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林海中了一甲第二名,贾敬中了二甲第三十三名,都是很不错的名次,消息传回府里,两府欢庆。贾代善还到堂兄面前炫耀了回,说我的儿子虽然比不过你的儿子,可是我的女婿比你的儿子厉害,气得贾代化差点赶他出门,这个不着调的堂弟,成心气他是不是,明知他没女儿的。
贾代化转念一想,贾代善被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气了这些年也不容易,遂一笑了之,你家女婿的确很好,可是女婿再好,也总是外姓人,哪有儿子争气叫人心里欢畅,贾代化摸着摸着胡子笑道。
贾代善炫耀完毕,心满意足回了西府,他临走前说回家要好生调、教孙子的话,却让贾代化陷入了深思。贾代善的两个儿子怎么养废的,徐太夫人和史夫人没教好,不像他们家,他的长子贾敷,好容易养到九岁,一病竟然没了,他媳妇体弱多病,没几天也跟着儿子去了,留下刚满五岁的贾敬。
贾代化和妻子感情不错,生怕娶了继室亏待儿子,就没再娶,而是让两个妾室伺候日常生活,他亲自教养孩子,结果教出一个进士来,可见男孩子,从小跟着父亲,要比长于妇人之手好得多。
而后,贾代化就是脸色一变,儿子他是教出来了,可是孙子呢,贾珍长到现在十来岁,贾敬忙于读书,无暇管教,都是儿媳妇李氏教养。李氏出身大家,住持中馈、管理内务,都是没问题的,就是只得贾珍一个独子,难免溺爱些,只是贾珍已经满过十岁了,还跟着李氏住在后院像什么话,正好贾敬中了进士,眼看就要授官,没什么再要他操心的,他可以让贾珍搬到自己身边。
贾代化打算如何调、教贾珍,贾瑚不得而知,虽说这件事在后来,对他的生活也有深远的影响,可在眼前,贾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他的祖父贾代善,准备正式给他和贾珠启蒙了。
贾瑚三月份生的,下个月满三周岁,不过按照这里计算年龄的习俗,都说他是四岁了。在贾瑚看来,自己也就刚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平日跟着张氏背些启蒙读物不算什么,就当是学前教育了,可是正式启蒙几个意思,是要他三岁就上小学吗,贾瑚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前途黯淡无光。
张氏见贾瑚闷闷不乐,心下不由担忧,就问他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贾瑚轻轻摇头,虽然心中烦闷不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能跟他娘说,他是不想太早上学吗,张氏就是不骂他,只怕也要气得哭一顿,别人想上学还上不成呢,他说不想不是找抽是什么。
贾瑚不肯说,张氏也不生气,温柔道:“瑚哥儿有事不跟娘说,就不怕娘会伤心吗?”说完拿起帕子拭泪。贾瑚明知张氏没哭,也扛不住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忙道:“瑚儿怕自己写不好字。”
贾瑚这话说来,算是半真半假,前日他在贾赦的书房玩,贾赦说要教他写名字,他很高兴就答应了。不想看着贾赦写的时候轻松,写出来的字也还算端正,可是那笔,到了自己手上就不听话。贾瑚拿着笔挥舞了半天,除了画出几张鬼画桃符,就是把自己和贾赦的一身衣服,全给废了。
单是拿不动笔,贾瑚并不担心,那是因为小孩子手小,且力气不足,过几年就好了。可谁知道,贾代善这么丧心病狂,他才三岁就要送他上学,到时候他写出来的字,岂不是丢人现眼了。
张氏眉心微蹙,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贾瑚的心思,不由莞尔一笑,温言道:“瑚哥儿,你爹那是逗着你玩呢,他那天给你的,是狼毫大笔,你如何拿得动,画了他一身,也是应该的,不必害怕。等你到了学里,写字是用羊毫小笔,而且是从最简单的字开始,很好学的,你不用担心。”贾赦那天抱着贾瑚回屋洗澡,就被张氏说过了,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可能写得出那么多笔画的字。
有了张氏这番说辞,贾瑚稍微安心了些,原来是从头学起,他手劲不足,贾珠还不如他呢,应该没事的。不过想到张氏话里的“学里”二字,贾瑚又问道:“不是请先生来家里吗?”在贾瑚的概念里,古代的有钱人家,都是请了教书先生上门的,那个学里是指哪里,难道是指什么学校吗。
“只是我们家,自然可以请先生,不过族里那些少年,就没这样的条件了。”张氏摇了摇头,解释道:“家学是太爷立的,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禄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
贾瑚听了点点头,看来他的太爷爷,还是个很有远见的人,自己混得好不说,还对族人很负责,想着法子要把族人给扶持起来,这古代的大家族啊,和现代人的小家庭,真心不是一个概念。
