若是能够连累我被王爷厌弃,那是再好不过,好一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兰芝嬷嬷突然谨慎起来,走到门口望了望,见四下没人,这才关好房门,走回乌喇那拉舒兰身边,问道:“福晋以为这幕后主使是谁?”
乌喇那拉舒兰略微一愣,神情千回百转,方幽幽道:“兴许与害死弘晖的是同一人吧。”
“福晋,若是如此,小阿哥的死便可再做追寻。这些年来,咱们从来都不放弃收集证据,可是寻来寻去,总是没有进展。现在这个凶手又出来害了年氏的胎,兴许咱们可以借着这事继续查下去。坏事做得多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乌喇那拉舒兰没有答话,心思却已经在细细琢磨,兰芝嬷嬷说得对,这倒是一个契机,这么多年来都未等到的契机。她究竟该不该把握,又该如何把握呢?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兰芝嬷嬷却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奴婢在圆明园有个干女儿,管着清扫洒洗之事。前日在府里竟然碰到了她,听她说,王爷突然命她们将曲院荷风收拾妥当,好像是有什么人要住进去。”
“哦?竟有这事?”
兰芝嬷嬷见乌喇那拉舒兰颇感兴趣,忙接着道:“奴婢想,王爷是不是想将年氏挪去圆明园居住,省得像得了失心疯似得盯着福晋您不放。”
那日年馨瑶寻死未得逞之后,被胤禛派人严密看管起来。她醒后对胤禛不理不睬,每日只不顾形象地咒骂乌喇那拉舒兰,闹得青涟阁鸡犬不宁。
也许正因为如此,胤禛才动了将她和府内众人隔开的念头。
“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又轻,这个打击的确太大了。罢了,搬去圆明园也好,正好清清心境。”
乌喇那拉舒兰忽又想起什么,问道:“可派了谁过去伺候?”
兰芝嬷嬷摇了摇头:“晓月姑娘已死,也算是证明了晓慧的清白,她又一向会说话,很讨年氏的欢心。可是,这次王爷竟没有派她过去服侍,就连这些日子伺候在旁的两个丫头也没选入。有次听高无庸与总管闲聊,王爷像是请了凌嬷嬷陪在年氏身边。”
“凌嬷嬷?”这一回,乌喇那拉舒兰是真的吃了一惊。
这凌嬷嬷是当年佟贵妃从德妃那里抱走胤禛抚养时给他请的乳娘。胤禛长大成人后,一直善待着凌嬷嬷,专门寻了个风景秀丽的庄子送给她养老,已经很多年没听到她的消息了。没想到,为了年馨瑶,胤禛竟然连这位备受尊敬的乳娘都请出山了。
王爷那颗火热的心到底是在年馨瑶那里的,就算现在闹成那样,也没有改变。乌喇那拉舒兰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年馨瑶有了凌嬷嬷的点拨,再见之时只怕会变个模样,那么她的大仇也有机会来个了断。虽然年馨瑶现在恨毒了她,但是,她不能不去思考如何与她化敌为友。因为她年轻,因为她对她的痛感同身受,因为她是个可以恃宠而骄的妾室而不是必须知书达理的正室。她能做太多她不能做的事情,所以,她才是盟友的最佳人选。
“你同你那干女儿说说,年氏在圆明园的动静都瞧好了回报过来。待年氏情绪稳定下来,咱们寻个机会去见见她。”
“去见她?福晋,她可是恨不得掐死你。”
乌喇那拉舒兰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自信:“说不定将来,她会感激我的。”
兰芝嬷嬷非常不解,但主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用意,便应了下来,再不多话。
于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年馨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顶轿子抬去了圆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