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常年都被史太君忽略,已经习惯了她对长房的置若罔闻,若是她偶尔对长房有点好脸色,贾瑚也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她从长房身上看到了什么好处,想让二房也跟着蹭一蹭。否则的话,她的眼里永远都是只有二房的存在的,贾瑚从不奢求取得史太君的重视,听到她的问话也是不卑不亢地重复了遍,“是的,太子殿下赏了孙儿他亲手写的福字,孙儿已经去东宫谢过恩了。”
史太君的笑意更明显了,还让人拿了块上好的古玉出来赏给贾瑚,可她心里却在想,当初怎么不是贾珠去给小皇孙当伴读,要是因此得了太子的青睐,那可就是前途无限了,真是可惜了机会。
贾瑚并不在乎史太君对他是否真心,她赏他东西,他接着就是,她想让他做会让自己为难的事,他是不会答应的。贾瑚是半路穿越过来的,对贾家没有天生的归属感,他尊重祖父、孝顺父母、疼爱贾琏,都是长时间相处得来的感情。史太君不是真心待他,他自然也不会真心回报,公平得很。
史太君问贾瑚,太子赐的福字他要贴到哪里,贾瑚笑着说,当然贴在荣禧堂。说完还把福字取出来,让史太君和王氏看了眼,就和张氏一起回荣禧堂了,他估计贾赦得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的。
不出贾瑚所料,贾赦见到太子亲赐的福字,乐坏了。他说前些年,家里收到的都是皇帝亲笔写的福字,后来皇帝不写了收的就是太子的。但是贾代善去了以后,家里连着几年只能收到普通皇子写的字,史太君不高兴,明着暗着说了好几次他没用。贾赦就在心里想,他是没用,可贾政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用吗,还不是跟他一样。孝字当头,贾赦只敢在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说出口。
这一次,贾瑚又给贾赦挣了面子,可把贾赦给高兴的,晚上多喝了几杯酒,手舞足蹈说了许多话,还从私房里拿出好些东西赏给贾瑚。贾瑚闷笑着收下了,贾琏见着有喜欢的新鲜玩意儿想要,贾瑚就让他先挑,挑过了才把剩下的拿回自己房间。贾赦第二天醒了酒,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发现好东西少了不少,后来想起是给了宝贝儿子,才没有多话,又去了贾政面前炫耀。
贾政昨夜就从王氏口中得知太子给贾瑚赐福字的消息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贾赦的儿子能做到的,他的儿子就做不到,贾政越想越窝火,又把贾珠训了顿。贾珠见贾瑚得了太子的赏赐,心情本就不好,昨天还在风里冻了那么久,晚上又被贾政狠狠训斥了一通,心里更是难受,半夜竟然发起烧来。也是贾珠性子左,不舒服就该赶紧叫人,他却偏偏不肯,一个人硬撑了大半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贾珠的奶娘见他没有按时起床,就去叫他,这才发现人已经烧得昏迷不醒了。奶娘吓坏了,慌忙叫小丫鬟去通知王氏,大爷是她们伺候的,半夜发烧了都不知道,可了不得。
王氏来了一看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好容易冷静下来急忙叫人去请大夫。史太君听说最疼爱的孙子病了,很快也过来了,她见王氏要请大夫,马上就说,普通大夫的医术不行,得请太医才好。
王氏有些为难地看着史太君,就凭贾政的身份,哪里请得动太医,得拿了贾赦的名帖才行,她又不好意思去。史太君狠狠瞪了王氏两眼,派人去叫张氏,她和贾赦是贾珠的伯父伯母,侄儿病了他们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张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听说贾珠病了也不为难人,立即让人去请太医,还特意说了,最好请位擅长小方脉的。贾瑚见状叹了口气,这都第几回了,贾珠又病得厉害。