得知上学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可怕,贾瑚放下心事,跑去找贾代善教他拳脚功夫了。贾瑚不指望自己能成什么武林高手,再说根据他的观察,这个世界也没有飞檐走壁的轻功和玄乎其乎的内功,就是贾代善这种战场上出来的高手,也是练的外家功夫,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贾代善指导了贾瑚几天,说他筋骨不错,要是长久练下去,功夫不会在他之下。贾瑚听了只是笑笑,并不当真,他觉得吧,贾代善就是有点空虚了,贾赦不学无术,贾政弃武从文,他一身傲人的功夫没了川人,能不空虚吗,好容易有个孙子愿意学,当然要多夸夸,不然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张氏并不反对贾瑚跟着贾代善习武,就是走科举之路,没有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也是撑不下来的。今年的春闱,天公不作美,气温堪称开国以来最低的,有将近三成的考生,还没考完就被人抬出了考场,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就是坚持考完的那些,出了考场病倒的也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林海和贾敬,好在都不严重,养些时日就能好了,并不影响下个月的殿试。
张氏可不希望看到,贾瑚日后参加秋闱、春闱,落得被人抬出来的下场,把身体练好点,总是没错。退一万步说,贾瑚考不出来,他是袭爵之人,倘若武艺过得去,也能有个不错的前程。
总的来说,张氏给儿子准备去家学要用的东西,算是心平气和,最基本的三百千,贾瑚两岁就能倒背如流,这一年下来,《声律启蒙》、《增广贤文》、《幼林琼学》也都背会了,就是四书,她也教着念过好几遍了,虽然还没背下来,不过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已经是远远走在了前头。
可在二房,贾政和王氏的心情,就只能说是很不美妙了。在这个贾家从上到下都很高兴的时间段,他们可以说是唯二的两位,很不高兴的人,不仅不高兴,还气得要命,而且是有气无处可撒。
有意思的是,这对夫妻憎恨的对象还不一样,贾政不满贾敬,大堂兄考中进士,让他这么多年的苦读不中,都快成了笑话。王氏则是不满林海,他考得好,贾敏天天笑颜如花,她看了就生气。
虽说会试过了还有殿试,但参加过的人都知道,殿试基本就是走过场,只要不犯大错,是不会淘汰人的。只有名次比较悬乎的人,可能会更在意些,比如会试前十,谁不想关键时刻表现好点,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说出去多有面子,还有就是百名上下的人,也想往前冲一把,谁都不想当同进士,说起来不好听不说,还不能再考,同进士的帽子要戴一辈子的。
林海和贾敬会试名次好,殿试肯定是在二甲前列,林海还有望冲击一甲前三,贾政和王氏就是心里再不爽,也没什么办法,自己技不如人,能怎么办,贾政看王氏的眼神,都有点不好了。
通常来说,当父母的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就会很希望孩子在那里爬起来,贾政和王氏都是如此,贾珠还没正式上学呢,两人就都在他面前耳提面命了一番,吓得孩子战战兢兢,望而生畏。
国公府的小少爷上学,哪怕是去自家的家学,也不会是贾瑚想的那样,自己背个小书包,最多带个书童就可以了,那是电视剧里看到的穷书生,他们家的配置,要高档奢华得多。
贾瑚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去离家一里地的家学读书,需要带上七、八个人,是不是有点夸张了。等他看了随行众人搬上车的东西,顿时就不惊讶了,笔墨纸砚不说,还有手炉脚炉、白狐披风、羊毛坐垫,乱七八糟一些东西,竟然装了半车,难怪得要这么多人,否则搬东西都不够。贾瑚原来还以为,家学隔得近,他和贾珠会同坐一辆马车的,可看这个架势,只能各走各的。
因为贾瑚是第一天上学,贾赦怕他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特意起个大早,收拾地整整齐齐,准备亲自送儿子去学里。张氏见状讶然,却没多说什么,倒是贾瑚,颇有些感动。想当初,他从幼儿园念到大学,每次升了高一级的学校,都有家人送他,不想穿到古代,竟然还有这个待遇。
贾珠那边的情况和贾瑚差不多,也是半车行头,七、八个人随行,唯一不同的,就是贾政不准备送他。临出门前两个孩子给贾代善和史夫人请安,贾代善说了一通以后要认真读书的话,史夫人更关注生活细节,还特别叮嘱贾赦,要把两个孩子都平安送到学里。贾赦点头应了,又看似无意地说了句,二弟不是也在家,怎么不送送侄儿,路上各坐各的车,未必能照应到。
史夫人哽了一下,方斥道:“你二弟要读书,走不开,你是当大伯的,照看侄儿也是应该。”贾赦诺诺应是,心里笑开了花,贾政哪里是走不开,他是这么多年没考上秀才,不好意思回学里。以前在家学念书的时候,也不知道先生眼拙还是怎么的,个个都说贾政的好话,说他聪明好学,将来肯定能跟东府的敬哥儿一样,如今贾敬都是进士了,他还没混上童生呢。
成功地气了史夫人一回,贾赦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贾瑚有亲爹陪着,自然开开心心,不时问些和学里有关的问题。贾珠则是一言不发,偶尔偷偷瞄上贾瑚一眼,目光有些羡慕。
终于让贾瑚童鞋上学了,贾珠童鞋的苦日子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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