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广平王府时,广平王慌的摔破了茶杯,随即一把推开管家,心急火燎地从马厩牵了匹马,飞奔着进了宫,赶往朝华殿时,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
“滚开,本王要见皇上!”广平王气的吹起了胡子,他怒瞪着眼,右脚就要往前跨。
“王爷。”侍卫为难地看他,这个广平王武艺高强,人又豪气大方,口碑极佳,如果没有必要,谁不想结交,可眼下他的女儿犯了事,得罪了上面的人,他们只是些拿月俸过日子的,实在担不起这个险。
风博最终气的不行,只好匆匆离开去搬救兵,独留下一群侍卫小心翼翼抹了把汗。
朝华殿里,却是对这吵闹也有耳闻,怪只怪广平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苏湄指挥着殿中人将地面打扫干净,可无论她们擦的怎么用心,她都觉得那上面还流着血,还有一截在轻微颤动的断指,她的脸色一直苍白,就连手指都一个劲的哆嗦,神经质地擦着手指。
叶宁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心疼地摩挲她的肩,柔声哄她去休息。
苏湄将头埋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一个劲颤,“皇上。”她软软的唤他一声,惹人怜爱。
等把苏湄哄的睡着了,叶宁才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了萧晗,他不由进寝殿打开了地宫入口,手持着夜明珠一步步下去。
他才进了石室,就看到萧晗坐在凳上,怔怔的看着手指上那个细小的伤口,他面前是一大堆药草,为了研制出解尺素身上毒素的解药,他已经在这里忙活了一阵。
“在看什么?”叶宁动了动嘴巴,勉强挤出一个笑。
萧晗看他一眼,依旧盯着伤口出神,他漫不经心地将手指含入口中吮了吮,含糊不清的说道,“有点奇怪,这伤昨日就没事了,可是方才突然感到一阵心痛,然后这伤口的血,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叶宁神色复杂地在他身边坐下,“要召太医来吗?”
“不必。”萧晗笑着摆摆手,嗤声一笑,“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太医院那帮庸才,我还没看在眼里。”
他说着,似想到了什么,侧头问道,“对了,你说我爹娘要来地宫见我,怎么我等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叶宁闻言轻咳了声,掩饰地看向别处,“或许是路上耽搁了,耐心等等便是。”
萧晗全副心神都在伤口上,又对叶宁十分信任,他的话他一想也对,也就不再多问,但他现在离了尺素便浑身不舒坦,不由侧了头问,“对了,尺素从冷宫回来了没?”
“她?”叶宁闻言冷笑了下,转头看他,“那个女人本就是南昆祁风璃派来的奸细,我不会再叫她害你了。”
“你说什么?”
“我已将她押在天牢,她杀人盗凤玺,我……”
叶宁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萧晗一巴掌,他那一巴掌甩的不留情面,虽然看着一个清清瘦瘦的人,可动起来手来,直打的叶宁嘴角淌血。
“你!”他愤恨地抡起袖子要打回来,可临了又愤愤收回来,“萧晗,这世上女人多的是,你又何必看上个三番两次要害你的女人。”
“萧叶宁,这世上女人多的很呢。”他回以浅笑,妖魅的如同暗夜下的艳鬼,“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瘸了腿,心只在别人身上的女人,恩?”
叶宁脸色更加阴沉,尺素他是肯定要除的,“随你说什么罢,萧莫桑已取你代之,成为了你那位白芷姑娘的驸马,正率兵前来,反正这一次,朕要除去了萧莫桑,再除去这个南昆女人,你我都可高枕无忧,现在要辛苦你几日……就好好在这里呆着。”
他说着,捂住了已经肿起来的脸颊,冷笑了声,“你爹娘根本就没来,是我诳你的,至于尺素,她身上背了人命,又偷了凤玺,按我端宥律例,是死罪!”