太医来得很快,来的还是当年那位给贾珠看过的宗太医。宗太医给贾珠把了脉就问,当初他不是说过吗,要好生保养,不可虚耗过度,不然小小年纪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为什么没有人听。
史太君和王氏听了这话,骇得差点晕过去,太医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贾珠已经不成了。王氏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给宗太医跪下了,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没了。
宗太医摇摇头,让王氏赶紧起来,他说贾珠的底子本就不好,最是应该细心保养的,却一直用心过度,昨儿受了风,且心思郁结,这才烧了起来。要是早点发现,也不会这么严重,偏偏耽搁了几个时辰,虽说还没有拖到不能治的地步,但是病根多少是会落下一点,日后千万要仔细,再这么病上一回,可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王氏连连点头,表示一定遵照医嘱,绝不敢再犯。
宗太医见王氏态度诚恳,方提笔开了方子,又说了煎药的法子,才带着药童准备告辞。张氏早有准备,命人奉上谢礼,宗太医只说他们太过客气,还说贾珠先吃着药,他一旬过后再来复诊。
宗太医告辞后,张氏也就没有留下,自行回荣禧堂去了,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就不留下添乱了。张氏走后,王氏一边命人煎药,一边把贾珠身边的人全部敲打了遍,每人罚了一个月的月银。
贾珠的奶娘大肆叫屈,说大爷上学以后,她就退居二线了,没有近身伺候,在贾珠跟前的,都是王氏精心挑选的大丫鬟,是她们失职,睡在一间屋子都不知道大爷发烧了,要罚也该罚她们的。
贾珠的大丫鬟也很委屈,不是她们不好好伺候大爷,而是贾珠不喜欢有人睡在脚踏上,只让她们睡在外间的榻上,有事他会叫人,可是昨夜大爷没有叫人,她们以为是睡得熟,就不敢惊动他。
王氏原本就在气头上,此时见贾珠的奶娘和丫鬟互相推卸责任,更是气得不得了,一怒之下干脆把人都赶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史太君理解王氏的心情,却觉得她不会调、教人,就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给了贾珠,让她们伺候他的生活起居。过了会儿,王氏气顺下来,忙向史太君道谢,说她是气昏头了,没想到把人都赶走了,一时没有合适的提上来顶替,亏得史太君给了人。
贾珠喝过药之后好了些,可还是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来。史太君上了年纪,经不得劳累,见贾珠好些了就回了自己院子,让王氏有人派人跟她说,还说贾政回来了,叫他马上就去见她。
王氏这才意识到,贾珠病成这个样子,身为罪魁祸首的贾政,竟然就没有出现过,不由气血上涌,气得满脸通红。好在史太君表了态,要把贾政叫去说道,看来贾珠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了。
午膳时间,贾政出门散心回家,只觉家里气氛压抑,一问才知道,是贾珠病重,太医看了都说不好。贾政就贾珠一个儿子,虽说望子成龙,也不是不心疼的,他刚想去看儿子,王氏就跟他说,史太君马上要见他,贾政赶紧就过去了。史太君拉着贾政唠叨了半天,言下之意就是,不能逼贾珠逼得太狠,真的逼出问题来了,后悔都来不及,她再是盼着儿孙成器,也没往死里逼他啊。
贾政被史太君说得又羞又愧,可还是点头答应了,以后对待贾珠会温和些。宗太医说的那番话,贾政听了也是后怕不已,贾珠算是很不错的孩子了,真的逼出个三长两短来,他上哪里哭去。
从史太君的院子出来,贾政打算去看贾珠,谁知突然有人来报,宫里有人前来传旨。
贾政顿时就慌了神,在他们家,袭爵的虽然是贾赦,可他没有官职,从来不用上朝,倒是他在工部任职。年节里头,圣旨会是下给谁的,贾政一边琢磨一边回房去换衣服,王氏也正在收拾着。
接旨的准备都是张氏命人做的,香案摆好,天使进来宣旨,贾家众人跪地接旨,个个心里头都有些忐忑不安,尤其史太君,手都有点发抖。结果却是桩好事,宣贾赦一家四口除夕进宫赴宴的。
