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问题,太子殿下未免太小瞧他了,司徒衍话音未落,贾瑚就在心里腹诽起来。不就是个二元一次方程,他还以为多难的题,不用等到上初中,小学三年级上奥数班的时候他就会了,贾瑚连思考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报出答案:“回太子殿下,一共有六个夜叉,十个哪吒。”
贾瑚解题的速度太快,而且没动纸笔,司徒衍反应不及,没听清楚,忙道:“你再说一遍。”
“小民是说,有六个夜叉,十个哪吒。”贾瑚拱手回道,声量比先前提高了一些。
司徒衍凝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贾瑚,如果他不是以前听过这道题,那么他的解题速度,真是太神奇了,就是户部那些常年算数的官吏,也没这么快的,司徒衍看贾瑚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太子想了想,轻笑道:“孤再考你一题。”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比司徒景还要小两岁,司徒衍对贾瑚的能力,终究是难以置信,总觉得他是撞上了恰好看到过的题,准备再考校他一番。
贾瑚不慌不忙应道:“殿下请出题。”进入宫学半年,他在宫里看了不少书,好些方面都是被打击地泪流满面,原来古人的智慧,真的是不能小觑。只有天文、地理、数学等自然科学的知识,能让贾瑚找回现代人的自信,尤其是数学,碾压古人绝对没有问题,谁敢不服出来和他战微积分。
见贾瑚胸有成竹,司徒衍微微一笑,出题道:“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说完正眼看着贾瑚,似是在想,他还能不能又快又准地回答出答案。
贾瑚没让司徒衍失望,他不假思索就拱手回道:“小民的回答是,物有二十三。”
司徒衍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目光,一道题可以说是巧合,连续两道题都能回答地这么快,贾瑚应当不是蒙的,而是对于算数,有自己独特的研究,司徒衍对他的感观,终于有所改善。
没等司徒衍开口说话,午睡醒来准备叫上贾瑚回青阳宫的司徒景好奇道:“贾瑚,你是怎么算的?”他和苏怡过来的时候,太子刚好念完题,他们还没想到该如何解题呢,贾瑚就回答了出来。
“这个、这个……”贾瑚一时语塞了,现代数学和古代数学差异太大,好些概念都是原来没有的,让他自己解题很容易,可要他把解题的过程用古人能听懂的方式讲述出来,难度可就太大了。
不料关键时刻,为贾瑚解围的人竟然是司徒衍,他对司徒景说:“景儿,你们上课的时辰快要到了,还不快点过去,若是迟到了,老师要罚你,孤是不会帮你说情的。你要问贾瑚此题的解法,下课以后慢慢说,不必急在一时。”司徒景想想也是,贾瑚每天都要进宫的,他什么时候问他不行,何必非要挑在马上就要上课的时候,就向太子道了别,领着苏怡、贾瑚等人去了青阳宫。
这天放学回家,贾瑚在书房折腾了一宿,总算是把思路全部理顺了,并在次日课间休息时讲给了司徒景听。司徒景听了,顿时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原来还有这样的思路,跟老师讲的不一样。不过他觉得,照着贾瑚给的方法去解题,好多题都变得简单了,就算不能像贾瑚那样心算出来,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一道题写写算算要用好多张纸,稍有不小心,就会把自己也给绕晕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皇帝封笔的日子,宫学也要停课了,过了明年正月十五,才会重新上课。
这天没有骑射课,下午第一节课下课,伴读们就可以回家了。下课以后,贾瑚正在收拾东西,司徒衍派了人过来,赏给他一幅字。贾瑚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是个写得圆浑流畅的福字。他抬眼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司徒景笑着说:“这是父王单独赏你的,其他人都没有。”贾瑚方才明白过来,这是太子亲赐的福字,顿时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正常情况下,给臣子赐福字是皇帝的任务,可由于生长环境所限,司徒家的前两代皇帝,写出来的字都不大能看。那个时候,每个收到福字的臣子,心里都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被皇帝看重是好事,可是这么丑的一个福字,拿回家该怎么办,贴在哪里都不配套。到了司徒衍这一代皇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每个人的字都写得很漂亮,今上就不自己写福字了,把任务分给了儿子们。
太子殿份贵重,臣子们最希望的,无一不是拿到他亲手写的福字,但是司徒衍身体不好,每年也就写上那么几十个,能够拿到的人屈指可数,不像司徒彻他们几个,每人写上几百个福字,京中五品以上官员,还有宗室全体成员,每家都能分到,显得一点也不金贵。太子以往写的字,都是给的朝中重臣,还有他的母族、妻族,贾瑚不过是司徒景的四个伴读之一,着实令人意外。