她真犯了也好,被冤枉也罢,他要她三更死,绝
不会留她到五更。
“你以为,这小小的地宫就能困住我?”萧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掩着嘴吃吃笑起来,他眼眸如星,目光如炬,微昂了头看着他,生生就带出些迫力来,压的叶宁后退了一步,他仓皇看去,这人看着不羁,可骨子里透着的,是他深深畏惧的东西。
叶宁暗暗压了心中慌乱,冷笑道,“我知你本事大,可你本事再大,也难以从这宫里逃脱,更何况是带着一个人,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下狠手,让你我连兄弟都做不成。”他说罢,拂袖离去。
萧晗冷冷地将手指推入口中,那鲜血还在淌着,他深深吸了一口,他最恨人欺他诳他,即便是萧叶宁,也不行。
起身在冰玉床上随意的敲打了下,那玉床发出轻微的咯噔声,片刻后露出一条黑黝黝的地道。
他小心走下,知道这条地道直通某处。
当微弱的光亮刺入眼中时,他看到植了大片柳树的荷塘,有人正侧躺在软榻上捂着嘴咳,一声声咳的人心尖发紧,他混沌中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送药来的下人,不由艰难的指了指桌子,喘息着道,“药放桌上,你退下吧。”
等了半晌都没见人有动静,他疑惑的转身,在看到萧晗时,瞳孔微缩,上身缓缓坐起。
“你……”他撑在软榻上,后面的话全化作低咳泄出嘴角。
萧晗疾步上前,手腕一翻,已搭在他腕间,只一把,他的眉心就一皱。
“别白费心机了。”徐祁烟呵呵笑着,收回了手,“老毛病了,沉疴已久,怕是没有能治愈的希望。”
萧晗沉默下来。发上蓦地一重,却是徐祁烟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和蔼道,“你这孩子,可是宫出了什么事。”
他点点头,抬手取出怀中骨簪,这是当初徐家和娘亲一同努力的结果,是取走萧家财富的凭证,如若不是他隐而不发,端宥首富又怎么轮得到柳妃父亲来做。
“表舅舅。”萧晗轻轻笑了声,“我和叶宁连同鬼方荆成瑾行刺了萧莫桑。”
徐祁烟有些晃神,“你说什么?”
“萧莫桑勾结南昆王私生子温茗,行刺叶宁被我救下,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如今宫里的那个?”徐祁烟只觉得微微眩晕,一双手紧紧抓住了萧晗的手臂。
萧晗垂眸看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叶宁。”
徐祁烟已是哭笑不得。
但萧晗面色凝重,“我新近才得到消息,萧莫桑并没有死,只是秘密潜入了南昆,取得了祁风璃的支持,尚了南昆白芷公主,如今恐怕正带领着大队人马往栖梧而来,来夺回他觉得是他的东西。”
“胡闹,胡闹!”在徐祁烟眼里,自家内斗可以,但绝不可以引狼入室,“我知道莫桑他心里有怨,怨云卿放弃了他废了他……可他未免太糊涂了……”
须臾之后,他让萧晗收好那骨簪,颤抖的手指堪堪划过他的眉眼,低叹一声,“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这孩子,怎么就一脚踩进这滩浑水中来呢。”
萧晗却不说话,唇线紧紧抿成弯弯的一条,许久才道,“表舅舅,这是我答应过叶宁的,只是叶宁如今在宫中假扮萧莫桑,最近又有些不大对劲,像是被苏湄迷住了……”
徐祁烟闻言一怔,他已许久没去宫里,宫中虽也放了眼线,但只时不时传来几个皇上安好的消息,其余再没其他,他竟不知道苏湄又进了宫,“真是冤孽,冤孽啊。”
萧晗帮他把后背小心敲着,沉声道,“他身后没个扶持的,却异想天开要对萧莫桑动手。”
“这,我要进宫!”徐祁烟撑着他的手臂想站起来,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萧晗慌忙按住他,沉声道,“舅舅稍安勿躁,叶宁那个蠢货糊涂了,舅舅也要跟着迷糊吗,为今之计,拖住莫桑不
让他进宫才是上策。”
说话间,已是舍了那个表字,多了些亲厚少了些疏离。