除了王氏,在座的人没有没赴过宫中的除夕宴的。贾代善当初可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年年带着妻儿进宫赴宴。而张氏是张首辅的独生爱女,自然也跟着张老太太进过宫,还得过皇后的赏。
贾代善去了以后,贾家守了三年的孝,自然是不能进宫的。不过就是出了孝,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进宫,因为去年的除夕宴,东府已经出孝的贾敬就没接到旨意。贾赦混得还不如贾敬,不能赴宴也是正常的,谁知圣旨就下来了,难怪贾政和王氏一脸艳羡的表情。他们猜测,多半还是贾瑚在太子面前得脸的缘故,贾政对贾珠的不满,马上又起来了,王氏则是暗地里咬牙切齿地嘀咕着。
张氏命人给天使奉上赏金,天使笑着收下了,又说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回宫复命去了。
贾赦得知圣旨是下给自己的,乐得简直找不到北,连史太君的脸色变黑了几分都没注意到。
史太君也是个会钻空子的,等天使走了她竟然跟张氏说,圣旨说的是他们一家四口进宫,可贾琏年纪小,去了也不能做什么,而且宫里人多,规矩大,不方便照顾孩子,不如把贾琏留在家里,带元春进宫见识下。其实,要不是贾珠病着起不来,史太君更希望贾赦和张氏把他给带去赴宴的。
张氏没等史太君把话说完,脸色就变了,回绝道:“老太太,圣人说了,是宣我们一家四口进宫,儿媳不敢犯欺君之罪。”张氏对史太君的偏心,简直是无语了。如果他们家一直是兄友弟恭,老太太说出这样的话,她肯定欣然接受,贾琏还没满三岁,带进宫的确不方便,改带侄儿侄女,不是什么大事,上升不到欺君的高度,可是这话从史太君嘴里出来,张氏听了心里不舒坦啊。
贾代善不管家事,史太君在内宅,算是唯我独尊了半辈子,猛然被儿媳妇顶了一回,气得差点背过去。可是张氏的理由太充分了,史太君就是再气,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只能在心里憋着。
到了除夕那日,贾赦换上压在箱底的朝服,张氏按品大妆,又把两个儿子收拾地喜气洋洋,一家四口坐轿子进宫赴宴。贾瑚很不满意自己的这身装扮,贾琏不到三岁,打扮地像个福娃没关系,他过了年虚岁就是十岁了,怎么能还是这么孩子气呢,无奈张氏坚持,贾瑚拗不过她,只得认输。
贾瑚原以为,宫宴分两处设宴,男女分开即可。不料进宫才知道,今年竟然设了三处,皇帝和太子在大殿宴请群臣,皇后在后殿接见诰命,九皇子和长皇孙在偏殿设小宴,专门招呼各家子弟。
于是,一家人分道扬镳,贾赦去了前殿,张氏带着贾琏去了后殿,贾瑚去了偏殿。
“小民贾瑚见过九皇子,见过十一皇子,见过十二皇子,见过长皇孙,给各位殿下请安。”贾瑚到了偏殿才发现,这边的人其实很少,主子就是四位,赴宴的小客人也不超过二十个,年龄普遍都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要说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祖父或者父亲,官职一个比一个高。
“免礼。”司徒景见到贾瑚微微一笑,“贾瑚,你过来说话。”在他身边的,还有苏怡和简明。
贾瑚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韩奇,简明小声告诉他,皇帝没请锦乡伯,所以韩奇来不了。贾瑚这才明白,自家老爹能收到圣旨,是司徒景拜托了太子的缘故,要是贾赦不能来,他也就来不了。
贾瑚又问简明,怎么他们单独设宴,简明说这是九皇子的意思,说他们跟着长辈,无趣得很,要是去了后殿,又要被人品头论足,干脆自己设宴,岂不轻松自在,司徒景也赞成,就帮着说话。
古语有云,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其实,把老太太换成老头子,这句话也是成立的。除了司徒衍,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就是司徒律,他和司徒景一起撒娇,皇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感谢司徒律的机智,贾瑚必须承认,他们在偏殿的日子,比起正殿的那些大臣要好过许多。