得了司徒衍的赏赐,贾瑚暂时就不能回家了,还得先去东宫谢恩。他跟韩奇等人道了别,就跟着司徒景去了东宫,他有些搞不懂,司徒衍怎么突然就对他另眼相看了,就因为他的数学很好吗。
到了东宫,太子却不在前殿,而在自己寝宫休息,贾瑚就为难了,他没资格进入太子的寝宫,要是不小心撞上太子的某个侍妾,岂不是失敬的大过。司徒景却不在乎这些,领着贾瑚就进去了,贾瑚只好一路埋着脑袋,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走到一个拐角处,司徒景原地停顿了下,贾瑚没注意,径直撞到了他的背上,撞得鼻子生疼,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还没法伸手去擦拭。
司徒景不解地问道:“贾瑚,你走路怎么不看道?”他见贾瑚鼻血都被撞出来了,心里很郁闷,自己的衣服上,肯定也沾着血迹了。尽管如此,司徒景还是掏出张帕子,帮贾瑚把脸擦干净了。
贾瑚不好意思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寝宫,我怕……”后面的话,贾瑚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好在司徒景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扑哧一声笑道:“东宫就我和父王两个人,你有什么怕的。”
贾瑚惊讶地张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司徒景比他年长两岁,过了年就是虚岁十二,太子妃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没的,掐指算来已是将近十年了,东宫竟然没有其他侍妾,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司徒景看着贾瑚的呆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别傻愣着,我们快走。”言罢迈步而去。
贾瑚回过神,紧紧跟了上去,两人刚到太子寝宫的门口,就看到太医背着医箱出来。司徒景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他扔下贾瑚,猛地朝里面跑去,身后一群人追着喊,“皇孙慢些,你不能跑。”
司徒景进了屋,贾瑚陷入尴尬的境地,太子殿下病了,他该不该进去打搅,还是在门口磕个头就好。他转念再想了想,难得进来太子寝宫一趟,还是好生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虽然贾瑚早就想过,以皇帝对太子的宠爱程度,敢对他下手的人应该不存在。毕竟,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谁出手把太子干掉,完全是在发挥雷锋精神,甘愿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宫里的局势,长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可是司徒景的情况,贾瑚看了这么久又觉得不对劲,他真不像太子那般体弱,怎么就需要这么小心了,好人都会被养废的。
遗憾的是,贾瑚在宫里不能乱走,他见过的司徒景身边的人,据他长期观察,都是对他很忠诚的,联想到司徒景的身体是在太子妃去世以后变差的,贾瑚一直怀疑,东宫内部有问题,就是没有机会查实,今天好容易进来了,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掉,于是大着胆子走了进去,一路也没人拦阻他。
贾瑚进了太子寝宫,可也不敢进到内室,老老实实隔着屏风磕了头。司徒衍听到贾瑚的声音,命人传他进去,又问司徒景:“景儿,是你带贾瑚过来的?”没有司徒景带着,贾瑚哪里进得来。
司徒景刚哭了场,此时正手忙脚乱擦着眼泪,听了司徒衍的问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贾瑚进到内室,又要给司徒衍请安,被他免了,“你过来说话便是,不必跪来跪去。”
“不知殿体不适,小民打搅了。”贾瑚冷眼看着,司徒衍的脸比平时还要苍白,脸颊血色全无,说话也是中气不足,不由有些担忧。哮喘不是绝症,可在这个年代,搞得不好是要人命的。
司徒衍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小病而已,不碍事的,孤早已习惯了。”他从小到大,吃药比吃饭都要多,此番不过是略有些不适,休息两天就好了,景儿大惊小怪,倒把贾瑚也给吓着了。
贾瑚见司徒衍说出习惯二字时,眼中平静无波,并无怨天尤人之色,不禁感概良多。
太子殿下真是个不简单的人,一般人要是身在他的位置,又遇上这么糟糕的身体,很容易就变态的,好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到他人身上,可是司徒衍从来不会想这些,他在意的,只有江山社稷。
贾瑚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司徒景却是一头扎进司徒衍的怀里,撒娇道:“父王身体不好,就不要一天到晚忙那么多的事情,你生病了,我和皇祖父都会担心的,你听话点好不好?”