他转头看着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一如当年的那人,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萧晗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眨眨眼,“洛邑王府里的幕僚虞柳……”他说着顿了顿,“是舅舅故友,萧莫桑极信任他,若让他出面阻止,便事半功倍。”
事不宜迟,两人上了马车匆匆往虞府赶。
萧晗拣着重要的,一一说与他听,徐祁烟这才知道很多他不清楚的事,不禁气的一阵发抖。
到虞府时,却早有人候在门口,见到两人下来,笑眯眯地上前,“徐大人,萧公子,我家虞先生已等候多时。”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来人进了府。
院中,虞柳正在弹琴。
他已好些年没有弹琴,自从被赶出栖梧,在父母的哀求下生了儿子,他就再没有碰过琴。
徐祁烟被萧晗扶着,才踏进院子,就听到熟悉的琴声响在耳边,竟是当年他曾对云卿弹过的《凤求凰》。他脸色微变,猛地握住了萧晗的手。
萧晗忙覆手在上,安抚似的轻拍了下。
“好久不见。”徐祁烟立在院中,他一身柳色长袍,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憔悴许多,还是如之前那般年轻。
虞柳抬起头来,相对而言,他就苍老了许多,只眼中那股邪气还依然在,他撇嘴笑了下,道了句好久不见,之后那目光就停在萧晗脸上。
他缓缓笑着摇头,一霎时连目光都柔和了下来,“你娘……可好?”
“我娘很好,寄情于山水,和我爹琴瑟和鸣,活的逍遥快活。”萧晗微微一笑,端看着虞柳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阴沉。
他的手指微顿,那调子瞬间就乱了起来。虞柳心中烦躁,将手狠狠拍在琴上,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可惜……我劝不住他,他前脚刚带着人进宫,你们后脚才到。”
萧晗脸色微变,“舅舅我先进宫。”说罢再不管两人,身子已如大鸟掠了出去,瞬间隐入苍郁的树叶中。
虞柳摇着头慢慢抚琴,低笑轻叹,“人心难测呐!”
萧晗心中从未这般急过,从来没有这样担心一个人过。
天牢重地,一向是重兵把守,更何况那里头关了一个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的重犯,守卫立刻比往常要多了几倍。
牢里阴湿,尺素半坐着靠在墙沿,咬着牙为自己重新包扎伤口。
明明被关在这里才不到一天,她却感觉像过了数年之久,整个天牢都笼在阴暗之中,只有头顶漏下些许光,她举着自己的手对着那光,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团,就像馒头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笑,自己在别人眼中恐怕就是一个疯子,只是她做什么事,都宁可自己动手,就算是伤害,也要自己一刀刀的往自个身上划去,也唯有这样,才能记得仔细,记住那一张张的脸。
她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可这不能说明有人害她,她就要承受。
黑暗中有个脚步声缓缓传来,‘踏踏踏’沉稳而又耐性。
她循声看去,天牢长长的甬道里,有一个火把缓缓飘来,渐渐的将来人的面孔照的发亮。一眼看去,竟恍如隔世。
尺素看着那人,忽地抿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在眉骨处绽放,凉薄的似是开在骨头上的花,致命而妖娆。
“别来无恙,温茗。”
“阿素,你我何时,竟然陌生至斯。”温茗让狱卒把火把安入架上,眯着眼打量牢里的女人。
尺素手撑着墙壁站起身,她尽量让自己走的稳当些,在这个人面前,不肯泄露丝毫的软弱,她慢慢走到他跟前,与他隔了一个牢笼相看,他还是那个以一张微笑假面骗过了所有人的南昆王私生子,她的身份却变了许多,沦为了阶下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