就算他们和皇子皇孙也有君臣之别,毕竟是每天读书朝夕相处的人,不会像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太子那样让人紧张。贾瑚确信,贾赦在外面大殿上,绝对是食不知味,比不得他在偏殿大快朵颐。
当然,贾瑚他们也不是一直躲着清静,该去正殿磕头请安的时候,还是必须去的。司徒律和双胞胎的年龄在皇子里面居中,跟在七皇子司徒征之后给皇帝请了安。司徒景是皇孙中间年纪最长的一个,自然是领着一群小萝卜头出场。至于贾瑚他们这些无官无爵的官家子弟,则要排到最后了。
磕头完毕,众人回到偏殿,又给司徒律等人正式请了安,午宴方才开始。贾瑚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群孩子设宴,居然也要上酒,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无酒不成席。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司徒景那个身体,应该是不能喝酒的,贾瑚暗自有些担心。不过等到酒端上桌,贾瑚的担心就去了大半,他就说嘛,皇帝和太子怎么可能放心他们喝酒,原来是上的果酒,酒味淡到几乎没有。
司徒律和司徒景想要热闹,偏殿就不像外面大殿,是两人一几,分开就坐,而是摆了一张大圆桌,二十来人团团围坐,看上去极有过年的气氛。司徒律是嫡皇子,身份和辈分最高,居于主位,司徒景坐在他的左边,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坐在他的右边,贾瑚则是被司徒景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
贾瑚以前就在小说里看过,古人喝酒吃席,都是要吟诗唱曲的,他由于年龄的关系,还没有亲自见识过,今天在宫里,却是第一次碰到了。司徒律刚说了,一味喝酒无趣,需得每人一诗一曲,贾瑚的头皮就开始发麻。可能是从小接受的教育方式不同,贾瑚学别的东西很快,就是八股文,如今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了,只有诗词歌赋,他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也只是韵律工整,毫无志趣。
要是让他即兴而作,贾瑚肯定只有乖乖罚酒的份,他压根儿就想不通,在限韵的情况下,那些人是怎么不假思索就把诗作出来的,还有唱曲,跟现代人唱流行歌曲也不是一回事,没有歌给你,只有词牌名,你得自己把词填进去,然后才能开唱,贾瑚听完这些规矩,脑袋就彻底晕了。
吟诗唱曲也是从司徒律开始的,然后就是司徒景,再然后是十一皇子。贾瑚虽然自己不大会作,基本的欣赏水平还是有的,司徒律和司徒景作的诗,尽管风格迥异,水平却是旗鼓相当,不过是一个绮丽婉转,一个飘逸洒脱,真的不能说哪个更好一些。唯一让贾瑚意外的,就是司徒律和司徒景作诗的风格,跟他们本人给贾瑚的印象是相反的,可是说是反差萌了,着实是令人惊讶。
相比司徒律和司徒景,十一皇子作诗的水平就要差了些,但是也说得上是中规中矩。倒是十二皇子,打死都不肯开口,司徒律拿他没办法,只好按照规矩罚他,罚酒六杯。贾瑚这才明白,先前说的三杯,是分开算的,作不出诗,罚三杯,唱不来曲,再罚三杯。十二皇子倒也遵守规矩,乖乖端起酒杯认罚,十一皇子怕他喝醉了,帮他喝了一半,一人三杯,算是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皇子皇孙表演完毕,就轮到这些世家子弟了,他们中有些人是伴读,有些不是,可无论是不是,吟诗唱曲都是有点水准的。便是一向和贾瑚摸爬滚打惯了的简明,作得也是有模有样,风格还很豪迈,贾瑚顿时郁闷上了。敢情这么多人里面,就他一个不会的,亏得他平时见着简明总是为了功课头痛,还以为他是难兄难弟,结果人家的水平甩开他一大截,贾瑚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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