司徒衍笑了笑,不是贾瑚以前见过的那种含有深意的笑,而是很高兴、很纯粹的笑容,他揉了揉司徒景的发顶,笑道:“景儿,别闹,多大的人了,还在父王怀里撒娇,也不怕被人笑话。”
司徒景昂首道:“他不敢。”说完扭头一看,贾瑚果然已经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司徒衍无奈地摇头,眼中尽是宠溺之色,他打起精神和贾瑚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人送他出宫。
贾瑚跟太子道了别,正要离去,突然有人来报,尹美人派人过来探望太子,问太子是否召见。
司徒衍点了头,让来人进来,面上的表情很和蔼。贾瑚闻言有些意外,尹美人是七皇子司徒征的生母,若是太子待见她,那么他和七皇子的关系,估计也还不错,贾瑚一边想着一边往外面走。
快要出门的时候,贾瑚跟尹美人派来探望司徒衍的大宫女打了个照面,他其实就是随便一看,连人家的长相都没有看清,可是那人脑子里的想法,却是吓得贾瑚一个激灵,还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个宫女想的居然是,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她说太子殿下近日会生病,太子竟然真的就病了。
贾瑚已经被吓傻了,他连自己怎么出的东宫都不记得,浑浑噩噩就走到了宫门口。
贾珠知道贾瑚今天不上骑射课的,就没有提前回家,而是在马车上等他,结果贾瑚一直都不来,等得贾珠全身发冷,想要先走了,又怕他们刚走贾瑚就出来了,实在为难得很,就这么干等着。
终于等到贾瑚出来,贾珠掏出怀表一看,才发现他们竟然等了半个时辰,就是他先回家,再让人来接贾瑚,时间都是足够的。贾珠有些不高兴,就问贾瑚去哪里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去那么久。
腊月的京城,气温已经很低了,坐在马车里就是抱着手炉脚炉,坐久了也很冷的。贾瑚见贾珠等他不容易,就用带着点歉意的语气说,太子赏了他东西,他去东宫谢恩了,说了几句话就晚了。
贾珠一听贾瑚是去东宫谢恩,就没说什么了,心里有着隐隐的羡慕,他怎么没有这样的运气。
回家的路上,贾瑚一直在想那句奇怪的弹幕。当时,那个宫女是要去见太子,两人的见面纯属巧合,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说,贾瑚觉得她的想法应该是真实的,不存在误解或者出现偏差的可能。
给太子请安的宫女是尹美人派来的,她心里想的娘娘,应该就是尹美人。可是太子是否会生病,尹美人怎么会知道的,贾瑚不信她是真的料事如神,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贾瑚就是怀疑尹美人和司徒衍还有司徒景的体弱多病有关,眼下也做不了什么。他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自己的观点,他能看透人内心的特异功能更是不能被外人知道,贾瑚陷入了苦恼之中。
最后,贾瑚说服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过了年进宫再说,只要他能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剩下的事情,皇帝肯定很乐意自己去查,他有机会多观察七皇子好了,反正他也是常去东宫的。
回府后,贾瑚和贾珠先去史太君的院子给她请安,张氏和王氏也在那里,两人见到儿子都很惊奇。张氏是觉得贾瑚回来早了,而王氏却是觉得贾珠回来晚了,于是两人都是拉着儿子嘘寒问暖。
王氏摸着贾珠的手一片冰凉,而且又听说,他在宫外等了贾瑚半个时辰,马上就不依了,她指责贾瑚,身为兄长却不友爱兄弟,害得贾珠吹风受冻,“瑚哥儿,不是婶娘说你,你一向知道的,你珠兄弟生得弱,你既不能及时出来,为何不跟他说一声,让他巴巴地在风里等了你这么久,这要是冻出什么毛病来,可叫我怎么办?”王氏说得伤心欲绝,贾珠却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史太君历来偏心贾珠,见王氏说得在理也说贾瑚,说他做事不当心,不把弟弟放在心上。
张氏并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可她见王氏和史太君满口都是指责贾瑚的话,心里还是很不服。宫里什么地方,那是龙子凤孙住的,贾瑚和贾珠进宫当伴读,说白了就是伺候人的,哪有在家自在。要是主子有什么吩咐,有事立即去办,贾瑚怎么告诉贾珠,宫里的人是他随便就能叫得动的吗。
贾珠也是,等不到人就先回家,何必一直在宫外等着,便是不凑巧,他们先走了贾瑚出来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贾瑚在宫门那里等等就是,总比他一直干等要好,怎么就全是贾瑚的错了。
贾瑚见张氏气不过想要开口,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笑眯眯地说道:“老太太,孙儿不是故意让珠兄弟等的,而是刚放学那会子,太子殿下赏了孙儿福字,孙儿不敢耽搁,立即就去东宫谢恩了,这才误了时辰。在车上的时候,孙儿已经跟珠兄弟说了,还道了歉。”贾瑚说得有理有据,任谁也挑不出错处,而且他这么一说,倒像是贾珠不对了,哥哥都跟弟弟道歉了,他还向长辈告状。
果然,王氏闭嘴不说话了,只让人带贾珠回去换衣服、喝姜茶。史太君却是眼神一亮,惊诧道:“瑚哥儿,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赏你福字了?”早些年,贾源和贾代善在的时候,贾家年年都有福字可拿,先是皇帝写的,后来便是太子写的,可是贾代善去了以后,贾家得到的福字,就是不知道哪位皇子写的了,贾瑚竟然能拿回太子殿下亲笔写的福字,由不得史太君不对他刮目相看。
而在王氏和元春母女眼中,则是同时有警惕的目光在闪烁,老太太这是要对长房另眼相待了。
其实,要说史太君的心思,绝对是偏向二房的,但这绝不意味着,她就盼着长房不好。到底是一家人,要是长房真的过得水深火热,不是反过来拖二房的后腿吗。史太君不过是看不得贾赦得了贾家的大半家业,贾政却是寥寥无几,想从贾赦手上挖点出来贴补二房,最好就是兄弟平分。
长房的子孙争气,史太君不可能不高兴,要是贾瑚在宫里混得好了,不是也能拉扯自家兄弟一把,简直就是两全其美。可要是贾珠在宫里过得好,她大概是不会想到让他拉扯贾瑚和贾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